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声忽然想到什么, 在宋风止开口之前又补了一句。

“当然,我不是说要怪你的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笑了一下, “其实挺好看的,你不是也喜欢吗。”

宋风止刚想说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脑子里就拆台似的蹦出一个画面。

……他还真说过。

在失忆的时候。

“如果你想剪的话……等最近忙完我会闲下来。”宋风止说, “到时候可以一起去剪。”

“我真不介意这个。”陆厌声说, “而且现在又没有什么训练营了,好不容易留这么长的头发, 剪了多可惜。”

“对了, 你知不知道古蓝星有一句话。”他忽然问。

宋风止摇头, 他没时间看那么多和工作专业不相关的书, 哪怕他对此确实也有兴趣。古蓝星留下的文明并不多, 全部都记载在典籍里存放在首都博物馆,陆厌声大概是小时候去看过。

陆厌声想了一下:“说是话也不太恰当……那个叫诗。”

“第一句是,待我长发及腰。”

宋风止认真地看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说下一句。

“然后呢?”他问,“你忘了吗?”

银白眸光里的视线轻轻落在自己脸上, 陆厌声喉结动了动。

“嗯……有点忘。”他打了个磕绊,心跳跳得飞快。

“那就等之后你闲下来,咱们一起去首都博物馆……看看。”

把他的所有表现都尽收眼底,宋风止抬手托着下巴,微微偏头看过去:“陆厌声,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在网上查到下一句呢?”

陆厌声懵了。

不是, 等等……我还没做好现在就、就……的准备啊!

况且刚刚也就是灵光一现。

万一人家对我真的没有感觉, 那我这一出岂不是……万一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不行!

“呃。”他大脑飞速运转, “网上查的不一定是对的,我觉得还是”

“嗯,你说的有道理。”

没等陆厌声继续编出其他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宋风止就露出恍然的表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收敛心思,继续垂眸去看他的文件。

陆厌声看着他,没敢再说什么话,心里不住打鼓。

这就解除警报了……?

监察厅首席这么好骗的吗?

办公桌后,宋风止低了一会儿头,还是忍不住抬手在面前遮了一下,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再遮掩不住的轻笑,几乎要笑出声来。

……真是傻狗。他想。

看到陆厌声今天这副极度反常的样子,在他面前束手束脚的动作,还有时不时露出紧张思考情绪的金色眼睛……宋风止几乎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一二。

陆厌声之前提到和陆宿联系过,想必是陆宿跟他说了什么,又或者他从对方嘴里套出了什么话。

他表现的实在太过明显了,而这个傻Alpha本人甚至还没有意识到。

如果放在七年前,看见陆厌声这副样子,宋风止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还会真情实感的问一句,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但现在,陆厌声这幅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分明就是失忆期间的那个十八岁的笨蛋小元帅。

会一直偷看他,然后冷不丁蹦出来一句“你真好看”。

会手忙脚乱,会因为突然的提问而紧张到前言不搭后语。

会跟他谈以后、谈未来,眉飞色舞,就好像自己抓到了最开心的事。

谈论这些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时候,陆厌声的眼睛很亮。

宋风止抿了抿唇,觉得耳根脸颊有点热,下意识想抬起手背贴上去,又觉得实在欲盖弥彰。想了想,他从旁边捞起一本书页宽大的书,展开立在自己面前,把自己下半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陆厌声投来疑惑的眼神。

“在处理一些监察厅的机密。”宋风止语气波澜不惊地说着谎,捏着书页的手却紧了紧,“不是不信任你的意思,只是我工作职责所在。”

陆厌声只当自己又被抓包了偷看的事,大脑已经没有精力去分析宋风止的反常行为,完全变成了他说什么自己做什么的思考方式,闻言立刻移开视线:“哦,没、没事儿。”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谁都没再说话,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宋风止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却又好几次翻回去,把看过的东西重看一遍。

这份安静再次被打破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陆厌声的终端忽然响了起来。

“是叶初铭。”陆厌声下意识汇报,看着抬起头的宋风止,觉得自己打扰到他的工作,露出歉意的笑容。

宋风止微微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没事。

陆厌声接起终端通讯:“喂?什么事儿。”

通讯那边叶初铭的声音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躁:“呃……不是,我就问一下你打算啥时候出来?”

“哈?”陆厌声只觉得莫名其妙,“有事说事。”

向来觉得自己还算能言善辩的叶初铭,这时候恨不得自己没长这张嘴。

旁边的同僚们围了一圈,用眼神催促他“赶紧说,赶紧说”。

有人压低嗓音:“你快一点儿啊!再磨叽下去真打起来咋办?”

