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人本也不是岐山郡人,但见此处无人理会,这才带着兄弟们前来。”

  “无人理会?”

  戚云竹虽然也想到了,但亲自听说了,仍是很惊讶。慕容灏如今既然成为了圣朝的皇上,却是不干人事,狂妄到了如今的地步。

  “也有,只不过都是些酒囊饭袋的,能顶上什么用。”

  戚云竹双目睁大,许久后叹了一声,“去寻你们大人,我在此等候。”

  “是,戚夫人。”

  听风和听雨走过去,“夫人,属下刚才疏忽了。”

  “没有。”戚云竹轻轻拍了拍听雨的手安慰着。

  “夫人。”马阔从一边走来,跪在地上请罪,“小人辜负的县丞的吩咐,以致夫人受惊,还请夫人责罚。”

  她转过头朝声音看过去,走上前扶着马阔的臂膀将人扶起,舒了口气,“原也不是你的错,也怪我与表哥当时心急并未查明。想来是有人想借岐山郡的灾事发横财,这里如今定是缺人缺物,即使他们并非前来救助,我们此番带来的粮草和药材也派的上用场。

  你与其他弟兄先莫回去,我的安危不要紧,去找罗副将,去看看哪里需要帮助的地方,便去帮忙。至于粮草和药材,你去与负责粮草的人核对一下,将我们此番带来的都记录在册。”

  马阔双唇微抿,眉间形成一条沟壑,“夫人所说的小人都可以去办,只是这保护您的安危,是县丞吩咐的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安危,本官来管就好。”

  一声响起,四人齐刷刷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过去,戚云竹看到王倦前来,银灰色的棉布袍子上束着一条黑皮玉带,材颀长,玉带系在腰之上,更显得人腰窄腿长。

  王倦越走近,戚云竹对他的注视就多一分。

  王倦自然一直也看着戚云竹的神色,待走近后,朝马阔道:“如何,本官来护夫人,你可放心。”

  “这……”马阔不知该作何回应,偷偷的看向戚云竹。

  戚云竹微微点头,粉唇微启:“马护卫,有王将军在你自可放心,现在天色渐晚,去歇息歇息,明日去寻孙副将,去帮忙吧,去吧。”她抬手摆了摆。

  她也用不得人保护,她身边自有听风和听雨。况且她自己也会武功,本以为学了武功就会派上用场,没曾想竟是一次都没有用上。

  “是,属下这就去。”马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待人走过,戚云竹侧过身,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一头的男人,神情实在有些无奈,“你何必何必多跑一趟呢,底下的人传个话就好,何需你亲自跑这一趟。”

  王倦笑额一下,转头朝一旁喊了一声:“九海。”

  “诶,来了,大人。”九海从旁疾步过来。

  王倦朝他使了使眼色,“九海,带两个姑娘去休息,戚夫人这里有我。”

  两人一怔,待反应过来后,听风连忙说道:“我们要陪侍在夫人身边。”她说完后看向听雨,听雨“嗯”了一声,点头应着。

  “九海。”王倦的眼睛缓缓转过去,九海立即点了下头,拉着两个姑娘的袖子跑走了,听风和听雨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两人抓起他的胳膊直直的将人摔了下去

  一时间这场面变得十分怪异,戚云竹尴尬的笑了一下,冲听风和听雨道:“你二人跟着孙副将去吧”

  “是,夫人。”

  孙九海尴尬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看着听风和听雨被带走,戚云竹耸了下肩摊着手问:“你到底干嘛?”

  王倦也不说话,就笑着看她。戚云竹感觉背后发冷,浑身鸡皮疙瘩的都要起来了,连忙打了个颤瞪上去。

  “好了,不跟你闹了。”

  戚云竹撇撇嘴,“我又没有跟你闹。”

  “你去我营帐睡吧,就你刚才睡的那个。”

  戚云竹抿了抿唇,向后退了几步,“王倦,你不用这样。”

  王倦看着眼前的女孩,轻叹了一声,温声道:“其他的地方太过于简陋,你自睡不惯。我那里比旁的能好一些,你去安心睡着。我去旁边的帐子里睡,若有任何事情你就喊我,我自然能听到,好吗?”

