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其它小说>霍莘解案>霍莘解案 分节阅读 61
多呆几天?”
  “不了,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我也不能老呆在这里骗吃骗喝啊。”
  “哈哈,哪有嘛!那好吧,有空常来玩。”
  听到我和小周要离开,大家都过来跟我们告别,只有老孟忠心耿耿地守在杨飒的门前没有下来,只从楼梯间的窗口朝我们挥手。校长回来了,他又自动恢复到自己应该呆在的位置上了。跟叶子握手道别的时候,她却主动给了我一个拥抱,高耸温软的前胸顶住我的胸口时,梦境里的镜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心头又涌上怪异的感觉。
  我将车驶出学校,吕昭在学校外的路口等着我:“蓝月的爷爷回来了,我们准备去拜访一下,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好啊。”
  蓝海住在湖南大学校区内一个幽静的小院里,是很老的建筑了。院子占地不到一亩,青瓦白泥的围墙四四方方,两栋平房依着围墙成直角摆列着。院里有棵巨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足有二十来米高,将整个庭院几乎都覆盖了。树下有张小石桌,围着一圈石凳,旁边用圆木搭了个葡萄架,已经开始结果了,粒粒青色的幼果像晶莹的祖母绿。
  蓝老在院子里接见了我们。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推着轮椅将蓝老移到靠近石桌的地方,仔细着别让阳光晒到他。
  蓝老坐在轮椅上,看不出身材高矮,有点瘦,腰背已显佝偻。老人已是满头银发,颌下蓄着的胡子也是白花花的,足有一尺来长,脸上的皱纹刀刻一般,面目慈蔼,双目深邃中带着淡淡忧伤。看上去有些疲倦,气色好像不大好。
  吕昭和他的助手,我和小周都在石凳上落座,妇人又从屋里端来茶盘给我们斟上清茶。
  “蓝老啊,身体还好吗?”吕昭大声地跟蓝老打招呼。
  “不用那么大声,我耳朵还好使……”蓝老摇了摇手,语调平缓柔和,“我好啊,很好。”可说完却低头深深地吁了口气。
  “蓝月小姐的事,蓝老昨天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妇人边斟茶边给我们解释着。看上去妇人是蓝老的保姆,眉目清秀,神态慈祥,穿者打扮朴素得体,说话也很温和,一看就是很贤淑温良的感觉。这种传统女人的容貌给人感到有些面善,又有些面熟。
  吕昭点点头,沉吟了一下,放低了声调继续跟蓝老说:“蓝老啊,您节哀顺变……这个时候,本不该打搅您,可是,有件事情还是得麻烦您证实一下。”
  蓝老又摇了摇手:“没事的,我马上就九十三了,行将就木,人世间生生死死的事情,早就看开看透了。人生在世,只要认真地活过,不用去计较什么长长短短——”老人说着,抬头望向空中,眼神空蒙,神情萧索地喃喃念道,“……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呀……”老人吐字轻缓,却将这段话念得抑扬顿挫,似有无尽感慨。
  这是《红楼梦》里的词。以前看书,看到这佛经一般的话语,虽也有些感悟,但终是不够深刻。今天听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嘴里念出来,才真正给人以人生如梦的感觉,心头不由顿生世事沧桑之感。
  老人低头又是一声长吁:“——人生如梦,一切皆如幻影。蓝月这么聪明的丫头,都悟不透这个道理……自己既然想走,就让她走吧……”
  听老人这通感慨,吕昭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点头听着,又不好马上再接着提问,神态显得有些尴尬。幸好,老人稍停片刻,自己又主动跟吕昭说:“你刚才说,有件事要我证实一下?”
  “哦,是的。”吕昭如获重释。
  妇人给蓝老递上茶杯,老人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到桌上:“什么事?你说吧。”
  “听说蓝月在五年前买过人寿保险,您还记得这件事吧?”
  “当然记得,是我让她买的。”
  “那您能跟我们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蓝老稍稍回忆了一下,就向我们说起了蓝月购买保险的过程。蓝老的述说,和吕昭从杨飒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没有出入。而且,关于为什么要给蓝月买保险,蓝老也做了解释,那是因为在蓝月小时候,蓝月的父母正是因飞机出事而双双坠亡大海的,尸骨无存,这事让蓝老心有余悸。
  听完蓝老的讲述,吕昭跟他的助手相互看看点了点头,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似乎在问是不是该道别。可我却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蓝海是著名的金石书画大家,既然到了他的居所,怎么能什么都没看到就空手而归呢?
