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房之后, 过户手续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办理好,不过姜摇要的不是住在里面,而是能进小区里找到那只快要变成凶鬼的厉鬼。

  他进了小区, 花了一点时间找到跟过来的那个明星位置, 窗帘被拉得很死,整个别墅外在平平无奇, 内里却藏着阴邪之气。

  他唔了好一会儿, 察觉到了身上恶鬼的躁动。

  “很想吃?”

  叮铃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

  是真的很想吃啊。

  姜摇想。

  他算是明白了,越强的鬼恶鬼越心动。

  “我们等等。”

  这一等就从晚上等到中午。小区里有监控器,他在监控器死角从左边院子藩篱靠到右边墙壁,书包里装的期末考试的书看了,符咒也画好了,阵法也记好了。

  胜算从六成增加到了七成。

  中午的时候, 他抱着膝盖在一处阴影角落昏昏欲睡时, 听到了一旁传来的脚步声, 立刻睁开眼睛侧身看去。

  是那个明星。

  苏洋脸上戴着口罩穿得严严实实,准备出去吃一顿饭, 他把门关上, 打开院子的门离开了。

  姜摇看他印堂发黑, 这几天大概会有一场比较严重的血光之灾。

  等苏洋离开之后,他从书包里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轻车熟路的将小区的监控黑掉, 又黑掉门锁系统,进了房子。

  踏进房子里, 那股阴森的邪气更为明显, 上了二楼以后一片狼藉, 房间的桌椅和其它家具摆设凌乱的堆在房间里, 地上还有一些血迹。

  姜摇想起了刚把嫁衣恶鬼带回家的第二天,幽幽叹了一口气。

  果然养鬼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联想之前这个明星演唱会出现的异状,姜摇大概明白过来对方是供奉了什么可以影响人心的邪鬼,而邪鬼也依靠着吸取那些黑色的东西变得更强,眼下就要突破厉鬼晋升为凶鬼挣脱掉原本的束缚。

  一旦挣脱束缚,首当其冲的永远是曾经饲养过它的饲主。

  他很快找到被供奉着的木质人偶,但邪鬼已经不在里面了,只留着空空的人偶壳子。

  耳边一道警示的铃铛响起,他回过头,将剑抬起抵挡。

  有看不见的东西压在他的剑上,一爪抓伤他的脸,血流了出来灼伤对方,空气里响起一道尖叫声,对方跳离了他的剑上。

  姜摇随手一摸被扯起来的创口贴——看不见的邪鬼吗?

  “谢谢红红。”他说了一句,追寻邪鬼的气息而去。

  因为不知道苏洋什么时候回来,姜摇必须得尽快解决,看不见邪鬼,邪鬼身手又十分灵活,用符咒攻击只会浪费,姜摇索性将一罐香灰拿了出来在地上洒了薄薄的一层,手指将血摸在剑上,与邪鬼搏斗着。

  他伤一次,邪鬼也伤一次。

  如此几次,邪鬼又发出孩童的尖叫声,地下的香灰不再显出它的脚步,反而房间里的东西四面八方都朝姜摇砸了过来。

  姜摇手中的剑对鬼有作用,对寻常物事却一点作用都没有,那些东西噼里啪啦的砸来,他忙着躲避,身上被砸得青一片紫一片。

  空气里传出欢快带着恶意的嬉笑声,见姜摇露出惨状,邪鬼怒气顿消,继续以玩弄老鼠的姿态戏弄着姜摇。

  看姜摇东窜西躲往后躲去,它自己也从墙壁上跟了上去。

  小心谨慎、又狂妄自大。

  姜摇摸索出了这个邪鬼的性格。

  他作出敌不过的模样往后躲藏,来到最逼仄的浴室,但苏洋买的是价格昂贵的别墅,浴室也逼仄不到哪里去,他撞入门中,邪鬼大概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了,为了更好的带给姜摇恐惧,它显现出真形。

  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孩,男孩面容腐烂,眼睛漆黑,他的脑袋扭曲到地下,双手攀附住门,对着浴室里的姜摇嬉笑着。

  姜摇早就见多了恐怖的场面,他勉强自己露出几分恐惧的神色,左右看了看,最后奔向浴室窗户似乎想逃。

  然而早已不满足虐杀寻常活物的邪鬼早就对人动了虐杀念头,又怎么可能会放姜摇离开,它扑上去在姜摇的手触碰上窗的时候抓住姜摇往后拖,看着贴在窗户上的符咒,姜摇反身用力蹬开邪鬼,挺腰蹦站了起来,指腹擦过嘴角鲜血,将唇瓣染得鲜红,朝着显露真形的邪鬼露出一抹笑来。

  邪鬼意识到不对,再次凭空消失想要离开,然而姜摇已经先它一步抵在门前,符咒往门上一拍,杜绝了邪鬼短时间逃离的可能性。

  他抬起剑,用力在掌心割出一道伤口,将血浇淋在上面,朝着前面横劈出一道剑气:“诛鬼驱邪——灭!”

