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帅和刘凯在火车站门口卖东西, 走几步路就接上了黎阳。
坐了那么久的火车，黎阳出了火车站，走了几步路, 只觉得脚底下还在动, 耳边依旧回荡着“哐当哐当”的声音。
“你咋才来啊。”刘凯身上裹了厚厚的衣服，鼻子和脸依旧冻的通红。
“我考完试第二天就出发了。”黎阳看着他三轮车上卖的东西, 啥玩意都有, 袜子、西裤、收音机、繁体字的塑料包装零食……
旁边还摞着一堆盒子，上面写着什么电子计算器、手表什么的, 简体和繁体字都有。
黎阳看着有点奇怪，“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玩意？”
此时有一堆人从这里经过，刘凯立刻吆喝起来, “正宗香岛好东西, 带回家过年有面子！”
黎阳立刻退到一边，闪开位置，那些人被刘凯的话吸引，纷纷停下来，弯腰看三轮车上的东西。
香岛是黎阳所在城市的对面, 最近的地方只隔着一条河, 但是经济却极其发达, 繁荣的程度比肩报纸上说的那些走在前列的地方。
那里的商品种类繁多, 听说冰箱和电视这些现代化的东西, 家家户户基本都有, 是个令人十分向往的地方。
很多人都以拥有一件香岛的东西而觉得有面子，尤其是准备从这里回老家的人们, 过来忙乎了一年半载, 回去带些与众不同的, 也能有个谈资。
是以，在三轮车前看了半天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买些东西。
黎阳看的认真，谭帅问道：“别瞅了，去旁边吃点东西。”
“不着急，下车前才吃了三个馒头。”黎阳盯着刘凯的手，看他手指好像冻僵了，给人家找钱动作特别不利索，手里的毛票夹不住，眼看着就要被风刮走了。
忍不住了，黎阳走上去，接过刘凯手里的钱，数出来，问道：“找一块三是不？”
刘凯和买东西的人都点头，黎阳立刻就把钱和东西一起递过去。
有些人为了坐车省事，会拿一堆零钱出来，凑个块八角的买东西，黎阳在卖红薯和冰棍的时候，天天跟一分两分的零钱打交道，手指头一划，就数出了金额，然后让刘凯给对方找他要的物件。
就这样，刚下火车，黎阳就开始了收钱，找钱。
火车站比海城火车站小多了，但是人可太多了，虽然下火车的比去里面坐火车的人多，但是他们这个三轮车前的客人一直络绎不绝。
随着兜里的钱越拉越多，黎阳脚稳的宛如在地上扎了根，也不耳鸣了。
刘凯问道：“黎阳，你饿吗？”
黎阳把自己带过来的口袋递给他，“你和谭哥垫垫肚子。”
刘凯看样子是真饿了，背过身去，把袋子打开，撕开纸盒，惊喜道：“竟然是饼干！”
抽空，黎阳转头道：“是周乐买的，我们吃了一些，这些是专门留给你和谭哥的。”
周乐说了，就是给黎阳买的，好东西要分享，黎阳给那些小孩子吃一些，自己和大毛兄弟俩分了点，这些是特意带过来的。
吃着香甜的牛奶饼干，刘凯感动的都快要掉眼泪了，“黎阳，你真好！”
黎阳催促谭帅，“谭哥你也吃，那个黑白相间的巧克力特别甜。”
谭帅把巧克力拿出来，弄开塑料盒子，掰下巧克力，往自己嘴里扔了两块，又往黎阳嘴塞了两块。
到了下午，车上东西卖的没剩下几件，谭帅让黎阳和刘凯上车，骑着三轮车离开了火车站门口。
坐在车上的黎阳左右张望，一眼就看到一排排一模一样的小汽车，他知道这些车不是个人的也不是工厂的，而是用来接送客人的，价格贵的吓人。
还在海城时，黎阳并没有看到过太多这种，B市有不少，听说坐上去很稳，很舒服。
左右两边的房子并不高，路面和店铺看上去比海城的还要破，但是人非常多，每个人走路都很快，好像在追赶着什么。
因为路面不平整，黎阳时不时碰到车子，但是穿上穿的厚，并不觉得疼。
现在空下来了，刘凯才跟黎阳说，他们刚才卖的东西都是从各个村子里收上来的，这里有不少人在给对面的香岛干活，他们往来两个地方时，就会带回来一些好东西。
还有就是很多商人和亲戚在那边，互通经商和往来之时，也会送过来许多新鲜的玩意，这些东西家家户户舍不得自己用，宁愿换成钱。
他们用钱买这些东西回来，然后再拿去火车站卖，这样赚得其中的差价。
黎阳问他这些东西收的时候的价格，刘凯挠挠头，“每个都不一样，有好说话的，便宜就出手了，有些人恨不得卖的比香岛的还贵……”
不过，听他随便说了几个，黎阳十分意外，如果按照这个算，刚才经他手出去的东西，都能挣两三百了……
说着话，三轮车一直往北走，旁边已经没有了小楼，都是一些正在建设的空地，高大的机械在不停的运行着，各种材料像是小山一般堆着，到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两边尽是农田和一个个小工厂，三轮车停在了一个修理厂的门口。
