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万物苏醒。

  沈蕴坐在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挑了一根朴素的木簪。

  昨天半夜陆泽好像起身了一段时间,他朦胧中问了句话,然后又经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正回想着,脑海中思考的对象结束洗漱走出来。

  他透过镜子望着对方,眼尾带着浅浅的笑意:“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早安,还行。”陆泽没打算说实话,用简短的几个字来搪塞询问。

  沈蕴闻言点了点头,对方已经穿戴好,深色正装,衬衫衣扣一丝不苟扣到喉结之下,禁欲气质尽显。

  他移开眼目光落在木簪上面:“我还需要等一会儿,要是觉得无聊可以下楼,父亲应该在看晨报。”

  陆泽看着沈蕴手中握着的东西,开口说道:“没关系,需要帮忙么?”

  把伴侣单独落下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嗯......”沈蕴踌躇两秒,觉得可以让对方试试。

  至于最后的结果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大不了重新挽一次。

  随意把玩着那根木簪,他扬起嘴角缓缓道:“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陆泽以为会被拒绝,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别人梳洗的人,更别谈挽头发。

  沉吟片刻,有些生疏地摸起台上的木梳。

  青丝的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顺滑,他勾起一部分,指尖沿着发丝滑下去。

  “弄痛了要说。”

  那嗓音仿佛是在低语,莫名生出几分温柔的意味。

  镜子里的人低着头,举止很轻,大抵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显得有点无从下手,但神色认真仔细,木梳从顶端再到发尾,就像是在抚弄什么绝世珍宝。

  清晨的阳光宁静淡雅,足迹延伸到梳妆台,珍珠宝石闪着细碎的光,画面和谐而又美好。

  沈蕴抬起眼盯着镜子,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陆泽站在他身后,离得很近,能闻到洗漱之后的那抹清爽,对方的指尖偶尔不小心触碰他的耳垂,有点痒。

  默默看了一会儿,他将木簪递过身后,温声开口:“半挽就行了...”

  木簪被抽走,陆泽听着沈蕴讲述怎么操作,垂下眼试图理解,貌似也不算太难,先这样再那样,总之比不上作战复杂。

  但连着两次得到失败的结局后他就得出比上前线作战还要难的结论。

  手下挽出一个四不像,看起来有点喜感,不到三秒,头发散落,眼见木簪就要掉下去,还好他接得快,沉着声音及时给自己挽尊:“我不擅长这个。”

  那副样子极为别扭,沈蕴轻笑几声,属实是为难某人了,为了不让对方觉得失了面子,他最后还是决定将木簪换成发带:“来日方长,等下次会了可以让你挽吗?”

  不是多过分的要求,而且让人觉得被依赖,陆泽抿起嘴角,将发带绕过发间,系上简单的结。

  他发现沈蕴很会拿捏人心,寥寥一两句话就能够掌控人的情绪。

  拿着小镜子映照了一个能看清的角度,他应道:“当然。”

  沈蕴微微偏头,眼尾上挑,不吝夸赞道:“系得挺好的。”

  .

  用过早饭,女侍们开始布置厅堂,采摘的新鲜水果和鲜花还带着露水,精巧的餐盘盛放着美食甜点,飘香诱人。

  苏宁依今天穿了旗袍,白色披肩更显身段优雅,她站在大厅门外招呼着李妈和一名长工。

  喜庆的大红鞭炮被枝杆撑着吊挂在树梢,那长工固定好枝杆去寻找引火线的位置,李妈笑吟吟对他讲道:“待会儿客人露面的时候点火。”

  厨房内的人更是忙上忙下,边擦汗水边做着手里的事情,碗碟摆了好几排,就等着装满端上桌。

  此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女侍们捂着耳朵,个个探头观望,神色带了好奇。

  只见很多穿着黑色衣服的alpha们抬着复古的大箱子,足足二三十箱,看起来重量不轻。这是作为陆家代表陆泽给沈家沈蕴下的聘礼,除了古董丝绸、金银首饰,一些珍贵的收藏品之外,还有一些资产以合作的形式来表达诚意。