话糙理不糙。道理叶初铭都懂。

陆厌声上去之后,他们几个同僚在飞行器里等得心焦,索性下来在监察厅的地下机库里走来走去,把声控灯踩出了蹦迪的效果。

实话实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自从和宋风止结婚标记之后,陆厌声的情绪比以往好了不知道多少。哪怕是对陆厌声之前病情毫无了解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也正因如此,这次这件事情一出,叶初铭心里的弦一下就绷紧了,抄起终端就给沈宥拨了个通讯,对方却告诉他别管。

当时叶初铭心头的火一下就起来了:“不是?兄弟。就算你和宋风止有什么血海深仇,哪怕你把宋风止当成给老陆治病的药!你不能不管老陆啊!”

对面沉默了很久,冷笑一声,仿佛在嘲笑他,直接把通讯挂了。

“妈的。”如果不是在监察厅的监控下面,叶初铭都要气得对空气打拳了。

自从三年前顾迎出事,沈宥就好像彻底变了个人,脾气差的要命,跟陆厌声一模一样。

但问题是,人家陆厌声脾气再怎么不好都是事出有因,人家有病!人家被Omega抛弃了!有医学依据!

你沈宥这又是凑什么热闹呢?

叶初铭本来就和沈宥不熟,哪怕都是陆厌声的好友,他俩直到现在关系也一般。

见他实在气的不行,旁边的米尔斯少将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行了行了,你别想那么多了。你赶紧想个办法把元帅给弄下来吧。”

“确实……”叶初铭喃喃,“别真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于是他们兄弟几个打肿脸充胖子,几个狗头军师凑在一起,最后只商量出个拨通讯的方法。

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们乱七八糟的计划,叶初铭抬手狠狠抓了抓头发,用力过猛还薅下来两根,心一横,露出视死如归壮士断腕的表情,对着终端那边干笑道。

“啊哈、哈哈哈……我就是问一下你啥时候出来,兄弟们这都等着你吃饭呢,一个个都嗷嗷待哺的……”他咽了咽口水,“你看这也快到饭点了是吧,这这这有啥事,吃完饭再说嘛。”

环视一圈,他又补了一句:“兄弟们都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尤其是这个米尔斯,唉呦!怎么脸色这么白?你不是低血糖了吧!”

米尔斯:啊?

他机甲一拳一拳打出来的堂堂少将军衔,怎么能被安上站一会儿就低血糖这种柔弱的词?!

米尔斯吸了一口气,提着嗓子就要反驳,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同僚捂住了嘴。

宋风止办公室里,陆厌声听着终端那边传来的古怪声音,忍不住疑惑皱眉。

“饿了你们就去吃饭啊。”他说,“你们腿又不是长在我身上。”

“行了,挂了。”

陆厌声干脆利落地关了终端。

通讯可不能讲太久。办公室主人还在工作呢,别打扰到人家。

不过说起吃饭……

犹豫了一下,陆厌声开口:“我,嗯……今天过后我应该没法给你做饭送过来了,你自己在监察厅这边,记得好好吃饭啊。”

宋风止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陆厌声暗暗深呼吸了一下才说:“你最近是不是又在吃营养剂?”

进屋的时候,他就看到宋风止垃圾桶里的营养剂残骸,忍了又忍,这下终于找到机会说了。

“你28岁了……怎么还不如18岁的自己知道爱惜身体。”

“陆厌声,你是不是跟沈宥呆久了?”宋风止问。

陆厌声只觉得自己被当头一棒:“你嫌我婆婆妈妈?”

宋风止半步不让:“你自己觉得呢?”

“你要是实在有关心人的想法,你可以去找叶初铭。”他淡淡开口。

“不是……”陆厌声觉得浑身别扭,“我找他干嘛?他又不是……”

话到这里,他的思绪忽然卡住了。

是啊,他又不是什么?他又不是omega?

有病吧,我对别的Omega也不感兴趣!

陆厌声头一次觉得自己骑虎难下,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干脆什么也别管了,直接坦白算了,但又被瞻前顾后的理智拉了回来,怕对方并无此意,今天这场原本只是作假的“吵架”,最后变成假戏真做的决裂。

宋风止的手段、宋风止的果决,他已经领略过不止一次了,而最后一次,陆厌声付出的代价是整整七年没有再见到他。

宋风止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像冰块相碰,清冷好听,却叫人读不出其中的情绪。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陆厌声猛地抬头,视线相碰,他看见宋风止眼底的一抹笑意。

像被架在断头台上的人,在刀刃斩落的前一秒被救了下来,宋风止还什么都没说,陆厌声提着的心就被眼神安抚着落回了原位。

宋风止垂眸,带着些许无奈轻笑。

“陆厌声,比起失忆变回十八岁的时候,咱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