荷一眨眨眼睛, 片刻后,又眨了一次。

  眼前这人肤白若雪,星眸璀璨, 喉结一颗明亮的小红痣, 不正是那化成风离去的漂亮小甜O吗?

  说实话, 化风而去这么离奇的事,荷一骨子里是不相信的。只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苏彷, 他愿意相信。

  可眼下,化成风的人又有了实形, 清晰地站在他面前。

  他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了,那些不断涌出的胃部食物似乎逆流回了身体里,胃部痉挛起来, 身体一阵阵地发凉。

  很久很久,他耳朵里都回响着苏彷细细的声音:

  “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前不久福利院也倒闭了,院长丧心病狂,想把我抓去不可描述的场所赚钱还债。我、我拼了命跑出来,现在躲在又脏又旧的烂尾楼里,要一天打五份工才能凑齐上大学的学费……”

  就是这个一天打五份工的小可怜, 他穿着限量款的卫衣, 戴着价值上万的墨镜,就连口罩, 都是定制版。

  荷一感觉这人把福利院院长送去那种地方赚钱的可能性更大点。

  可怜的院长 ╮(╯_╰)╭

  荷一在心里为院长默哀, 苏彷转身就走。

  “你站住!”荷一捧着鼓胀的肚子, 连滚带爬地把人抓住。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可嗓子哽住了, 发不出声音, 只好等苏彷开口,但苏彷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两人于是僵着。

  僵了差不多半个世纪,荷一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不是……”

  完了,后面的话他又说不出来了。

  不知是着急还是胃里难受,他眼角染上了一层樱红。眼底一片水光氤氲,看起来像要哭了。

  苏彷垂下眼眸,什么也没说。

  从他离开荷家,接手云图那刻起,他就知道,这事早晚发生。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样快,快到他那向来灵活的头脑竟一时宕机了。

  不知该怎么跟这傻子解释……

  不过似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荷家本就是他的,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瞥了眼荷一拽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地掰开,然后转身去按电梯。

  荷一:“……”

  电梯的指示灯亮起来,梯门即将打开。

  荷一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一个荒唐的念头冒出来:苏彷又要走了。这次不是化成风,而是实实在在地,要楠峰从他眼前消失了。

  叮咚!电梯门应声开启。

  荷一忽然用力,一把将这人推进斜对面的办公室。

  “……”苏彷猝不及防,被他丢进沙发里。

  正欲爬起,荷一摔上门,长腿一跨,坐到了他身上。

  苏彷:“!!!”

  上半身被狠狠压制着,荷一的小臂抵着他的喉咙,呼吸有些不畅,他试图把人推开,但荷一不知哪来的力气,空着的那只手摁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往沙发深处压了下去,他只好反手去拽荷一的手。

  荷一重心低下来,拼命咬着后牙槽:“你不是要化成风吗?化呀,化一个给我看看。”

  苏彷:“……”

  说来好笑,Omega天然的声线向来柔和,不具杀伤力,尽管荷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展露在苏彷眼前的却仍是那惯常的绵软模样。

  苏彷觉得自己一弹指就能把这人弹到对面大楼去。

  但那样就太野蛮了点。

  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冷冷道:“放开。”

  “不放!”荷一说。

  荷一现在气得要死。

  那感觉就像是,你养了一只毛茸茸的狗,宠爱它,千方百计给它最好的,把它养得胖乎乎、可可爱爱,结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它根本不是狗,它是一只善于伪装博取宠爱的猫,而偏偏,你对猫过敏。

  察觉到苏彷试图挣脱,荷一又往下压了压,全身的重量都用上了。

  空气里回荡着彼此粗重的喘息。

  “放开。”苏彷有些恼了。

  没想到荷一生起气来,力气如此之大。

  他试图抬腿把荷一别开。

  荷一脾气也上来了,干脆一屁-股坐在苏彷腿上,挑衅地冲这人呲了呲牙。

  “孤儿?住福利院?一天打五份工?”他红着眼眶,嗓音干涩,“有句实话没有!”

  苏彷:“……”

  他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而且就算他解释了,荷一也不一定能理解。

  他决定速战速决。

  一只手对抗着荷一,另一只手努力伸长,去抓沙发边缘的抱枕。

  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谁知荷一比他快,抢先拽过抱枕,狠狠往他头上砸。

  苏彷:“……”

  荷一这下用尽全力,登时把他砸懵了。

  一股无名火从胸口蹿起,他狠狠抬膝盖,出奇不意将荷一顶出去。

  荷一重心不稳,连退几步,后背撞上对墙的陈列柜,顿时一阵唏哩哗啦响。陈列柜上,奖杯、证书、古董花瓶簌簌往下掉。

  好在办公室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这些东西安然无事,他随手抓起一块奖杯,就要往苏彷身上丢。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传来一声清响,荷程慧猛冲进来,及时将奖杯抢救了回来。

  “你疯了!这是你爸最引以为傲的奖杯,你敢砸它?!”

  情绪如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荷一喘着粗气,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着苏彷。

  苏彷也觉得刚才冲动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

  半晌,苏彷站起来,把衣服的褶皱抚平,转身往外走。

  荷一气得跺脚:“你站住,不许走!”