  女侍们第一次见这样大的阵仗,捂着嘴窃窃私语,含了艳羡和惊诧。

  陆雁拿着拐杖走在最前面,他已经年过八十,再硬朗的身体也经不住岁月蹉跎。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那些箱子被放置。

  他爽声笑道:“沈中庭,陆泽的父亲不在,就由我来行礼仪之事。”

  陆雁曾经是开创兰溪版图的先驱之一,尽管这么多年退隐但威名依旧在外,沈青时神色正经,下了台阶和他握手问候:“辛苦了,路途颠簸,陆老里面请。”

  苏宁依一一招呼其他人,姿态端庄面带浅笑,陆泽那些叔母对她一见如故,没过一会儿大家就亲切地问候起来,她在人群中留意凌月熙的身影,却发现对方正和沈蕴谈论着什么,便歇了上前问好的心思。

  上次陆雁生日的时候,沈蕴没和陆泽的母亲有过交流,这次大家欢聚一堂,大多数都是长辈,左右有陆雁稳场,凌月熙懒得应和,便去找两位小辈聊天。

  “你们两什么时候到的?”凌月熙慢条斯理问道,她先是看了一眼陆泽,然后目光又落在沈蕴身上。

  “昨晚。”沈蕴笑了笑,嗓音柔和:“母亲。”

  “嗯。”这声母亲让凌月熙很是受用,她抬起下颚,海蓝色钻石项链衬得脖颈雪白纤细:“沈夫人和玉相称,我请人打造了好几套首饰,猜想她应该会欣喜,客套就不必了,我不喜欢。”

  果然如陆泽所言,母亲是真性情,既然如此沈蕴也就不再客气,他开口说道:“母亲确实对玉钟情,我会转告您的心意。”

  凌月熙满意地点点头,又瞥了一眼陆泽,语调平平:“往后他要是欺负你了,可以给我打小报告。”

  沈蕴听见小报告这三个字一时之际没反应过来。

  半晌后他笑出声,他理解为什么陆泽说总是哑口无言了,毫无弄虚作假夸大的成分在里面。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种事都不会发生,他回应道:“您放心,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陆泽不给凌月熙再说话的间隙,开口说道:“大家都进客厅了,母亲。”

  最后一句他加重语气,颇有几分提醒的意思。

  “知道了。”凌月熙神色慵懒,并不将儿子的警告放在心上,她拉过沈蕴的手刻意降低话语声,但又不至于让别人听不见:“一会儿给你讲讲你的alpha小时候的趣事,小时候比现在好玩多了,我的天,你和他待在一起会不会觉得无趣......”

  沈蕴回头望了一眼陆泽,表情生动,眼底尽是调侃。

  陆泽接收到信息,无声做了个口型,神色平淡:“别信,假的。”

  沈蕴目光流转,摇摇头,显然对凌月熙的说辞非常动心,也无声回应:“我很感兴趣。”

  陆泽嗤笑一声,一时之际不知道是该因为沈蕴对他感兴趣而感到荣幸,还是该对即将逝去的形象而感到惋惜。

  转念一想,算了。

  博伴侣一笑,何乐而不为之。

  大厅灯光辉煌,众人纷纷落座,女侍奉上了茶水和果汁。

  除了定下婚期,还要商量婚事的细节,譬如邀请来宾,仪式步骤等,这些都要经过仔细斟酌。

  陆雁取出老花镜戴上,翻开黄历书,边笑着说道:“选个黄道吉日,办得风风光光,我也好了却一门心事。”

  这样九泉之下,他才好给陆泽的父亲交差。

  沈青时深以为然,喝口热茶,他开口道:“时间不宜过赶,但也不宜太迟,我觉得近两三个月为好。”

  “言之有理。”陆泽的大伯接过话:“早了准备时间有限,长了又拖沓,不早不晚恰合适。”

  “嗯。”陆雁沉思一会儿,手上不停地翻了好几页:“沈蕴还没有结束学业,还得考虑到他的时间合不合适。”

