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姜摇回到了姜家。

  姜母一见他,就要来拥抱他,被一把剑横着拦住, 姜摇说:“我身上鬼气重。”

  他与红红待得越久, 就要离正常人越远,否则会为对方带来灾祸。

  姜母和姜父并不在乎, 然而姜摇固执不肯让他们接近, 最后一家人只好隔着一段距离吃了一顿饭。

  姜母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可以和自己的孩子没有隔阂的相处了,现在却发现旧的隔阂消失了,新的隔阂出现了,它比原来的更难跨越,仿佛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墙阻拦在他们之间。

  吃完饭以后,姜摇和姜衡两人去了一个房间, 姜衡说赵家本宅里的那些人死了以后, 许多赵家人和官员都准备逃往国外, 多数被扣留了下来,正在调查阶段, 转瞬之间, 赵家庞大的势力分崩离析。

  姜摇看他眼下黑眼圈和眼睛中的猩红血丝, 便知道他没休息好,免不得关心几句。

  听完他话的姜衡轻声道“抱歉……”

  姜摇:“嗯?什么?”

  姜衡:“……”

  望着自家弟弟清明中透着几分愚蠢的目光,他抬起手按上了自己额头。心中有许多话想说, 但又觉得说出来实在多余。

  算了,言语上的歉意, 便是说再多也是无用的。而且再认真细说, 一是他实在不擅长这方面的表达, 二是这样也会让姜摇尴尬。

  “没什么,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期末考试结束要待在家里一会儿吗?”

  姜摇摇头。

  “是有别的安排吗?”

  “算是吧,我要离开江区省一段时间。”

  “下个学期学校开学大概也不会回来,必要考试的时候会回来一趟。”毕业证还是要拿的。

  那天那道声音验证了他的猜想,红红依旧被诅咒困缚着未曾真正醒来,而他询问如何解除诅咒,没有得到那道声音的回复。

  他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去给红红报仇,也需要去寻找解除红红诅咒的办法,还有寻找附身在谢长邀身上消失的谢长安。

  “若有关于经济上的需要,随时都可以找我,你对付赵家帮了我许多。”

  姜摇自是不会客气,点头说好。

  和姜衡一番话谈完以后,姜摇就准备离开姜家了,望着他朝外面走去的身影,姜母下意识想叫住他,最后还是止住了声音,只静静和丈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

  姜摇的第一处行程是淮城。

  淮城是河宁省的一处城市,深山密林十分之多,城市化面积少,这样的地方常常有存在年数长的厉鬼,并不好对付,最是适合用来锻炼。

  另外淮城曾经作为过沵朝的都城,有不少沵朝痕迹的遗留。

  或许他可以在这里找到解除红红诅咒的办法,虽然希望并不是不高。

  到淮城时正好是白天,恶鬼已经多日没有进食过,像这样的地方白日鬼物难寻,姜摇索性找了间酒店睡觉,等到快晚上的时候收拾东西离开,只离开前将房间贴上几道符咒,留了三天的房费和便利贴。

  第二天两点的时候,阿姨一打开门,便被房间里贴的好几张符咒给吓到,正骂骂咧咧的时候,又看到留下来的一沓钱和便利贴。

  便利贴上说这道房间三天的时间里不能给别人住,里面的符咒也不能撕掉,三天的房费已经给了。

  她找到经理,给经理说了这件事。

  经理来看了房间,犹豫后道:“那这间房间就暂时锁起来吧,三天后你再来打扫。”

  ……

  离开酒店的姜摇准备去酒店后面不远处的那座深山,他在太清观学了一段时间,对鬼物的气息越发敏锐,感知到了里面有鬼物的存在,并且对方还不弱。

  本以为快入夜了应该没什么人了,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要爬山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小伙子,天都快黑了,你上山要做什么啊?”

  姜摇回头,见是一个与他师父差不多年纪大的老人,手里还牵着一只狗,那狗冲他汪汪叫。

  他把手缩了回来,拍拍上去的泥土,默了半天说:“采蘑菇。”

  老人拉着狗对他说:“这山上闹鬼,车路在这里都修不通,你要是采蘑菇,去别的地方采吧。”

  姜摇反问他:“既然闹鬼,天都快黑了,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

  老人叹气,道:“我老伴半个月前失踪了,看监控器她自己进了这个山里,我知道她大概率回不来了,但还是想在这里等她,哪怕等到一具尸体也是好的。”

  “不过等天完全黑下来,我也要回家了。”

  姜摇想开口问没有道士协会的人来处理吗,但转头又想一个普通人知道什么道士协会,于是点头哦了一声,说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把你的老伴找回来。

  老人忙拒绝:“我不用你帮忙,你不要犯傻上山啊小伙子,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年轻,万一真被这山里鬼吃了,那该多可惜啊!”

