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把照片发给他之后，他就没有再联系你了吗？”
邹丽丽摇头，这是她过去大半个月最痛苦的回忆，每天她都被恐惧感笼罩，她的秘密就像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她失去的贞洁成为黑暗之中那只手紧紧攥着的把柄，在她眼里，她做出的妥协是另一种形式的负隅顽抗，那些照片一旦公开，她就会社死，她现在作出的牺牲只是在保护自己，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判断的能力，她只知道，服从就可以获得喘息。
“他收到照片后，说还是不够，要我拍视频，自慰给他看……”邹丽丽抽泣着说，“消息回复慢了他也会生气，让我发照片给他，我稍微表现出抗拒，他就要曝光我的照片和视频，而且，他知道我所有联系方式，他知道我在哪栋教学楼上课，知道我穿的什么，我感觉他就在我的周围……”
“你想过报警吗？”陆离的声音像沁入冰水一样冷，邹丽丽听完一抖，犹豫着开口：“想过，但是我不敢，一开始我对他说我要报警，他让我去报，他说警察抓不到他，但他会曝光我所有的照片和视频，还有那天晚上强奸我的视频，我只能求他不要曝光，跟他承诺我不会报警。”
“那郑心玫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那天我刚拍完视频发给那个人渣，我觉得自己很笨很蠢，但是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不能告诉任何人，要是告诉我爸妈我去酒吧玩，还被人强奸了拍了视频，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我想着想着就觉得很崩溃，心玫来我们寝室找我，看到我在哭，问我怎么回事，她一直追问，我就告诉她了。她听完后帮我分析，她说那个人可能是那天晚上参加学长生日会的人，所以他知道我的所有社交联系方式，甚至知道我的学校，问我有没有怀疑的对象，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谁，那天晚上参加生日会的，除了我们学校外联部的学长学姐，还有学长认识的其他学校外联部的朋友，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你有那天晚上的照片吗？”
“有一张合影，学长生日那天发在朋友圈的，心玫跟我提起来之后我们去找来保存的，我的手机给那个警察姐姐了……”
“然后，郑心玫教你和他周旋，试图钓鱼把他揪出来，是吗？”陆离看着邹丽丽的双眼，邹丽丽脸上的震惊告诉了陆离她的答案，她有些木讷地点了下头，说：”对……心玫让我讨好他，装可怜，问他到底想要什么，然后试着约他见面。”
“他答应了吗？”
“他……”邹丽丽突然陷入沉默，没有再说下去了，垂下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答应了，但是他告诉你，‘带你身边的那个女生来见我，我就不会再烦你了’。”陆离依旧是平静客观的语气，无论是推测还是威胁，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平淡无比，但这话语里人的寒意还是让俞安雨脊背一凉，他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邹丽丽的神态，邹丽丽的瞳孔瞬间扩大了，像是秘密被人发现，连呼吸也被打乱了。
邹丽丽和郑心玫都是十八九岁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但是比起文静但有几分呆板的邹丽丽，郑心玫是更讨人喜欢的类型，她更有灵性，笑起来甜甜的，连赌气嘟嘴的模样也可爱至极。
“我……”邹丽丽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拒绝他了，我拒绝了……我说他想要什么照片什么视频我都发给他，反正我都已经发了那么多给他了……可是他说，他看腻了，他不想看我的照片了，要是我不把心玫带去喜鹊酒吧，他就曝光我的照片，他说那是最后通牒……对不起……对不起……”
邹丽丽崩溃大哭，边哭边认错，打着哭嗝，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我让她不要喝任何的水，不要和任何人说话接触，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第二天她来问我，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我说没有，我问她为什么走了，她说她有点事就先走了，是她说她走了！她也没有告诉我，她遇到了什么……我也不想，我也不想的……我真的害怕，我好怕那个人公开我的照片，我不想揪出他是谁，我不想的，他要看什么照片什么视频我都可以给他……”
“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联系你了吗？”
“是的，他没有联系我了，我每天都胆战心惊，时时刻刻都在刷我们学校的校园墙，怕他突然曝光我的照片，如果他曝光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