  王倦的声音温柔而体贴,戚云竹此刻不知道为何,竟有种想要哭的感觉,她按住鼻头的酸涩,低下头悄悄抹了淌出的泪珠。抬头看去,“你睡吧,我怎样都好。”

  “唉。”王倦不知道眼前人竟这样倔强,都是大家贵族娇养长大的姑娘,怎么能受得了那些苦呢。

  “听我的,去睡吧。明日你若是想去城里看看,我带你去。这里能用的水少,可能过两天才能从陇县引来,你先将就两日。我奔波了一日,又去救你们,真的很累,你听我的,快去吧。”

  听他说了,戚云竹才从他的眉宇间看出隐藏在其中的疲倦,她点点头,“好,我去睡,你也快去歇息。”

  “好。”

  床边的凳子上竖者一支蜡烛,蜡烛微弱的光让营帐里不那么黑暗。飘摇的烛火不止映在她的脸上,同样映在她的心里。

  这是戚云竹第一下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段时间太多事情了。

  越想越觉得心口堵的慌,她重重的呼吸了几下,努力平缓了一下心绪,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地睡去。

  第二日在所有人还未醒的时候,外边传来了许多人的叫喊声。“水来了,水来了……”

  戚云竹突然伸了一下腿,打了激灵,突然睁开眼。听到外边的嘈杂声,她连忙取过了衣服穿上,挪到床边,踏上了鞋子。经过了一夜,蜡烛已经燃尽,只留下红色的蜡油凝成一团贴在凳子上。

  走出营帐,王倦已在帐外等着她。戚云竹问道:“何事这般嘈杂。”

  正巧九成正在不远处,王倦招了招手让他来。

  九成疾步前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容。“大人。”待问完礼之后看见戚云竹,立即拱手问礼:“戚夫人,戚夫人不会是我们的福宝吧,戚夫人昨日一来,今天水渠就通了。”

  看他喜笑兴奋的脸,戚云竹有些懵,眨了眨眼睛看向王倦。

  王倦也朝他看去,“你不用理他,昨日不是与你说引来的水还需几日吗,今早便已好了。”

  “真的吗?”戚云竹扬起笑容,她在为这些人由衷的高兴。

  “走,去看看。”

  “好。”

  几人向前而去,后山缓缓淌着溪流,围在一起的人跳着不知什么种类的舞,有些人蹲下身趴在水边捧着水喝,是珍贵之物,往日并未觉得水有多好,在经过灾事之后,没有可以用的水源,才是水是有珍贵。

  “水,来水了……”

  “多谢上苍眷顾……”人们祈祷着,祝愿着,感谢着。

  戚云竹看着眼前的场景,默默感叹着:“水既无情却有有情,既可毁一切又是万物的开源,真是难以评价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倒是诸多感慨啊。”

  戚云竹没有说话,轻轻叹了一声,点点头。

  “走吧,去吃些东西,我带你去看看吧。”

  “好。”

  回去了所住的营帐旁,听风和听雨正焦急着等着。看见戚云竹来,跑上去拉着她的手问:“夫人,你跑到哪里去了,让属下好生担心啊。”

  戚云竹唇角微扬,抬手轻轻抚平女孩们皱起的眉头,如沐浴在春风中一般的声音柔柔的响起:“担心什么,这里到处都是王将军的虎豹骑,哪里会遇到什么危险。你们过于担心了,放心吧。”

  “九海,去打些水来。”

  “是,大人。”

  吩咐完九海之后,王倦看过去,朝戚云竹道:“去收拾一下吧,我让九海去打水了,一会儿便可以梳洗了。待你收拾好,就出来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去城里转转。”

  戚云竹转过身淡道:“多谢。”便朝营帐走去,听风和听雨也忙跟上去了。

  待梳洗好后,戚云竹未什么复杂的头发,只用一支银钗挽起了发。走出帐子,王倦看着女人未施粉黛的脸,感觉如此才还原了她的样貌,那些脂粉实在是多余了。

  “过来吃东西。”