  剑气击中空气中的邪鬼,有腥臭的黑色血液溢散出来。

  “啊啊啊啊啊!!!”邪鬼怒气暴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数不清的黑雾一下充斥在房间里,混淆了姜摇的视线,姜摇踏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混小子!你去哪儿了!”

  他猛然回头。

  穿着花衬衫黑裤子的女人站在一栋两层小楼前,手中拎着一把砍刀大声喊着他。

  “你又给我跑出去玩了是吧?!等你回来你看我怎么跟你说!一天天的你家待不住!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吃饭!”

  他身体一震,觉得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什么不对,有东西影响了他的思考能力,看到养母他后背一疼,连忙跑了回去。

  “我回来了。”他说。

  女人瞪了他一眼,手中砍刀甩到一边:“吃饭都要喊,你能耐了你!”

  “我……我去抓了条鱼。”

  “鱼呢?”

  对啊,鱼呢?姜摇下意识往怀中一看,只见怀里抱了一条鲜红的鱼,他连忙把鱼递出去:“这里。”

  女人打量着:“还挺肥,放盆里养着吧,晚上做给你吃。”

  哦。

  姜摇往房间里看去,只见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一个弯腰驼背的男人坐在餐桌旁,一动也不动。

  那是他的养父。

  他把红鱼放在坝子外面的水盆里,红鱼甩了下尾巴,拍了他身上不少水。不知道怎么的,姜摇觉得这只鱼有一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快进来吃饭!”进到房间里的女人喊他。

  于是姜摇顾不得鱼了,连忙跑进房间里接过养母递来装着米饭的碗开始吃饭,饭的味道有点奇怪,不过姜摇还是吃了三碗,吃完饭以后,他忍不住又去外面看了养在盆里的红鱼,红鱼晃荡着尾巴在水管引来的山泉水中,颜色透着几分诡异阴森。

  话说……这条鱼自己是怎么抓回来的?姜摇努力回想。

  好像……去了某个山洞……山洞里有潭泉水,这只鱼被里面的铁丝勾住挣扎得厉害,他就踩进水里把它救出来,然后带回家了。

  这只鱼……长得还挺漂亮的,他心痒痒,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鱼背。

  啪——

  鱼尾巴用力拍打在他手心上。

  姜摇捂住被拍得红通痛的手:“你一条鱼好大的脾气。”

  房间里女人喊他去洗碗,他说了句好,回到房间里把碗洗了,只是碗好像有点多,他感觉自己洗了很久才洗完,洗到后面水都变成了红色。

  洗完碗后同伴叫他出去玩,说是八月的野地瓜熟了,他拎着口袋跟着同伴从中午摘到下午,同伴都没摘到只有他摘到,问他要被他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们好像有点生气,脸上都有了点变化,姜摇和他们告别提着一口袋的地瓜回到家时,看到养母手里提着一把刀,另一只手就要去拿水盆里的鱼。

  “等……等一下!”他扑了过去。

  “宰鱼给你补身体呢,让开。”

  “我不吃了。”姜摇把盆抱在怀里,望着那条游荡在水里的红鱼:“我想把它养起来。”

  “一只鱼有什么好养的,我看你疯得很,你不是很喜欢吃葱油蒸鱼吗?这只鱼做清蒸鱼很香的。”说着女人的嘴角隐隐有口水流了下来。

  “不要。”姜摇抱着盆站起身,进了漆黑的房间里,“我就要把它养起来。”他把盆放在了二楼自己的卧室床下,对着站在门外的养父养母道:“我明天再去给你们抓只鱼,这只不能动。”

  “好吧。”古怪的声音从女人喉咙中传出来,她和男人一起离开了。

  姜摇蹲在床边,看着水盆里的鱼,鱼摆动了几下尾巴,嘴巴一张一合,大概是饿了吧,姜摇想。

  但他没有鱼粮。

  想到自己之前摘的野地瓜,他下去洗干净用水果盘子装着,中途扔了一个嘴巴里,嚼了几下。

  带着一点血腥气,不太好吃。

  他吐了出来,回到卧室把指甲大的地瓜掐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盆里,鱼倒是很喜欢,不知不觉姜摇就把一整盘的野地瓜喂完了。

  “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你长得这么红,叫红红?”说着他点头,十分满意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楼下养母叫他吃晚饭,他对着红鱼说了句你等我回来就下楼了,晚饭比午饭味道还奇怪,姜摇吃着吃着,皱起眉头来。

  “怎么了?不吃了吗?”低着头吃着碗中生米的女人,抬起头来盯着他。

  姜摇摇头:“倒不是……”他努力嚼着口中的菜,“不过妈你做的饭菜味道有点……”

  “不太好吃。”他吞下去,觉得胃烧得有点厉害。

  女人:“……”

  “不好吃你可以不吃的。”她语气忽然温柔了一下,带着几分蛊惑道。

  听到这句话姜摇反而吃得更猛了,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后,捂着痛得不行的肚子回到房间。

  养母温柔起来总是格外可怕,他都快二十岁的人了……二十岁?姜摇一愣,自己不是才十五岁吗?