  我对蓝老说:“蓝老,您是金石书画大家,我们仰慕您很久了,平时只在杂志报刊上看过您的作品,我们今天既然来了,能不能让我们近距离地欣赏欣赏您的大作啊。”
  蓝老对我摇摇手:“什么大家不大家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值一提啊。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们这些后生子还记得老朽。”说完,他抬头对妇人说:“来的都是客。小惠,你就带他们去看看吧。”
  妇人带我们走进西侧的那栋平房,门楣上悬着匾额,上书苍劲的繁体篆书:“兰梅书屋”。这栋平房共有三间相通的屋子,进门中间是个大间,左右各有稍小的两间。
  屋子是仿古的装饰风格,三间屋子的墙上都挂满了书画作品。中间的大屋子里,是按老式传统厅堂布局摆放的明式家具,泛着幽幽的光,看不出是古董还是仿造。中间大屋的中堂联是凝重沉厚的隶书:“松竹曲直,自有九分傲骨;梅兰浓淡,犹抱一片冰心”。左边的屋子中间摆着张大大的工作台,蒙着灰白毛毡,几乎占去了半间房,台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个木盒子里装满了形状、色彩、大小各不相同的各种石头。右侧的屋子没有家具,只在中间位置摆放了一个带玻璃罩的展示台,里面有各式印章和盖满了印章的宣纸。这三间屋子应该就是蓝老的工作、会客与作品展示空间了。
  妇人带着我们细细观赏墙上和展示柜里的书画、篆刻作品,并给我介绍这些作品的内容和特点。妇人对屋子里的每件作品都如数家珍,讲解简洁扼要,讲到精妙处,饱含深情,谈吐和神态完全不再像个保姆,而是对金石书画艺术有着精深造诣的鉴赏家。这让我有些意外,看来,在蓝海家久受熏陶,连保姆都沾染了浓郁的艺术气质。
  吕昭带来的刑警显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索然无趣地跟随在后,后来,干脆跑到院子里去抽烟去了。
  蓝老的画作以兰、梅居多,笔力苍劲挺拔,用墨浓厚,画意深邃悠远,不愧大家风范。
  最后,我们来到蓝海的工作室,在工作室的墙上,有幅作品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幅国画,画的是兰花,尺幅并不大,才二尺见方,但悬挂的位置很特别,就在工作台背后的墙上。整面墙有近五米宽,除去书柜还剩有两米多的空间,但就只悬挂了这么一幅小小的画框。我之所以对这幅画感到特别,是因为其他墙上的书画作品都是挂得满满当当,只有这幅兰花却独占了整面墙,显得尤其醒目。

  第六章 兰梅遗梦2

  我走近镜框仔细看了看,画作似乎有些年月了,纸色有少许发黄。画面上几支兰草俊逸斜飞,顶端的兰花似放未放,根处几颗卵石,几点淡墨波痕,留白处用瘦金体题着一首唐诗,摘自杜牧的《兰溪》——
  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
  楚国大夫憔悴日,应寻此路去潇湘。
  落款是“幽兰居士”,钤着同样的印鉴,没有时间也没有其他题跋。我看了半晌,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惠姨,这幅兰花有什么特别的吗?”我指着这幅《兰溪》问妇人。
  被我唤作“惠姨”的妇人走过来,微笑着说:“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这幅画是蓝老的祖辈画的,是蓝家代代相传的画作。”
  “哦,”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蓝老把这幅画挂在这里,原来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中国传统文化里讲究传承,家族传承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代表。
  欣赏完屋子里的作品,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惠姨时不时走到外面去给蓝老斟上茶水,照看一下蓝老,显得无微不至。
  小周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不放过每一件细小的艺术作品。对我们来说,这么近距离地欣赏蓝老的作品,是难得的机会,得多留一些清晰的相片作为纪念。
  就在我们打算告辞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惠姨赶去开门,在外面抽烟的刑警已先一步帮忙打开了院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的穿着笔挺的衬衣打着领带,女人也是一身标准的职业装。
  “你们找谁?”年轻的刑警问道。
  “他们是我们约来的律师。”门外的人还没回答,惠姨就抢先回答了,并将两人迎了进来,径直将客人引进了屋子。
  “你们有客人,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等妇人再从屋子出来,吕昭跟妇人说。
  “也好,怠慢了……蓝老约了律师谈修改遗嘱的事,我也要帮着蓝老照看着点,就不留你们了。”妇人低头含笑致歉。
  “哦,这样啊。”吕昭说,“那,蓝老打算在百年之后怎么处理那些作品啊?”
