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还是没说话。
他灰色的瞳孔清清冷冷, 完全没有一丝感兴趣的意思。
“胜利女神、断臂维纳斯，还有蒙娜丽莎...你都不想看吗？”戚霄有点叫不准了。低头看看手里的杂志，戚霄又把它朝洛天眼前挪了挪。确认洛天目光落在杂志封面上，戚霄才再次开口：“这本杂志是你买的吧？”
洛天：“不是。”
戚霄愣了。
“楼底下报刊亭处理的过期期刊, 逮着谁送谁。”洛天拎着杂志扔回桌上, 晃眼看见了桌面上的泡面盒, “你中午只吃了泡面？”
“啊, 对。”戚霄看了眼泡面盒，又悄悄观察洛天神色。
洛天依就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戚霄偷偷松了口气，还好, 还好胜利女神这个岔打得挺成功，洛天没发现刚才的异常。
随口讲了会儿等人的无奈和饿肚子的艰辛，讲到老妈打电话来那段的时候, 戚霄迟疑了几秒钟，小声问：“那什么，你家还有空床吗？如果不太麻烦的话...”
“你要住？”洛天直接get了中心思想, “空床倒是有，但是...”
戚霄：“但是？”
洛天抬着下巴, 朝对面紧锁着的2号房间点了两下：“那间屋子一直没人住，里面床和被子都是现成的。”
“那我可以借住吗？”戚霄问。
“可以是可以。”洛天点点头，又看了眼2号房破旧的黄色木门，“但那房间之前是我妈住的，骨灰还放里头呢，你不怕她半夜爬出来跟你聊天？”
戚霄：！
缓慢瞪圆眼睛，戚霄不敢置信般看向对面那扇黄色木门：“...骨、骨灰...”
整个下午, 自己就跟阿姨的某罐骨灰隔了一道、不是, 两道墙...戚霄整个人都僵住了：“在、在...”
洛天沉默了三秒钟, 搂住戚霄肩膀笑起来：“吓成这样？”
“你还、还笑...”戚霄下意识往洛天身上靠，字也是磕磕巴巴往外冒，“你、你怎么不早、早说？！”
“真信了啊？你是不是傻？”洛天还揽着戚霄肩膀，乱颤的发丝似有似无擦过戚霄鼻尖，“就算我真想放，你觉得顾老头能同意吗？放心吧，那房间虽然之前是我妈住的，但她骨灰不在里头，也不是死在里头的，你随便住。”
戚霄：...
洛天又拍拍他肩膀，才伸手去端桌上的空泡面盒：“晚饭没吃呢吧？也来不及做别的了，我去煮两碗面？”
戚霄没吭声。
戚霄觉得在出声前，自己应该挥拳头打洛天两下，或者上脚踹那么几脚。但胳膊和腿都还有点抖，这个想法实施起来有难度。于是戚霄只能翻着白眼，恶狠狠瞪洛天。
“行了行了，别瞪了，谁知道你这么不禁吓？”洛天笑笑，端着空泡面盒往外走，“就算我妈真能爬出来，她也不会有闲心找你聊天，放心吧。”
“那她能找谁聊天？找你啊？”戚霄挪动颤抖的双腿，迈着小碎步跟上。余光扫过2号房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抖了两下。
“也不能，她活着都不跟我聊天呢。”洛天看戚霄一眼，指指手里的泡面杯，“我去扔垃圾、煮面条，你在房间等着就行。”
“不、不行。”戚霄迅速拒绝。担心拒绝的意图不够鲜明和强烈，戚霄又补充：“我得去给你打下手。”
“随便你，但别添乱。”洛天笑。笑完，他想了想，用空着的那只手往上扯羽绒服后襟。
于是，毛茸茸的熊尾巴就这么露出来了。
看着圆嘟嘟毛茸茸的熊尾巴，戚霄眨巴眨巴眼睛。
“要抓吗？”洛天问。
戚霄：？
没等戚霄反应过来，洛天又补充：“先说好，只能抓尾巴，不准摸pp。”
戚霄：！
戚霄很想义正辞严来句不用，或者更有骨气地反驳：谁想抓你尾巴了？谁想摸你pp了？就算你现在非逼着我摸，我都不会摸的！
但在这些话出口前，手指头已经自动自觉戳上毛球，并且还自来熟般捏了捏。
捏都捏了，骨气也就骨不起来了。戚霄在心里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这主要是被吓的，谁让洛天非要提什么骨灰、爬出来？
不对，洛天说了，那个房间并没有骨灰，他妈妈也不是在那儿去世的。但，那毕竟是他妈妈的房间，人都说故土难离、故剑情深、古旧不弃、故...故地重游！要万一真有鬼，阿姨大过年的想来个故地重游，自己难不成原地表演被子封印术？
在戚霄胡思乱想的时候，洛天已经带着他慢悠悠晃悠到厨房，又慢悠悠开始烧水切菜。
等面煮好，洛天才抖了抖毛衣，把戚霄的手抖开：“端碗。”
“哦。”戚霄老老实实想接碗，指尖刚碰到碗壁就火急火燎缩了回去，“烫。”
“碗壁能不烫么。”洛天无奈地看着他。
“啊？啊！”戚霄运用在线的理论知识、又结合了物理传热方式综合分析思索几秒钟，左手瞄准碗口，右手对着碗底，“端碗底和碗口是吧？来。”
洛天没把碗递过去。
他叹口气，用目光朝着筷子笼示意。
