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异能>怪物(变态心理学)>第349章 地底封印的残肢(一百四十)残肢艺术品(一)

清晨,天际泛起一丝青光,城市边界一个破破烂烂的四合院里钻出个小男孩。

男孩长得瘦瘦小小,穿着件大背心小裤衩,摇摇晃晃地举着个大铁瓷盅朝院外的小沟走。

小沟旁有棵大树,冬天那阵树叶掉光了,这几天开始冒起了绿芽。

那孩子蹲在树边,先喝了一大口水含嘴里再吐掉,然后快速地漱口刷牙。含了满嘴的泡沫,男孩抹了下嘴,睡眼惺忪地举起铁瓷盅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接着仰起头,嘴里同时发出“赫赫”的声音,让水将牙缝里的污渍泡沫冲刷个干净。

早上的风徐徐吹来,带着丝丝凉气,吹走了一身的困倦,男孩打了个激灵,睁开眼,这时,他动作一滞,整个身子僵立在了原地。

“吱呀”一声,院子门被推开,一个瘦高的少年也举着个大铁瓷盅朝外走,他打了个哈欠,低头看见小孩鼓着腮站在树底下发呆。

少年是男孩的哥哥,他走到旁边拍了下弟弟的后脑勺:“干嘛。”

后脑勺被重重敲击了下,弟弟咕噜一口将漱口水吞下,哥哥往后退后一步,担心弟弟会闹,谁知弟弟没有和平日一样转头追着他又哭又打,而是伸出手指指了指对面:“哥,那里有个叔叔,在对我笑。”

对面是有个大厂,早就空了,男孩说的,应该是厂区的家属楼,就在他们院子旁对面,离着大概就四五米的样子。

哥哥一愣,骂了句有病:“那栋楼早就没人了。”

弟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呢?”

哥哥说:“地下没黑石头了,大人们没工作了,自然都走了呗。”

有的地方寸土寸金,有的地方给钱都没人愿意住,离城市远,周边没什么基础生活设施,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尘土飞扬。小孩们不懂,也不需要懂。

哥哥开始漱口刷牙,吐了满地的泡沫,弟弟“哦”了一声,回头往那里看。破破烂烂的窗户,贴着泛黄的画报,哥哥在旁边动静还不小,他不怎么害怕了,眯起眼睛,只见窗户里的窗帘轻轻一动,后面出现了一张脸,咧嘴对他笑了笑。

他猛地朝后一跳,拽紧哥哥的后领:“那里有人!”

哥哥奇怪抬头,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去,窗帘拉得死死的,半个鬼影都没有,只是闪烁的路灯照上去,把窗户上海报照亮,露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大惊小怪!

哥哥骂了句,扯起衣服擦了擦嘴上的泡,收拾收拾东西,拉着弟弟朝家里走。弟弟挣扎着回头,就看见窗帘拉开一个小口,一只手冲他摆了摆。

……

舒墨被猝然扯下遮眼的破布,他本能地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只捕捉到一抹灰白色的影子。

他慢慢适应着黑暗,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着,努力辨认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狭窄的八十年代的老屋,建筑结构和现在商品房很不同,没有所谓的客厅饭厅及门厅,进屋就是一个狭窄逼仄的通道,通道尽头是厨房和洗手间,墙面和天花板都有厚厚一层油渍,还有一大片一大片怵目惊心的霉斑。

他对面有两扇门,通道另一边也有一扇门,应该都是卧室。

这样的老式房屋结构很独特,早期一些传统行业工厂职工宿舍这样修建。

舒墨推测,屋子的大门应该就在他的背后。

“谢谢了。”

黑暗里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舒墨猛地朝声音方向看去,窗户旁透着隐隐的光线下,勾勒出一个臃肿的人影。

男人正在打电话,挂掉电话后,他转过身露出一张诡异的面庞。

他的脸臃肿着,两只眼睛朝外鼓着,有血丝在上面布满,他的眼窝却有深深陷了下去,明明满是肥膘的脸却长满了细纹,有种放掉一半气的气球的干瘪感,像是雨果笔下的钟楼怪人,丑陋到了极点。

然而舒墨还是能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些熟悉的气息,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浑身像是刚浸湿在冰水中,浑身冰凉。

“醒了?”猛烈咳嗽一声,男人将手机揣进兜里,朝舒墨咧嘴一笑。

舒墨身子倏地僵硬,那声音熟悉得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你是警察?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当警察了。”彭泽摇了摇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拿过一张凳子一瘸一拐地挪到他对面,然后坐下。