  “呃……”妇人犹豫了一下,“蓝老打算把所有书画作品全部捐给湖南国画研究院……”
  “蓝老真是高风亮节啊!值得我们这些晚辈好好学习。那好,你们忙,我们就不打搅了。”我们跟蓝老也打过招呼,就离开了院子。
  我跟吕昭在湖南大学图书馆前的毛主席纪念碑下分手,我们下车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觉得蓝月案情如果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很难取得突破。
  “或许,她真的就是自缢的。”我说。
  “也许吧。”吕昭蹙着眉回道。
  我和小周返回报社,一路上,小周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等我们到了报社,我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小周却叫住了我,给我看平板电脑。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已经撰写好了一篇报道:《金石书画大家蓝海高风亮节,拟捐出全部书画藏品》。
  “越来越手快了啊。”我朝小周投去赞赏的目光,小周淡淡一笑。
  我向老舅汇报完工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桌上应该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了吧。打开房门却吓我一跳,桌面干干净净,各种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跟我离开时一样,甚至更加整洁,难道我走错了房间?
  见我在门口愣着,身后有同事却笑了:“你呀,真是找了个好助理,小周刚刚回来,自己的办公桌都没清理,就先帮你清理完办公室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装作无所谓地说,“应该的嘛。”
  刚刚坐下,小周端着我的大号白瓷茶杯走了进来,放下茶杯后就离开了。几个要好的同事看我回来了,跑到我办公室里打探关于蓝月的案情细节。我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表现的机会,口若悬河地给他们讲起来,讲到惊险处,还故意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引得他们发出阵阵惊叹。
  “自杀也搞得这么神秘,这女人有点不正常了吧?”
  “是不是搞艺术的都这么无厘头啊?换成我,怎么也不会选择上吊啊,舌头拉得老长,丑也丑死了,吓都吓死了。”这讲法跟蔡敏几乎一模一样,说这话的是女同事,也只有女的才会这么在乎自己的死后的仪容吧。
  “我觉得吧,还要继续监视调查一下杨飒,三百多万呢,可以买多少条命了?我总感觉这里面有玄机,不会这么简单。”
  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蓝月的死,谈兴正浓,只听到门口有人低声地咳嗽一声,聚在我办公室的人马上都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人,当然是我老舅了,无论多么嘈杂的环境,全报社的人都能甄别出他的咳嗽声,低哑、浑厚、威严,拖着长长的尾音。
  老舅看大家都散了,才不急不缓地踱进来给我安排新的采访任务。我又要回到了无序的工作状态中去了。新的任务好像在告诉我,“必中”美术培训学校的事件已经过去,并开始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把小周叫到办公室,安排下一步的工作,小周却向我提出请几天假,她说想回家,有些私事要办。我想了想,考虑到老舅安排的采访任务并不紧张,我一人也能搞定,就同意了。而且,小周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晚上,在家上网,回想起今天在蓝老家里欣赏的书画作品,依然意犹未尽,我打电话给小周,让她把在蓝老家拍下的作品发给我再好好回味一下。小周的电话中传来萨克斯轻柔的旋律,呵,放了假,是该好好轻松一下。
  电脑屏幕上,那幅被蓝老珍藏的《兰溪》,越看越有味道,运笔不似吴越的大写意泼墨画那样肆意奔放,舒缓中带着韵律,墨色沉稳浓重而不腻,力道苍劲而内敛,却刚刚好表达了兰草的柔韧与优雅。好的作品就是这样,能让人长久地品味,每次都能品出不一样的韵味。
  看来,蓝老的祖辈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一时好奇,我在搜索网页上打上了“幽兰居士”,点击搜索,网页上现出几十万条相关信息。我慢慢地浏览,翻过无数页,还真被我找到了相关的资料。
  “幽兰居士”,原来本名是蓝石,湖南湘潭人,清朝末期的著名书画艺术家,金石书画均造诣非凡,犹善“兰”、“梅”。光绪时期声援维新变革,维新失败后,为逃避清朝政府的迫害,举家流亡海外,辗转多个国家,最终卒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