  他找了个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年看起来的确是15岁的年纪,身形却已经十分抽条,他踮了踮脚,把手放在脑袋上更高一处,觉得自己好像缩水了——他应该有这么高才对。

  大概是幻想吧。

  他苦恼着,揉着疼痛的肚子回到床边,门外传来欢快的脚步声和弹珠滚动的声音,有弹珠还滚到他的门上,撞击发出声响。

  有熊孩子来家里玩吗?

  不感兴趣,姜摇在房间里的浴室洗了澡,换上睡衣对着床下的鱼说了句晚安,闭上眼睛睡觉了。

  声音一直响到半夜,他睡得十分香甜,只中途醒来上了好几次厕所。

  第二天早上,姜摇去水库抓鱼,好不容易抓到一只鱼,那只鱼忽然变成一个前几天溺水而死的男人,要把他拖下水的更深处,他吓了一跳,猛锤一顿,直到男人变回了昏过去的鱼这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幻觉。

  抱着鱼,姜摇回到家里。

  “你答应今天抓给我的鱼呢?”养母质问他。

  他把鱼塞进养母怀里:“在这里。”

  被做成清蒸鱼的鱼上了饭桌,姜摇提了半块在自己碗里,又把另外一半各自分在养父养母碗里,端着自己的碗准备上楼。

  “你不吃吗?”养母问他。

  姜摇回头:“我吃啊,我在楼上吃。”

  他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鱼撕成小块小块的丢在盆里,他丢一块鱼吃一块,很快碗里的鱼就没有了。

  自己会不会有点残忍了?鱼吃鱼,这算同类相残吧?不过看它吃得这么香,应该不算残忍。

  把碗里味道奇奇怪怪的米饭吃完,姜摇又痛得去了几次卫生间。

  他大概是喂鱼喂上瘾了,姜摇想。

  每天都想着找能吃的东西喂鱼,山上的野地瓜已经被薅完了,水库的鱼也变得难找了,只能坐着车去城里买鱼,车上的人都苍白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生息,司机也只安静开着车,只有车子行驶和晃动的声音。

  他拿出手机翻看图库,图库里好多红红的照片,如它的名字一般,一抹鲜红。进到城里,姜摇直奔菜市场,菜市场一进去就是好几家卖猪肉的,架子上放置的却是各种人的脑袋和脏器,猩红的血液着,有的人头被吊挂着,十分恐怖。

  姜摇只是讶异的看了一眼,往菜市场深处走去,很快他找到一家卖鱼的,蹲下身扒开漂浮在水面的头发,抓出一条十分肥大的鱼,鱼的嘴巴里还含着很多发丝,他一把扯出来丢在水里,面不改色递给摊主:“这个,谢谢。”

  几天之后,姜摇发现自己没有零花钱买鱼了。

  养母养父每天会给他五块钱的零花钱,他都没用过,一直积攒着,还有学校里的奖学金,按理来说买几只鱼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车票一天比一天贵,鱼价一天比一天贵,养的鱼胃口一天比一天大,很快他发现自己已经养不起鱼了。

  为此他开始兼职赚钱。

  给性格糟糕的隔壁大爷讲恐怖故事。

  给城里顽劣不堪的男童作家教补习。

  在深夜的大街上发传单。

  在奇奇怪怪的奶茶店里当店员。

  周围环境一天比一天诡异,遇到的人也越来越恐怖,到最后就连家里的养父养母——养父的脑袋和脖颈用一根细长的红色筋条连着吊在腰上,养母面容腐烂浑身发臭。

  姜摇买了护肤品拍在养母脸上想让养母脸好一点。

  穿针引线试图把养父的脑袋和脖颈缝合上。

  盆里的红红还在晃荡着自己的尾巴,姜摇每天给它换几次清水,喂好几次食,它身上的红色越发鲜亮。

  大概是太喜欢了。

  姜摇想。

  他连出去都想带着红红,于是专门用自己兼职挣来的钱定制了一个能背的木桶,把红红放在里面,背着它在深夜的大街上发传单。

  至于传单内容,他看也没看过,只知道是新店搞活动。

  一个身体呈竖状自中间分裂开的女人来到他面前,肚子里的肠子连着分开的身体,蔓延着拖拽到地下。

  姜摇递出手中的传单:“麻烦看一下,新店开业搞活动,价格优惠,四舍五入算白嫖啊。”

  来到他面前的“人”越来越多。

  每一个“人”都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越来越恐怖,有的巨大如高楼,有的细长如丝线,有的面容苍白嘴唇鲜红咧到耳朵后面……寻常人看上它们一眼也要陷入恐惧之中被恐惧逼疯自杀,姜摇却神色如常,背后背着的鱼,摇晃着猩红的尾巴。

  “麻烦看一下,新店开业搞活动……”他继续递出一张手中的传单。

  啪嗒。

  鱼尾轻轻一甩。

  就像是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姜摇面前所有的景色和所有的人都化为一团黑雾,他身处黑雾之中,听见邪鬼痛苦凄厉的尖啸声。

  姜摇迷茫眨了眨眼,望了望自己空荡荡的手,随即往背后看去。

  他的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