这个修理厂比老曹修理厂可是大多了，大门有十几米宽，院子里外、路边全是车，有一些甚至停在了田里。
三轮车放在外面，黎阳和刘凯俩人把车上剩下的东西装到袋子里面，然后跟着谭帅去了旁边吃饭的地方。
小饭馆就在修理厂不远处，从外面看很破烂，里面倒是挺大的，有好几排桌子，菜单很简陋，上面星星点点的油污。
这里只有粥，只是粥里的东西不一样，黎阳只吃过玉米粥、大米粥，小米粥，顶多加个咸鸡蛋和咸鸭蛋，来不知道粥里还能放菜、放肉……
所以，他看着谭帅，也跟着要了一锅虾粥，刘凯要的是瘦肉粥。
擦了擦桌子上的水，黎阳兴冲冲的道：“还有货吗，明天咱们接着卖？”
“没了。”谭帅道：“我明天有事，让刘凯带着你出去走走。”
正准备大展拳脚的黎阳愣了一下，“要不我俩去下面村子收东西回来？”
“不收了，你在这里玩个十天半个月，就回海城。”
黎阳：“……”
他刚到地方，屁股还没有坐热乎，黎阳就听到了要回家的消息。
刘凯倒是很高兴，“自从到了这，我都没闲着，这回终于能出去溜达溜达了。”
黎阳道：“我们放假到二月份，时间还早……”
这时，粥上来了，老板娘操着黎阳听不懂的话说了两句，然后拿来了小碗和筷子。
黎阳以为的粥是一碗粥，但是端上来的却是一个大砂锅……
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粥，黎阳肚子就觉得有点撑。
旁边桌的人差不多是两个人一锅粥，他们这里是一人一锅，谭帅还要了几个馒头。
粥店应该是没有馒头的，店里的人应了一声出去买，笑眯眯的，态度特别的好。
撒着绿色小葱的粥十分好吃，黎阳不知不觉就吃下肚两碗，他用勺子把里面的虾给捞上来，但是外面一层硬壳，不太好咬……
看着黎阳无从下手，谭帅把自己刚剥好的扔到他碗里。
黎阳从小生长在内陆，到了海城才知道虾长啥样，从来没吃过，看着谭帅在旁边用手扒壳，立刻就学会了，把自己勺子里的那只扒干净，然后放到谭帅的碗里。
把肚子填了个七七八八，黎阳就开始研究这锅粥，不知道里面放了啥，滋味很好。
谭帅吃完了自己的，看黎阳不吃了，就把黎阳剩下的两碗粥灌下肚子。
“这都晚上了，别吃太多。”黎阳把没吃完的馒头收起来，准备拿回去。
“师傅等会回去还得干活。”刘凯站起来，走到算账的地方，看着黎阳，“我没钱。”
黎阳：“……”
出发前说好的，到了这里就请他吃好吃的呢。
两块三毛钱，这是黎阳吃过最贵的一顿粥。
好几双袜子白卖了。
从小饭馆出来，黎阳胃里鼓鼓的，跟着他们进了修理厂，谭帅去里头说了一声，然后拿着扳手就去了外头，好像是跟别人一起修车了。
刘凯把黎阳领进住的地方，大通铺，连个炉子都没有，但是窗户却开着，冷风呼呼往里灌。
“你先坐，累了就躺一会儿。”刘凯去关窗户。
谭帅和刘凯他们从海城出发时没有带行李，现在用的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被褥，脏的看不出颜色，被子的一头和枕头黑的发亮。
只是看着，黎阳就忍不住想要动手拆下来洗，刘凯拦住他，“别费劲了，这是别人不要的，洗不出来，先将就将就。”
是别人的没错，可现在他们还得睡这里……
“你们咋找到这地方住的？”黎阳一边拆一边问。
“师傅给他们改装半挂车，就住这儿了。”刘凯道：“你都不知道，这边不好找住的地方，每天来的人太多了，根本没有那么多房子，很多人就随便用袋子和木头搭个棚子……”
因为要去给谭帅帮忙，刘凯把黎阳领到睡觉的地方，没说两句就出去了。
黎阳也没闲着，把被单和枕□□下来，去外面找人借了个水盆，开始洗。
洗了没几下，撕裂的动静过后，床单破了……
黎阳愣了一下，放轻了力道，可是上面脏的地方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因为沾了水，还更亮了。
不信这个邪，黎阳换了个姿势，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床单和被单搓出来好几个口子，枕套的白线也都开始脱落。
把水倒掉，黎阳去外头找谭帅。
改装好的卡车拖着两节车厢往后倒，谭帅正在擦手，黎阳走过来，“忙完了吗？”
把手里的破烂手套扔掉，谭帅“嗯”了一声，三个人又一起回到屋子里。
洗烂床单啥的不能用了，黎阳扔掉，对此谭帅和刘凯并不在意，没有也一样睡。
其他修理工也陆续回来了，他们操着截然不同的口音，一天的工作看起来很累，躺下后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黎阳靠着墙，身上盖着被子，压着军大衣，被窝里依旧冰凉，捂都捂不热。
头一次见到冬天屋子不生火的，黎阳觉得整个房子就像是个大冷库，挡住了风，但是滋滋往外冒冷气。
