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异能>怪物(变态心理学)>第452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四)悼词

这边周鹏半途去了趟交警队,确认企图雇凶拦路抢证据的玛莎拉蒂车主的确是唐成江的亲侄子。唐成江是平川省公安厅副厅长,不是一般人能办得了,周鹏当即火急火燎给雷局去了个电话。

淮赧市情况并不比欲海市好多少,市区几条主要交通干道全部瘫痪,整个市中心也都跟着戒严。消防车救护车悠远绵长的警鸣声一晚上就没消停过,警车亮着双闪满城跑,媒体和民众把市局再一次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热闹得沸反盈天跟过年似的。

雷局在办公室里一-夜都坐立不安,电话铃声催命符似的此起彼伏,忙得几乎抽身乏力,搁在手边的手机连续响了七八次,他才偷空接起来:“你们是不是有病,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下令断电的,今天必须给我查出来……什么?人不够?各大分局不知道调人吗?……你,狗崽子,有屁快放。”

狗崽子周鹏向来狗仗人势,难得听见雷局发次火,十分惊讶,料想市里怕是乱成一团,没敢顶风作案,收起往日嬉皮笑脸的混样,格外轻声细语地说:“雷局,这会儿时间实在来不及打报告,可能要麻烦您出面去帮忙拘个人。”

雷行舟这边正在不知道和哪个分局的领导沟通,声音震得天响,烦得头发都快白了,忽然听见周鹏乖巧的换上尊称低声下气,登时有点意外,忍不住也放轻声音:“这么简单的事情,给老余说就好了……你想拘什么人,我给他说一声。”

周鹏拿着电话低眉顺眼,轻声说:“就是那个唐成江,对,就是咱们省公安厅副厅长唐成江……”

雷行舟登时如遭雷劈,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好半天没回神:“你……你说谁?”

……

……

雷行舟干这行二十几年,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事情,一口气堵在胸口好半天没下去,到最后格外慈祥地拿着电话问:“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

周鹏:“……”

周鹏莫名从这语气里感觉到某种得慌的危险来,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我担心唐成江今晚会潜逃,所以……”

雷行舟又笑了一声,好似身边有人在问话,便回答对方:“没什么,就是周鹏脑子出问题了。”

“别啊,雷局,我不开玩笑!”周鹏重重地干咳一声,他心里认真计较了下,犹豫该不该把正在保密的消息朝外说,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把今晚查到的事情线索交代了一遍,尤其说了下唐成江侄子的事情,末了加了句:“我已经让交警队把消息封住了,但是这边人员很复杂,我担心唐成江会得到风声逃跑,到时候要抓他可就难了。”

雷行舟一口气没喘上来,好不容易把所有消息消化了干净,靠吃药下去的血压感觉又高了,他坐在原位头晕目眩:“你能确定吗?”

周鹏万般肯定说:“我确定那司机是唐成江亲侄子,他要是没问题,干嘛要雇人抢证据,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现在他人死了,尸-体就躺在刑事技术实验室里。”

雷行舟脸色微微一变:“怎么说?”

“法医说一刀插-进胸口直接毙命,这手法老练一看就是专业老手,明显的杀-人灭口。”说到这里,周鹏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我们现在怀疑孙周兴团伙背后有大人物,不然怎么每次举报信一上去就被拦路卡住,这背后肯定有人在给他们保驾护航。”

雷行舟深吸了口气:“无凭无据……”

“我查过了,”周鹏说,“唐成江年轻的时候恰好和孙周兴是校友,两人还是同一个诗文社团的,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还有我还听说孙周兴每次去淮赧都要和公安厅的某位熟人聚一聚,两人关系这么亲密,难保里面没什么猫腻。”

雷行舟不说话了,好似正在思考。

周鹏这边心急如焚,深怕唐成江得到消息,变煮熟的鸭子飞了,于是催促道:“这样,雷局,你不妨找个借口亲自去他家请他走一趟,他要是真没问题心里坦荡,肯定会愿意配合调查,不会为难你。”