  “其实是这样的,”姜摇从竹篓里把自己的剑拿出来,“我是一个道士。”

  “来这里是为了专门驱鬼的。”

  “所以您大可以放心。”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老人宽心,万万没想到老人怔愣后又是摇头:“不行的勒,不行的勒,你这么年轻,驱鬼功夫不到家,那鬼听说有好几百年了,你打不过它,别上山,别上。”

  “你要是上我就报警了小伙子,我们这警察也不让上这座山的,你没看到你旁边还有牌子,上面说禁止入山吗?”

  姜摇侧头一看,还真是。

  他本打算迂回战术一下,说不上了等老人离开再偷偷摸摸的上,不想姜还是老的辣,老人说天都已经黑了,外面酒店贵,坑钱,让他去他家里睡一晚上。

  姜摇:“……”

  摊牌了,“今天这个山我是要上去的,老爷爷您不用担心,我很厉害……”

  老人不信。

  一番纠缠之下,姜摇不得已只好说:“行行行,我是不厉害,但是我的老……”对着一个老人说老婆还是过于羞耻了一点,他改口道:“我的未婚妻她很厉害。”

  “你未婚妻?你未婚妻在哪里?”老人问。

  姜摇第二次遇上如此难搞的老人,第一个是他师父,他心如死灰道:“我未婚妻,她是一只鬼。”

  “您说这山上的鬼有几百年,我未婚妻有一千年,她是打不过我的未婚妻的,所以您大可放心,顺便此次上山我还可以帮忙寻找您的老伴。”

  老人不信,说他胡编乱造。

  姜摇只好默默让在影子里的红红泄露出一点气息,然后朝老人走近几步,每近一步,老人手中的狗便越发狂吠,老人这时也察觉不对,拉紧自己和老伴养了多年的狗。

  姜摇停下脚步:“你看,这只狗如此怕我,就是因为我未婚妻在我身上,她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肚子饿了,需要进食,不然我也不一定非要今日上山。”

  说着他退后离远了一点,让红红将气息收敛干净,那狗的吠声才变小许多,只还十分防备警惕,嘴里哼着。

  如此老人终于相信姜摇所说,又听姜摇愿意帮忙寻找他失踪在深山里的老伴,眼泪一时忍不住流了出来,连声恳求姜摇一定要把他老伴给带回来,无论是活着还是一具尸体。

  “她怕冷,怕一个人,她在山里一定很害怕,道长你一定要把她带出来……不要让她留在里面……”

  “我一定会把她带出来的。”姜摇说。

  他很能体会老人的心情,因为红红对他而言也未尝不是如此。

  终于姜摇顺利上了山。

  经过和老人的一番折腾,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林里一片漆黑,便是月光也进不来多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

  这座山完全没有经受过开发,也没有所谓的小路,泥土湿润,不一会儿鞋底就沾满一层,姜摇掰了树枝将清理鞋底。

  恶鬼约是很喜欢这里面的气息,不由自主受到吸引从姜摇的影子里钻了出来,爬到姜摇背后的竹篓里,只露出戴着盖头的脑袋。

  感受到竹篓往下微微一沉,姜摇回头看了一眼,提着树枝和剑继续往前走了。

  越是往里走,鬼气就越浓。

  不知道爬了多久,姜摇忽然嗅到强烈的血腥气和腐败的气息,他循着味道艰难推开密密麻麻的杂草,走了过去。

  一具女性老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死状惨不忍睹,她身体几乎被啃食掉了一半,另外一半……眼睛的位置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只挂着薄薄的黑色皮肉,空洞的望着上面的天空。

  望着这具尸体,姜摇想起山下那个哭着哀求他的老人,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知道要不要把这具尸体带下山了。

  或许说找不到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抱着唯一一点不存在的希望日复一日徘徊在山下,又同样是一种无法摆脱的痛苦。

  人的血腥气让恶鬼有些躁动,但是腐烂的气息又过于不好闻,祂伸手抓住姜摇的头发,整个脑袋贴在上面。

  姜摇来到尸体前面弯下身,伸出手想要让对方瞑目,但在要接触到尸体时发现不对。

  他想要收手,地上的老人尸体却更快一步,猛然抓住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

  “咳……咳……”从尸体半张口中,发出咳嗽之声,露出枯黄的两颗牙齿。

  一手被限制,姜摇另手画了道符印拍在老人尸体身上,金光一闪,尖叫声自老人身体里响起,随即一道血红的影子从尸体下方飘出,往其它地方迅速游去。

  老人尸体也随即倒下,身上腐烂的肉块掉在泥土中,露出里面扭动的白色蛆虫。

  姜摇站起身抓了一沓符咒咬在嘴中提剑追那影鬼而去,这山林里杂草足有人那么高,密密麻麻的,鬼又甚是灵活,且黑夜中林间无半点光亮,口中数十张符咒拍完,也好似只中了那么两张。

  背后恶鬼蠢蠢欲动。

  姜摇说:“别动,我抓。”

  恶鬼又趴了回去,埋在他的头发里,手指紧紧抓住他的一缕发。

  姜摇原本说回家就把这糟心的头发剪了,否则总是被红红抓得生疼,以后怕是要成一个秃子,但想着剪了之后红红没抓的了,到底还是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