“睡不着？”谭帅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过来。”
黎阳有些惊讶，谭帅都闭上眼睛半天了，竟然还没睡着……
他还在寻思呢，被子就被掀开了，他顺着谭帅的手钻进了旁边的被窝，顺便把军大衣拽过来，然后赶紧把旁边给掖严实了。
谭帅结实的身体热的发烫，突然从冷的地方挪到了热的地方，黎阳激灵了一下。
“谭哥，你咋知道我没睡着？”黎阳小声问道。
“听到你牙齿打架了。”谭帅闭着眼睛道：“可真热闹。”
黎阳：“……”
是真的吗？没有吧。
牙齿打颤没打颤，黎阳不知道，但是外头来来往往的汽车动静却是不小，偶尔会响起几声喇叭，很快就过去了。
因为有谭帅这样大的一个恒温的热源，黎阳这个晚上算是度过去了。
第二天，黎阳刚睁开眼，就看到谭帅给了刘凯二百块钱，让他带着自己去城里玩。
谭帅也要给黎阳钱，黎阳一个劲的摇头，“我自己带了钱，够花的了。”
“师傅，黎阳不要，我给他拿着！”刘凯这般说道。
在黎阳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谭帅真的把钱给了刘凯。
“放心，我不会乱花的。”刘凯拖着黎阳的肩膀往外走，“我听说有一家小笼包特别好吃，带你去尝尝。”
黎阳被抓上了三轮车，刘凯带着他，一边唱着听不懂的歌词，一边使劲踩着。
顺着昨天过来的路，三轮车又回去了，在街道的一角，黎阳和刘凯坐在小板凳上，吃着热腾腾香喷喷的小笼包。
吃完了早饭，刘凯带着黎阳开始逛起来，挨个商店都进去，俩人看到了许多在海城没有见过的东西。
像是电视机、冰箱、洗衣机，海城也是有的，但是只有专门的商店能买，不是谁都能进去看，而在这里，这些东西全都摆在那里，任何人都可以上去看一看，摸一摸。
糖、饼干、咖啡、巧克力、药油、雪花膏、洗发水、贴纸，甚至还有许多国外进口的商品，包装精致，吸引着人的眼球。
黎阳的老家，镇里和村里几乎都是差不多的一片蓝色衣服，这里很多商店挂着的衣服和鞋，什么颜色都有，什么样式都有，价格还不咋贵，所有人特别多。
俩人到了鞋店，黎阳看到了一双跟他脚下的鞋一模一样的，问道：“这个多少钱？”
漂亮的售货员小姑娘笑着回道：“三十五，牛筋底，穿着舒服也暖和。”
黎阳穿了好几个月了，知道这鞋确实好，倒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有没有别的码的？”黎阳问道。
看着黎阳一口气在店铺买大大小小好几双鞋，一下掏出去八十多块钱，刘凯咂舌道：“我还以为你多节省呢，花钱比我还厉害。”
“省归省，该花的也得花。”黎阳这样说道。
这一条步行街，俩人从头走到尾，用了正好半天，倒不是有多远，而是里面的东西多。
除了几条特别繁华的街道，其他地方都不怎么起眼，只是挂着的公司的牌子特别多，出入的人穿着西装，带着领带，看着精神奕奕。
从里面出来时，刘凯买了一堆东西，黎阳依旧拎着那几双鞋。
买完东西的刘凯痛心疾首道：“我不能再乱花钱了！”
所以，中午的时候，俩人就去吃了一面素面，跟海城一个价。
下午，俩人乘着三轮车去看了这里最豪华的酒店，看进出的人，还有来来往往的高级小轿车。
“这地方的人比咱们海城富裕多了。”看着那价格昂贵的车子，刘凯忍不住感叹道。
吃了一肚子风，回去的时候，黎阳在早上吃的那家包子店买了两份小笼包，没有在那吃，带到了修理厂。
谭帅在修理厂忙乎了一天，不用再吃这里的寡淡的晚饭，而是肉包子。
看着师傅一个人独享两份的包子，刘凯问黎阳，“如果我早上没吃，你会不会也给我买双份的。”
“不会的。”黎阳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要不吃这个，我口袋里装了馒头，包子的钱咱们都省下了。”
吃完饭，黎阳让谭帅试鞋，然后把自己的裤子也拽上去，露出脚下的鞋，“一样的！”
鞋确实是一样的，但是穿上去看着差别有点大。
谭帅腿长，脚踝长的好，穿着比鞋店挂着的模特像还好看，相比之下，黎阳脚下的红袜子更显眼。
说着话，有人进来找谭帅，说他要的零件回来了。
谭帅还没发声，刘凯先跳起来了，抓着黎阳的肩膀，兴奋的道：“走，带你去看看师傅的车！”
院子当中停放的卡车黎阳很熟悉，在长寻坡时经常看到，载重五吨，性能十分好，听说是国产卡车里最受欢迎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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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