雷行舟沉默了下来,周鹏这边心跳得飞快,等着雷局的回答。

直到那端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雷行舟才沉吟着朝周鹏开了口:“狗崽子,我还说怎么突然学乖了,就知道给我找事,我看我早晚得被你们气死。”

周鹏小声问:“雷局,那你……”

雷行舟无可奈何叹息一声:“你去忙你的吧,这边我去一趟。”

周鹏这边听他抱怨得笑脸如花,赔着笑死皮赖脸说了两句好话,这才把手机乐呵呵地揣回包里,满脸写满了“成事了”几个大字,满足地重新启动汽车。

“你给雷局说了?”池剑看他高兴的模样,觉得有些不妥,他到现在对周鹏那么巧得到林姨电话依旧起疑。

怎么就那么巧,林姨出门就遇见胡明海的闺女?怎么就那么巧,胡明海闺女联系周鹏?怎么这么巧,周鹏就遇见了自己?雨惜彖

太多巧合聚集在一起,那里面的东西就显得有些那么不同寻常,不得不让人起疑了,池剑伸手摸进包里,不动声色地碰着手机。

周鹏瞟了池剑一眼,从包里摸出包烟点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跟了他少说也快十年了,他对我来说和我亲爹差不了多少……如果他有问题,那我这十年来算是眼瞎。”

一口气把烟吸尽,周鹏把车窗摇下条小缝把烟头丢了出去:“这不正好也验证下,他到底有没有鬼……一箭双雕。”

周鹏偏过头,朝窗外丢烟的姿势居然有点帅。

池剑沉默地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引擎轰鸣,周鹏的车几乎和容铮的车同一时间达到欲海市局,周鹏刚停稳车就和池剑一人一手拎小鸡似的领着两小孩马不停蹄朝市局走,这就和容铮领着的浩浩荡荡的人群撞了个正着。

周鹏和冬宁往日旧识,以前因为雷局胡局不对付,没少龇过牙下过套,前几日冬宁还意气风发,没想到两人再次狭路相逢,冬宁摇身一变成为了阶下囚,让人不禁唏嘘,世道真是反复无常。

周鹏把手下拎着的小孩递给池剑,转身大步朝冬宁走去。

冬宁正被黑压压的警员护拥在中间,压着手臂和头迫使着朝前走,看着跟电视里押解刑场的场面差不多。

周鹏挤开人群走到他面前,干咳一声,冬宁闻声抬了抬眼,他的头被压着朝地下,站在周鹏面前,只能被迫皱起额头撩开眼皮朝上看,那模样看着像是在给周鹏伏头认小。

两人在人群中默默对视,已经物是人非。

见周鹏主动过来,在旁边的冬宁往日老手下有些紧张,担心两人当着众人面又来个你死我活,担心周鹏趁机落井下石,连忙出声高高喊了声:“周队。”

“周队。”冬宁也跟着叫了声,嘴角翘着含着笑,样子格外好看,“没想到吧,今天我们的较量得到此为止了。”

他平日管周鹏喊周大鸟,要不就阴阳怪气地叫声周大队长,今天这句周队乍一喊出来,有种微妙的违和感,这是在主动挑衅了,周鹏右眼皮子跟着重重跳了下。

周围的人暗暗出了一层白毛汗。

出乎意料的,周鹏没接他那阴阳怪气的后话,反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上的灰,顺手挥退压着他的那几双手,沉声说:“放心,他不会跑的。”

两边持枪特警面面相觑,不明白周鹏这是搞哪一出,没敢动作。

容铮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特警:“放开吧。”