这一小番动作,却让彭泽满头大汗,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涨得满脸通红。

舒墨眼角一跳,注意到他衣服上的黑点,那是血迹,黑点呈雾状,显然是刚喷溅出从而凝固的血迹。

还没等舒墨观察完推敲出这血迹形成原因距离,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盖在了上面。

彭泽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放心,不是我的血。”

没人担心是不是他的血,然而他笑得很诚恳憨厚,舒墨冷着脸看着他,在那张滑稽古怪的脸上找出点意有所指的意味,忽然他猛然一激灵,一段记忆飞快钻进他的脑门里。那衣服上血迹的主人昭然若揭,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周鹏,居然好死不死出现在现场,还被这神经病逮着了。

本还想和彭泽来段猫捉老鼠游戏,舒墨一颗心已然吊在了嗓子眼。

这时,彭泽咂巴咂巴嘴,吊着眼睛问:“你干嘛要跟过来?”

舒墨一愣,回神望向他,他的嘴还被堵着,一点声发不出来。

不过,彭泽并不打算让他说话,对方貌似是警察,有着一双奇怪的眼睛,虽然和那人很像,不过他确定,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有点意思了,不同的眼睛颜色,前所未闻。也有可能是隐形眼镜,彭泽摸了摸下巴,心里悠悠叹了口气,幽默地嗤笑声,现在年轻人的时尚他还真是不太懂啊。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过一刻,孩子们起床准备去上学,大人们准备工作忙碌。

这个时间了,他叹了口气,对于结局,他很满意,对于现在,他只想找人说说话。

于是

“我病了,很严重。”

彭泽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了瓶药,他的手颤抖的厉害,试了好几次,才将药瓶打开,这一阵功夫他又出了很多汗,汗水的味道和空气中空气清新剂混合在一起,隐隐还有些消毒水的味道,令人反胃。

没有看药的数量,倒出满满一把,一股脑被他塞进了嘴里,吃过药后,他脸色好了许多,至少脸上不再出汗。

他长舒了口气,对上舒墨漠然的眼神,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空空的药瓶:“晚期,医生说最多半个月的时间。”

舒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彭泽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他,思考好一阵儿:“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舒墨低下头,露出纤长白皙的脖子,不愿意和他对视,这时候他还拿不准,该怎么逃离这看似坚固的牢笼。

彭泽没有介意,他摸了下脑袋站起身,来回在屋里踱步,过了一会儿他倏地一拍手:“你是那孩子啊,我们在老黄家里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你好像是去借书,我正巧找她,当时你看的书真让我惊讶,居然是一本描写生活中毒药的书。那本书我记得很清楚,上面记载了很多常见却致命的东西,比如将除垢剂和消毒液倒在一起,一滴就可以致命。之前我还给老黄说过,这本书可得当心,被有心之人借去可以成为杀人利器。不瞒你说,我回家想了这件事情很久,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在想,那个孩子为什么要看那样一本书?”

舒墨皱了皱眉。

“学术研究,兴趣爱好?不要骗我。”彭泽笑了笑:“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拿来做研究,那时候你眼里有东西,类似一种死亡的东西,很熟悉,别人看不懂,我却熟悉的很。可是现在没有了,我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十分诚恳地问:“那本书你用了吗?”

舒墨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放佛是一具冰冷的雕像,眼神空洞,看不出情绪。

“你当时走的时候。手边有另一本书,心理学类的,我当时看了看,类似心理学的科幻读物,很有意思。”他抿了抿嘴,语气夹杂着欣赏和可惜,“你是个特别的孩子,或许我们能谈得来,可惜,我时间不多了……”

说完,他又看了看时间,眼神中透露着遗憾。

舒墨目光冷冷地落在屋里摆放在角落的相框上,厚重的布帘彻底挡住了所有的光,只能依稀辨认出照片上人物的轮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是一张全家福。

注意到他的视线,彭泽顿了下,回身把相框拿在手里。

他缓缓地摸索着,神情既悲伤又深情。屋里很凉,他额头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色略微发青,每说一句话就像用尽了全力。这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总给人一种下一秒他就要死去的幻觉。

“以前我们是完美的一家,可惜后面全被我毁了。”彭泽抹了下眼睛,声音略带些颤抖:“我对不起很多人,首先对不起我的女儿,让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世界的全貌,就离开了,不过换个想法,她也不用看见这个世界的丑陋。其次我对不起我的老婆,她是个好女人,特别好的母亲……但是她不是个忠诚伴侣,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恶心的世界上……”

“对,她们都死了,我当时还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外面响了一声。你知道西瓜破裂的声音吗?啊,就是那个声音,西瓜嘣一下裂开……我听见了四声……”彭泽长长叹了口气,用力揉搓了下眼睛,眼眶一下变得通红,“我工作很忙,我不算是个好男人,不是个好爸爸……”

“对了,你和老黄应该很熟悉吧,你知道她有一个女儿吗?”