  被点到名字的沈蕴没想到爷爷思虑这么周到,心中一暖。

  “也对。”大家点头应和。

  “那就只能选择休息日或者假期。”

  “我记得近几个月貌似没什么假期。”

  其中一位叔母插进讨论:“休息日也可以,反正所有流程都不让新人操心,一辈子就这一次婚礼,他们只需要好好体验。”

  众人闻言哄笑,陆雁脸上带着愉悦,食指点了点黄历书,斩钉截铁道:“是这么回事。”

  他又翻看了一会儿,挑了几个符合情况的日子对沈青时开口:“你看看这几个怎么样?”

  都是吉日,宜嫁娶,沈青时慢慢看下来,觉得其中一个日子很眼熟,他瞧了瞧苏宁依:“沈蕴的生日好像是在这天。”

  苏宁依凑过去,语气肯定:“是的,这天是阿蕴的生日。”

  两人对视一眼,有了想法。

  一般说来omega年龄层面上的成年期到来那天,大家会为他庆祝,这代表对方已经有了独立的能力,几乎每位omega都会收到祝福,世家权贵里还会为此举办宴会,原本许久之前沈青时和苏宁依是打算在那天请些客人小聚的,但后来因为联姻的事就暂时搁置了。

  “那就往后三个月的二十日吧。”沈青时缓缓解释:“正好那天是沈蕴十八岁生日。”

  陆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笑了笑:“好啊,成年礼和婚礼一起办了。”

  “这个主意不错。”

  “确实不错。”

  陆泽的大伯也笑道:“这可是双喜临门。”

  “那一定要隆重,陆家好久都没有喜事了,开个好兆头,很是吉利,沈蕴能够成为陆家的人,这缘分可遇不可求,三生有幸。”

  大家都很赞同这番说法。

  “是啊,哈哈哈。”

  “说得对。”

  ......

  楠木桌旁边,陆泽扬起语调,对身旁的人问道:“你的生日?”

  确切地说是原来沈蕴的生日,是时候再买束花去寺庙祈福了,沈蕴边想边说道:“嗯,也是凑巧。”

  陆泽记得当年陆姀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陆家老宅团聚了一次,很是热闹,当时不止有家里人,还有陆姀的同学以及圈子里的同龄朋友。

  omega的十八岁生日是个很重要的人生节点,陆姀那天打扮得十分漂亮,记忆中她的笑容就没消失过,想来是幸福快乐的。

  也许沈蕴的十八岁也不应该留下遗憾。想到这里,他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沈蕴闻言转头,带了几丝兴味:“你要送我礼物?”

  陆泽微微颔首,嗓音缓沉:“很重要的一天不是么?”

  沈蕴了然,尽管现下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但不能掐灭alpha的热情,对方有这个心思,他欣然接受,这样都会高兴。

  不过不能这么简单,那会显得太轻易,太轻易就没有参与感了。

  他淡然一笑,徐徐说道:“礼物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只要是你送的都会赋予不一样的意义,所以,留点神秘感?”

  感觉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套,静默一会儿,陆泽失笑道:“可以,但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

  对于陆泽而言,平时送礼都是用价格来衡量价值,并且大多数情况下都由严直去处理,让他玩浪漫情趣,简直就像是顶磨盘踩高跷,难上加难。

  除了送沈蕴值钱的贵重物品之外,还真不知道玩什么新意。

  沈蕴摩挲着手上的蓝宝石,眼尾一瞥:“陆上将是什么人,输阵不输气势,这话可不像你的风格。”

  “那要分什么场合,游刃有余这个词,不是处处都适用。”人生二十几年,全在正经事上,陆泽现在倒有点后悔,可能还得跟别人借鉴维护伴侣和谐关系的经验。

  要是真游刃有余,沈蕴就没得玩了,他接过女侍递来的茶杯,慢慢放到陆泽手中:“岁月悠长,需得好好品味才是。”

  “嗯。”陆泽端着杯子,细嗅一番茶水的清香,闻言道:“是得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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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被导师敲了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