容铮是半月前突然空降到欲海市,不动声色地私下展开一系列调查,随后巨山般的八佛山庄被查,还牵扯出内部警-察涉案,案件触目惊心,惊动了省厅中央。出于避嫌的原则,市局的领导们不得不接受这位背景深厚的年轻人来指导日常工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是容铮这人格外严苛,眼里容不得沙子,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所有人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被盯上,尤其是这位铁面无私背景深厚的大人物,于是容铮只是往旁边一站,没人敢抗拒,容铮说放开,就算不合规定,自然也都放开了。

冬宁怔了下,有些惊讶,重获自由的背脊终于打直,突然看见周鹏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有些不适宜,他努力扯开一边嘴角,僵硬地想要摆个往日的讽刺脸,语气尖锐地说:“周队您这突然施恩,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呢,还是来生做牛做马呢?”

周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伸手整理了下他软塌的衣领,把几个戳开的扣子重新系上,然后朝旁人问:“帽子呢?”

他说的漫不经心,冬宁喉头却感觉噎了个东西进去,刚才的话和气势都被堵进了嗓子眼里,霎时间变得灰头土脸。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句外强中干地挤兑:“你挡着光了。”

周鹏没听这句大晚上问太阳的屁话,径直伸手拿过警帽,大力拍了几下上面的泥土和灰尘,还细心地摘下几根杂草。

尽管如此,那警帽也没往日银星闪耀,好似蒙上了一层永远褪不掉的灰,永远灰蒙蒙的。

冬宁梗着脖子,脸色十分难看,但是当周鹏把警帽重新戴在他的头上时候,他眼睛一下就红了。

“站直点,别弯腰斜腿的,军姿站过吗?以前大学没军训过?”周鹏装作没看见,一巴掌拍在冬宁弓起的腰上。

“周鹏,你这是干嘛?”冬宁咬了下嘴唇,嗓音嘶哑,“你这是当众羞辱我吗?”

周鹏站直身子,朝后退了小半步,稍远点打量穿着警服的冬宁,回答简洁明了:“我看视频里,你穿着警服挺帅的,不少小姑娘迷得要死要活的,我就想看看,你那视频是不是加了层滤镜。”

“你……”

周鹏两手揣进裤兜里,吊儿郎当地站在冬宁面前:“我现在看了,没加滤镜,小伙子挺帅。”

冬宁心里一颤,两眼通红瞪着他,嘴唇动了好半天,喉咙里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周鹏皮笑肉不笑地朝四周挥了下手:“来,哥们们,敬个礼,当是给冬队送个行了。”

围在四周黑压压的人群猝不及防听了这话,当即愣在原地,周鹏没管其他人反应,先是朝冬宁咧嘴一笑,随后胸背猛然绷紧,姿势笔挺端端正正行了个警礼。

容铮安静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注视着这幕,门前大树被风吹得枝丫乱舞,市局前的路灯照的黑夜亮如白昼,他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下,不声不响地举在了头侧。

四周人声鼎沸,警-察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冬队!”冬宁脊梁一僵,缓缓回头,后面的警-察们黑压压的一片,都举起了手朝他端端正正行着警礼。

残缺的市局大门外月光洒落了下来,把市局门前刚冒出绿芽的树枝照得泛起银光,夜风缓缓地拂过,树枝簌簌作响,市局内外停着的警车警笛声共鸣,宛如一道悲凉的颂歌,在众人心中无声的悲呛着。

冬宁默默站在原地,眼眶越来越红,咬着牙坚持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把头埋进手里,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市局外,一大胡子摄像师连忙抬起手中的相机,想要拍下这震撼的一幕,在旁的女记者放下手中的烟,伸手挡住了他手中的镜头。

摄像师奇怪地问:“章姐,不拍吗?这可是值得头版的新闻警-察在市局门口向绑匪致敬。”

女记者摇摇头,脸上露出些悲凉:“这不是致敬,这是哀悼。”

摄像师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女记者把烟丢在地上踩灭,轻声说:“这是在给一位坚守正义的警-察做悼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