舒墨一愣,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如其来提起黄媛,黄媛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只是一个名字,平面的照片,却整整伴随了他好几年,记挂在心头。

这感觉,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舒墨现在并不想听彭泽提起,总感觉从那张丑陋不堪的嘴里说出,都是侮辱,他闭上眼睛,当做听不见。

“唉。”彭泽叹了口气,没眼力见地回忆起来:“她女儿07年的时候失踪了,就在这里,我们找了很久,发生了很多事情,很无可奈何。老黄为了找女儿受了很多苦,这些年她很累,早该休息了。我对不起她,有件事情,我一直藏在心里,其实08年的时候,我就找到媛媛了。”

手指轻轻一敲,舒墨睁开眼,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倏地变成了惊愕。

“果然你知道她。”彭泽淡淡地笑了笑:“老黄脾气我了解,她一定唠唠叨叨不听说,她为女儿什么都愿意做,然后告诉你她有多爱她女儿,甚至愿意付出生命。但是对她女儿来说,这份爱似乎太过于沉重,压得她喘不上气。唉……就和我一样,我的不合格在于不管,她的不合格在于什么都在管。我们都不够资格做父母,孩子走上今天这条路,我们或多或少都有责任。”

他叹息了口气,余光瞥了眼舒墨,突然发现舒墨脸上,那种他经常能见到的厌恶表情没了,那双诡异的眼珠子正在乱晃,流露出几分惊慌失措。

舒墨得到的黄媛信息,全是从黄医生口中得知,黄媛和黄医生感情很好,黄媛很听黄医生的话。可是现在,彭泽却告诉了他另外一种情况,黄媛很叛逆,甚至受不了母亲管束,离家出走。

这让他不可抑制地担忧,是不是自己从源头上,就被误导了。高傲自大的人从来不觉得出错,可当人突然告知,你所认定的事情,都是谎言,这冲击力就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就差指着鼻子嘲讽,这傻叉。

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更多细节,然而彭泽似乎不愿意多谈,缓缓摇了摇头:“别人家的事情,我不该乱说。我当时也是碰巧,老黄很执着,一遍遍往返两个城市,我正好有个科研项目,要到欲海市考察地质情况,我就想老黄一个女人太不安全了,我就跟着一起去,那天她去了派出所问情况,我就跟着组里的人去了那个八佛会所。当时我还问了老黄,要不要一起,她说不用了,她要全部心思放在找媛媛身上,就这么,两个人就错过了。唉,这就是老天爷注定的。不过……媛媛那孩子现在应该过的不错,至少,她找到了爱的人,对方也爱她,这就足够了。我离开的时候,媛媛已经怀孕了,我答应他帮她隐瞒,不让任何人打扰她平静的生活。所以啊,我是不可能告诉你她到底在哪儿。”说完,彭泽又开始猛烈咳嗽。

舒墨看着他,眼神暗了下去,他捏紧了拳头。

其实他很想告诉这个丑陋的男人,别做梦了,公主已经死了,童话刚起了开头,就结束了。

对于这段蹩脚的童话,他想知道故事里的王子是谁,或许眼前的男人知道甚至见过。他该问问这个男人,可是该怎么问,他的嘴被堵住了,手腕被禁锢,张了张嘴半天,只能发出单调的音调。他现在只能指望着,发出的声音,能让男人给点注意力。

然而彭泽却沉默了,低头摩挲着相框,似乎觉得灯光太暗,他拧紧眉转过身一瘸一拐走到门边,按下按钮打开了灯,屋子瞬间明亮了起来。

有光了,彭泽满意了,他转过身抱着相框微笑着坐在舒墨对面,一遍遍摩挲着相框,絮絮叨叨和舒墨说着过去的故事。

舒墨无可奈何,只能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空落落的屋子里,只有零星几个凳子还有几个陈列柜。

舒墨望向那些柜子,心里无端一惴。

下一秒他眯成缝的眼睛猛然睁大,一张脸倏地变得灰白柜子里反光的东西是一个个白色透明的琥珀石头,在光线下,那石头发出金黄色的光芒美轮美奂,像是价值连城的宝石。再定睛朝石头看去,晶莹剔透的琥珀里,金色的光在外层包裹着,赫然是一朵朵令人毛骨悚然的“花朵”。

那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人的手指和脚趾,涂上了各色的指甲油,在昏暗的灯光下,娇艳欲滴地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