邹丽丽也只是受害者，她有太多无可奈何，她只能牺牲郑心玫来保护自己，她缩在小小的、脆弱的壳里，自欺欺人，假装那个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也不是帮凶，郑心玫说她走了，那自己就可以当作她临阵脱逃，郑心玫逃过了一劫，自己也不必愧疚。
但在警察将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时，她就已经知道了，那个晚上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害怕的，该发生的，都确确实实发生了，那个人让她把郑心玫带到喜鹊酒吧，支开了她，带走了郑心玫，让郑心玫成为了第二个她，是她亲手把郑心玫送到那个恶魔的手心，再从那片黑暗的泥沼里爬出来，无论她怎么用水冲洗，她都再洗不净身上的污泥了。
邹丽丽在休息室见到了郑心玫，两个女孩子一对视便一发不可收拾，她们抱头痛哭，邹丽丽不住向郑心玫道歉，哭声撕心裂肺，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她们都太了解彼此的心情。
汪月在旁边也红了眼眶，俞安雨抬起手拍了拍汪月的头，轻声说：“月月，她们就交给你了。”
走出休息室，陆离便开口指示俞安雨：“邹丽丽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和那天的照片让月月准备好给我。”
“好，老齐和视侦那边应该也有结果了，是谁把雪砂放进张佳彬的储物柜里。”
“但是还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陆离皱眉，抬起手用手指撑着下巴，“从张佳彬的视角来看，整个迷奸拍摄再到后面的威胁行为是团伙行为，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环节，各环节并不相通。从上一个受害人直接关联到下一个受害人，这是个例，从杨队给的资料看来，受害人之间是无关联的，她们被选中仅仅只是因为她们独自出现在了酒吧。”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张佳彬收到了指示给她们两个人下药，这点毋庸置疑，这一定是那个团伙的行为，但是就选择郑心玫这件事来看，又带有非常强烈的主观意愿，几乎已经脱离了团伙范畴……”
“目前看来，只有这样解释会稍微合理一些，”陆离转过头看向俞安雨，“你中奖了，这个人不是单纯的工具人，他涉及到的环节已经大于两个了，他是这个行动的深度参与者，甚至，可能是主导者。”
*
刚回到办公室，齐一慈的电话就来了：“老俞，我和小宋把酒吧的员工全盘了一遍，那伙计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自己招了，说是有人让他从北洋城二楼北区男厕第三个坑的水箱里拿出来的药，放进张佳彬的储物柜里，一次三百块。”
“操！”俞安雨一听，一个头两个大，卫生间这种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要从进出的人里找到嫌疑人，几乎是大海捞针。
“但是其中有一次，早上北洋城例行检修卫生间设施，如果是之前放进去的，一定会被发现，那伙计下午四点多去取的，二楼男厕检修结束时间是早上十点半的样子，我已经让视侦把北洋城那天从检修人员离开二楼北区男厕开始到下午四点取到药之间的视频调出来核实了，如果是这六个小时锁定一个嫌疑人，起码是可行的。”
柳暗花明，俞安雨觉得这案子又有救了，挂断齐一慈的电话，汪月桌上的座机就响了起来，俞安雨快步走过去接通了，电话那头就传来视侦女警黄小真的声音：“月月，我是真真。”
俞安雨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俞安雨。”
“啊！俞、俞队……”黄小真的声音立刻就收敛了起来，细声细气地继续说，“俞队，刚才齐队让我们查的北洋城的监控，我们已经把那个时间段进出男厕所有人的身份都确定了下来，初步筛选了一下，有案底的人优先，已经把名单发给月月了，您查收一下……”
俞安雨用肩膀夹着听筒，按亮汪月的电脑屏幕，另一边陆离手机上，汪月也把邹丽丽的QQ聊天记录和那天聚会的照片发了过来。
陆离放大屏幕上的照片，看清了每个人的脸，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他把手机递到俞安雨的面前，俞安雨刚点开黄小真发来的文件，文件加载中，他垂眼扫过陆离的手机屏幕，浑身一僵，夹在肩膀上的听筒应声砸在桌面上。
俞安雨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在哪里看到过郑心玫短信上那句话……”
*
电脑屏幕上，文件加载成功，北洋城二楼北区男厕外安全通道上方的天眼记录下那个时间段进出的所有人员，视侦筛选后将可疑人物的截图和姓名等基础信息列成了表格。俞安雨滑动鼠标，果然找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林广，男，汉族，21岁，舆情案件，C大女卫生间安装针孔摄像头偷拍，未盈利，认错态度良好，校方达成谅解，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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