  戚云竹点点头,走过去,刚走到小桌前,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桌上的东西。她皱了皱眉,看向桌上黑乎乎的东西,有些嫌弃,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倦朝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这是中原的一种汤,好似叫什么胡辣汤。下过了雨到处都是潮的,喝了这个能发发汗。放心,我喝过的,你放心喝吧,味道很不错。”

  戚云竹将信将疑的坐了下去,凑上去了闻了闻,瞬间整个鼻腔都充斥的胡椒的呛和辛辣。她抬头看了眼王倦,王倦向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是粘稠的挂在了勺子外。她试探的饮了一口,瞬间被呛的直流眼泪。

  “夫人。”听雨在旁轻拍着她的背。

  缓过之后,戚云竹咂了咂嘴,欣喜之情瞬间扬起,她咂了咂嘴看向王倦,“好喝。”

  “好喝,便快喝吧。”

  戚云竹伸手拿了个饼,配着胡辣汤吃饼,这是她吃过最简单的食物。

  待吃过饭,王倦便带着主仆三人走下一条长阶梯,

  戚云竹站在街头,愣愣的看向满街身着孝衣的百姓,有些约是没能找到孝衣,只拿条白布条或是酱白色或是已经沾满泥浆分不清是否是白色的布条缠在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前方阻着一般,她艰难的迈着脚步,略高未被冲倒的房屋顶上挂着许多白色的招魂幡,随风如大雪纷飞一般。

  再往前走,是临时搭起的大棚,用木头简单架起,上边铺上一层不知什么材质的布在,再上边是铺着层油纸,想来是怕再下雨。她朝大棚走去,棚里大约有上千个人,总之多的她数不清。棚里分了两处,一部分是没有受伤的人另一大部分是受伤的。从那一部分处于受伤人的一边,那里传来声声的痛呼声、咒骂声、叫喊声,声声摧残人心。

  大棚旁边架着几个大锅,旁边又放着许多煎药的药锅,随风飘来浓重的中药味道,苦涩又难闻。此时对于伤病,不过就是清洗、刮腐、上药最后包扎,对于严重的最多再加一道缝合,用麻线穿在铁针上,在火上烧红消毒之后活生生的传进肉里。被救治人惨叫一声昏死过去,戚云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一惊腿有些软,向后一倒,王倦连忙上前将女孩扶着。戚云竹闭着眼定了定神,若非王倦扶的及时,她就要倒在地上了。待缓过之后,才站定。

  当然也不止那一个人了,大水从山上而来,携带着大量的的泥沙和石块,被石头砸中人有些轻有些重,有人肠肚被割裂流出,只能将流出来的肠子塞了回去,顶着震破天似的嚎叫声将肚皮疯起来。有的残躯上只零丁挂着些皮肉,便将这些零丁挂着的残肢用板斧切去,就像新春剁猪肉一般,没有麻药,有些伤口无法愈合,只能用烧红的烙铁将伤口烧合,之后在黑红色的焦烂皮肉上敷上药油……

  阵阵传来烧肉的气味,戚云竹五官紧蹙在一起,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抽出帕子捂着口鼻跑去了一旁。

  “夫人。”听风有些担心,正想去看看。王倦拦了下,“本官去吧,你二人去帮忙吧。”

  “是。”两人蹙着眉朝戚云竹看了看,叹了叹气一同去寻一旁的大夫。

  这已是救援之后的场景了,任她如何觉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再看到这一切时,仍是觉得触目惊心。

  静静的站了许久后,快速的投入救援工作之中,并将空间中的粮食拿出了许多,她自以为她不是个矫情的人。面对着从四处召集来的大夫、学徒和帮手,戚云竹神色无恙的站在其中指挥着。

  她执掌中宫多年,对于指挥人手和计算钱财的收支之类的早已是轻而易举。与管理粮草和药材的管事每日调剂粮食药物和饮用水,登记死去和伤愈离开的人名以及籍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