“我拿筷子？”眼看洛天要端着碗走出厨房，戚霄赶紧抓了四根筷子，亦步亦趋跟上去。走到2号房门前的时候，他脚下加速，恨不能直接黏着洛天挤进屋。
“都说了骗你的，怎么还吓成这样？”洛天放下面碗，偏头对着戚霄笑，“不过有一说一，你炸毛的样跟娇娇也挺像。”
“你才像猫呢。”戚霄翻个白眼，有心反驳，肚子却咕咕叫起来。于是他收起反驳battle的心思，坐下认认真真开始吃面。吃着吃着，他余光又扫向那本杂志。
顺着戚霄目光，洛天也看见了那本杂志。
杂志封面上胜利女神双翅微展、衣袂飘荡萦绕、仿佛正迎着海风准备翱翔，又好像刚刚自天空徜徉而下，带着力量与希望。
挑起面条慢悠悠放进嘴里，咀嚼下咽，洛天轻轻勾了下嘴角：“这个也是骗你的。”
“什么？”戚霄嘴里还塞着一大口面。把面条咽下肚，戚霄领悟过来。他翻了个白眼，又去夹下一口面：“说我像娇娇是骗我的？”
“那不是，你确实像娇娇。”眼看着戚霄眼睛瞪圆，洛天连忙用筷子尖指向杂志，“这个，说楼底下报刊亭处理过期杂志逮谁送谁，是骗你的。”
戚霄夹面条的动作顿住。
“是我买的。”洛天慢条斯理吃着面，“你之前说的出国留学，要怎么出？”
“出国留学有好几种方式。”戚霄瞬间顾不上吃面了，“可以高中毕业自费出去，可以考上大学之后报名交换生，也可以大学毕业申请出国读研。”
至于自费出国、交换生费用、以及考研却没申请到奖学金需要自费这些情况，戚霄并没展开细说。他上辈子欠了洛九爷20w，这辈子洛天如果想出国，他刚好可以把那20w还了。
如果20w不够的话，他还可以给利息。
只要洛天愿意学习、愿意考大学、愿意往更平稳更顺遂的道路上走，戚霄愿意想尽一切可能帮他。
也不全是为了感谢、为了报答，就算是没有上辈子那20w，戚霄觉得自己也愿意帮洛天，因为见不到面时的思念，因为那双漂亮的灰色瞳仁，因为刚刚别别扭扭类似于拥抱的取暖姿势下，那个差点儿擦枪走火的...吻。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戚霄再次暗暗感慨好险。
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尖儿就碰着洛天鼻子尖了，要是真顺应着本能闭上眼，再啪叽亲上那么一口，那别说今晚借宿不借宿了，就连现在这种紧挨着吃面的情形，基本也就是不可能了。
虽说洛天平时是吊儿郎当，也不介意被自己拽着熊尾巴，但亲嘴这种事情，跟拽熊尾巴可完全不一样，何况，这还有可能是初吻。哎？等等，要是真亲上了，到底算不算初吻？
戚霄对于自己倒是挺了解的，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跟谁亲过。但洛天呢？这都十六七岁的人了，洛天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有没有拉过谁谁谁的小手？有没有...跟谁谁谁亲过小嘴？
光是想着那个情形，戚霄就忍不住拧起眉尖。
“你这什么表情？”洛天诧异地看着他，“面不好吃？”
戚霄摇头：“挺好吃的。”
“那你瞪面干什么？”洛天问，“我还以为盐没搅匀呢。”
顿了顿，洛天又改口：“不对，你这表情不像是盐没搅匀，倒像是醋放多了。”
洛天看起来就是随口一说，表情也完全不像放在心上。但戚霄就是心虚。他赶紧低头扒面，连半句反驳或者吐槽都没敢接。
吃完面，又跟在洛天尾巴后面看洛天洗碗，等洛天把筷子和碗都放回橱柜，戚霄终于从心虚中缓过来神。但，他不得不面临这下一个难题：晚上住哪儿？
已知，2号房是洛天妈妈之前的房间，别管里头有没有骨灰，戚霄都不太敢住。
不住2号房，就只能睡洛天房间，但这话戚霄不太好意思提，而且他也不确定提完了之后，洛天会是什么反应。
笑一笑或者调侃两句胆小，这都算好的，要万一洛天又想起之前嫌弃不嫌弃的话题，再结合刚才那句醋放多了一引申...
光想象着那个场景，戚霄已经感觉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可不睡2号房，也不睡洛天的房间，自己还能去哪儿？大年初一连个车都打不着，家那么远，手机还偏偏没电了。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戚霄满眼凄凉。
顺着戚霄目光看了两眼窗外，洛天打个哈欠：“折腾一天，该睡了。”
戚霄没吭声。
又看看戚霄可怜巴巴的模样，洛天提议：“要不，你跟我挤挤将就一晚上？”
“要不，你把自行车借我我骑车回家？”戚霄几乎是跟洛天同一时间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