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 宋三来陆卓的房间找裴翊,说是青州知府想今晚设宴酬谢他们对青州的帮助。裴翊觉得没必要,现在青州正是重建的紧要关头, 没必要再为他们几个闲人费神。

  他亲自去府衙谢了知府的好意, 而后便向知府道别,赈灾银既然已经送到青州,他们也该赶回塞北。

  知府留他不住, 又被府衙的事缠着脱不开身,只能派李劼送他回客栈,临走前, 知府又再三恳请裴翊以后一定要再来青州,到时他必好好款待。

  裴翊再次谢过知府,向知府许诺塞北大捷, 他必再来青州, 好好吃上一顿螃蟹,饮一饮青州有名的菊花酒。

  李劼陪裴翊走到客栈门口, 两人便做了告别。站在客栈前那条长街前, 李劼见裴翊一步步走向客栈,忍不住出声唤道:“将军……”

  裴翊疑惑回头, 问他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李劼深深地望着他,嘴唇嗫嚅了几下, 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转而认真向裴翊说道:“还请将军珍重。”

  裴翊似有所觉,张开嘴唇想说些什么, 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向他说了句:“多谢。”

  李劼扯了扯嘴角, 向裴翊告辞离去。

  裴翊回头,见姜二和宋三二人正在围在客栈门口,看他和李劼这场离别大戏,看得不亦乐乎。裴翊脚步顿了顿,给了他们一个不悦的眼神,抬步走进客栈。

  宋三看着李劼的背影摇头感叹:“都是风流债。”

  与他擦肩而过的裴翊,闻言向他翻了个白眼。他们二人正在吃饭,也备了裴翊的碗筷,裴翊直接坐到桌边拿碗添了米饭,埋头吃了起来。姜二和宋三也跟着坐了回来,继续吃饭。

  裴翊夹菜的时候,注意到姜二投向自己的不赞同的眼神,皱眉道:“二哥为何这样看我?”

  “听说将军昨晚跟陆兄弟睡在一张床上。”姜二担忧道,“你二人的伤势未愈,贸然……伤身啊。”

  裴翊呛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道:“二哥想哪去了?我是昨晚照看他的伤口,太晚了就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怎么会……伤身嘛?”

  姜二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嘀咕道:“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裴翊看了一眼旁边另外一副没人用过的碗筷,又伸手夹了两筷子菜,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他呢?怎么没来吃饭?”

  姜二正要回答,却被快嘴的宋三抢了话,宋三疑惑道:“哪个他?陆兄弟、江公子还是李兄弟?将军最近怎么爱上打哑谜了?”

  裴翊被哽住,埋头用力扒拉了两口饭,说道:“没哪个他。”

  而后裴翊放下碗,向两人说道:“今日再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出发。”说完便说要去看看马,让两人慢用。

  待裴翊走远,姜二才转头斥责宋三:“你哪日把他气死了,就知道厉害了。”

  宋三嘿嘿直笑:“将军才不会真的同我生气。”见他还是这幅傻傻的样子,姜二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三见状端着饭碗凑到姜二身边,望着裴翊离去的方向,压低声音向姜二说道:“将军心思太重,像他这样把所有的事都压在心里,我若不时时气气他,让他发发火气,他不早晚憋出毛病才怪。”

  姜二确实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心思,纳罕地看了他好几眼。见宋三满脸的得意,姜二无奈的笑了笑,收回视线担忧地望了裴翊离去的方向一眼,眼角瞥到桌上那副没人用过的碗筷,姜二的视线定格了许久,最后低头叹了口气。

  陆卓没同他们一起吃饭,自然是因为他不在客栈。

  今日裴翊刚刚离开客栈,陆卓就收到杨纯的来信,邀他到青州的如意楼见上一面。

  现在朝中正是各位皇子为了皇位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杨纯居然抛下一路扶持的太子跑到青州来,叫陆卓都吃了一惊,而他心里原先那个隐约的猜测,也被杨纯到来证实。