  苏彷没站,继续走。

  荷一眼眶红了几分:“你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从此以后,我再不认你了!你没钱花,饿死街头,我、我都不理你了!”

  苏彷头也不回,径自跨出了门去。

  四下安静下来,回应荷一的只有轻微的关门声。

  他气得快要死了。

  这是小甜O干的事?说谎、打人、还不理他!

  简直是……简直是……!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发泄,随手又抓过一块奖杯,朝地上丢去。

  荷程慧吓个半死,好在那奖杯不重要,碎了也就碎了。

  她没好气地撇嘴:“啧啧啧,你就这点出息?自己包-养的小甜O,拿捏不住人,跟这儿砸东西无能狂怒?”

  “姑姑,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吧!”荷一用力翻白眼。

  他都要气死了,荷程慧还说风凉话。啊啊啊!搞得他更气了。

  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生闷气,两腮鼓了又鼓,鼓成一只大号的胖头鱼。

  荷程慧:“……”

  说实话,荷程慧有些同情他。

  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他第一次包-养小甜O,就落得这么个下场。这还是新上任的霸道董事长呢,啧,小说都没这么敢写。

  虽然不清楚个中缘由,但此时荷一从头到脚都绿了,荷程慧也不好再像往常一样打击他。

  她叹了口气,打算说几句安慰话、

  谁知话还没出口,荷一冷冷瞪她一眼:“你觉不觉得这里的格局很糟糕?”

  荷程慧:“?”

  exm,这思维跳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荷一气鼓鼓地指指陈列柜:“丑死了!”

  又指窗边的绿植:“这个也丑!空间不对,格调也不对!还有你,你杵在这儿,更丑了!”

  荷程慧:“…………”

  荷程慧硬生生被他气笑了:“你不丑?你漂亮?你漂亮也没让这儿好看起来!”

  “那还不是因为你!”荷一红着眼眶,喘了口气,赶在荷程慧反抗之前说,“闭嘴,我是董事长,你再说一个字就扣工资,扣一个月!不,扣半年!”

  荷程慧:“…………”

  好家伙,她算是看明白了,荷一拿她当出气桶呢。

  啧啧啧,自己搞不定包-养对象,拿下属撒气,这董事长当得可真能耐。

  荷程慧狠狠翻了个白眼,到底心疼半年工资,没敢再吭声了。

  荷一这才觉得好过了点,走到窗边,望着遥远的天空发了会呆,忽然灵机一动,朝荷程慧勾了勾手指。

  荷程慧:“?”

  荷一回过头来,冲她甜甜地笑:“程慧啊,我想到了,以后公司就以你为标准,比你丑的,统统开除,长得好的,加工资!你说好不好呀?”

  荷程慧:“…………”

  她有一句法克不知当说不当说。

  荷一:“还有,公司的格局我也想改一改。墙壁刷成鹅黄色,地毯要天鹅绒的,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不要了,改成游戏室……”

  他掰着手指连说了好几项,再抬头,见荷程慧麻木着一张脸,没什么反应,不由皱了下眉:“你怎么不记下来?”

  荷程慧:“什么?”

  你特么来真的啊!

  得,新官上任三把火,还被包-养的漂亮小甜O添了桶油,这不得烧个春风吹又生啊!

  好在这也不是影响公司运作的大事,荷程慧懒得说什么,拿出本子认认真真地做记录。

  荷一从电脑里调出公司大楼的结构图,把每个角落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又说了点别的,这才觉得气顺了,瘫在沙发里舒服地哼了哼。

  荷程慧记了满满一本笔记本,写完最后一个字,两眼直转蚊香圈。

  这些改动看似简单,实际全是得罪人的,谁愿意自己习惯了的工作岗位被改得乱七八糟,而且这些改动需要动用施工队,可以想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公司大楼都会弥漫着有害健康的甲醛。

  荷程慧精明着呢,不愿意当恶人,将本子啪地一合,说道:“那我写个公告,就说这是董事长特别要求的,让底下做事的员工都认真对待。”

  “姑姑,你要亲自去做。”荷一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你以后就是代理董事长了。”

  “!!”荷程慧怀疑自己听错了。

  荷鹏飞在世时,只不过让她负责一个子公司罢了,要不是手里有些股份,高层会议她都参加不了。

  她多次向荷鹏飞申请,想进总公司做事,荷鹏飞就是不答应。

  万万没想到,荷鹏飞一死,她直接成了代理董事长,这特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她顿时受宠若惊:“你你你是认真的?”

  “是啊!”荷一点头。

  他又不傻,管理这么大的公司,还怎么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当然是交给荷程慧啦!

  荷程慧差不多想给他跪下了。

  呜呜呜,她错怪荷一了!荷一作是作了点,但看人的眼光真好,没错,她就是这么有能力!过去是明珠蒙尘,可是现在,她要发光发热,在山巅指点江山啦!

  心里美滋滋,脚下的地面似乎化成了云端,新晋代理董事长飘了起来。

  飘啊飘,飘啊飘,就这样飘出了办公室。

  荷一这才有闲暇坐在电脑前,在搜索栏输入云图黑科技的公司全称。

  页面跳转了一会,半晌后,出现一个代码:

  404

  你查找的内容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