  是以当他走进如意楼雅阁,听到杨纯向他抱怨他在均州假死之事,给如意楼惹了不少麻烦之时,他也只是淡淡一笑,拿起茶壶将杨纯面前的茶盏斟满,向杨纯说道。

  “这些年如意楼也给我惹了不少麻烦,杨楼主总该回报我一二。”

  杨纯一听这话,就明白陆卓已经猜到当年的事。那把被送到京城的铁剑果然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他张嘴想要解释,却被陆卓抬手止住话音。

  陆卓摇头:“不必解释,你这样做的原因,我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我现下已决意回塞北做个闲人,这七年就当是我给如意楼打了个白工,以后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杨纯脸色难看起来:“你要与我割袍断义?”

  “怎么会?”陆卓吃惊,看了他几眼,摸着眉毛无奈地摇头,“你跟大哥一样太爱钻牛角尖,你做的事我虽不赞同,但不代表我就要为了这些事断了你我的交情。”

  他举起茶盏向杨纯敬了一敬,笑道:“割袍断义?有这么一个家财万贯的财主朋友,我可舍不得断掉。”

  闻言杨纯面色微霁,陆卓顺势换了个话题,两人聊了几句,杨纯问起陆卓在均州假死,是不是打算借此机会退出江湖。

  陆卓摸着茶盏陷入沉思,半晌摇头说道:“我也没想好,只是若我要待在裴翊的身边,塞北客就不能活在这世上。”

  闻言杨纯有些吃惊,他知陆卓对裴翊有情,却没想到他会为了裴翊做到这种地步。

  两人多年好友,杨纯也知道陆卓这些年过得并不快活,他有心想让陆卓得偿所愿,又想起陆卓身后的那些麻烦事,担忧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卓想起昨晚裴翊的表情,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纯看他神情不对,追问道:“有麻烦事?”

  “……裴翊好像不相信我会留下来。”陆卓想了想,还是开口向杨纯说道,原只是想倾诉烦恼,结果看到对面杨纯的表情,陆卓愕然。

  “你也不信我会陪他留在塞北?”

  “我并非不信……”杨纯顿了顿,“只是我觉得你……可能自己都没想清楚要不要留下?陆卓,你陪我在京城待了七年,我也从来没觉得京城会成为你的归宿,塞北又有什么特别的?”

  塞北又有什么特别的?

  陆卓拧起眉头思索了半晌,慢慢说道:“塞北有裴翊。”

  纵使他在京城待了七年又如何?京城终究没有他牵挂的人。

  但是塞北有。

  杨纯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才会说:我对感情一窍不通,你最好别听我的意见。”

  陆卓笑了笑,两人谈起陆卓在均州假死一事,虽然赵元明有帮他遮掩,老婆子也已经去验过尸体,但为防事情败露,陆卓还是请如意楼帮忙去动动手脚。

  他是因为如意楼才惹上来老婆子,杨纯自然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一口答应下来。两人聊到晌午,陆卓见朗日当空,心道裴翊应该已经回了客栈,若是见不到陆卓在,恐怕又要生气,便向杨纯告辞。

  杨纯也不跟他客套,只说自己会帮他处理好均州的事,便让他走吧。

  陆卓走到门口,杨纯突然开口叫住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跟裴将军谈谈以前的事?”

  陆卓回头,见到好友脸上浓重的担忧,安抚地向他笑了笑:“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

  杨纯随意地点了点头,拿起茶盏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尚嫌不够,又倒了一杯灌进嘴里,才抬头向陆卓说道:“青州向北五十里的天昌山上有一座红安寺,那寺里的素斋很是不错,若你那位小裴将军爱吃素斋,你们路过的时候可以去尝尝。”

  陆卓闻言看了杨纯许久,方才点头说道:“我们会去的。”

  说完他向杨纯告辞,慢慢地抬步离去如意楼,将那些追魂索命的武林纠纷留在了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