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玄幻奇幻>辅帝阁>第106章 妄念起

像是发了慈悲一般,凤珩终于松动了,放了裴朔雪探进来。

裴朔雪青涩地用舌尖点了两下,便不知该怎么做了,他忽地发现那股炙热地要往凤珩怀中去的人魂又陷入了沉睡之中,没了那股力量的牵引,裴朔雪此刻更像是一个主动的献祭者,将自己送到这个人的面前。

裴朔雪一时不知怎么好,他顿了一会,仍旧没有感受到胸口魂火的跳动,便讪讪地收回舌尖,微微推开了面前的人。

凤珩显然比他从容得多,放他任性的时候淡然,此刻放他离开的时候也淡然,只是垂了一双眸子看着裴朔雪慢慢地从自己的怀中坐了起来,又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从他的腿上移了开来。

裴朔雪没敢正眼看凤珩,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觉耳朵连带着半边脸都烫得惊人,一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软塌上自然是没有缝给他钻的,裴朔雪便只能呆呆地坐着,垂着脑袋,既怕凤珩开口,又怕他不开口,让这无尽的安静蔓延下去。

裴朔雪自余光中看到凤珩伸出了手,心中一动,而后便感受到头上的兽耳被拢进一个温热的掌中搓了两下兽耳?兽耳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裴朔雪惊恐地反应过来,兽耳也连带着在凤珩的掌中吓得跳了一下,没等到他收回去,凤珩的另一只居然越过他的腰身,握住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和兽耳一齐冒出来的尾巴上。

在凤珩的手握上裴朔雪的尾巴时清晰地感受到那尾巴猛地跳动了一下许是因为他握的地方是靠近根部的地方,裴朔雪格外敏。感一些,于是凤珩的手只是轻轻地覆在上头,他也颤栗地抖动着。

“为什么会冒出来耳朵和尾巴?”凤珩突然问。

裴朔雪沉默了。

他也很想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了这对兽耳和尾巴的。

数万年的古水无波让裴朔雪的心绪如山顶终年不化的冰雪,少有波动,只有在人间床笫之间被赵珩逼得狠了,才会不受控制地冒出一点兽耳和尾巴来,而现在不过是一个吻,还是一个由他主动的,凤珩未曾给一点回应的吻,怎么就控制不住本相了呢?

“是因为……你想讨好我?”凤珩顺着这个姿势,明明只是覆在他的耳朵和尾巴上,没有贴近他的身子半分,可看着却像是把他整个都拢在怀中爱。抚一样,耳尖的绒毛在凤珩的抚摸下慢慢立了起来,而尾巴在他的掌中也慢慢软化下来,由着他从尾巴尖摸到尾巴根只是摸到尾巴根的时候裴朔雪还是会抖一下,凤珩便比了那处地方,只在他能接受的地方抚动。

就像是他问出的话一样,凤珩当真像是在养一个小宠,于是能容忍他小小的放肆,还能给他一点抚摸和爱。抚,正如人间时裴朔雪给赵珩的一样。

裴朔雪心中一时像是被锤了一下,又酸又涩,因果轮回,果然如此,他曾经如何把赵珩当做一个逗弄的玩意,如今凤珩也是如此看他的。

在静默的十几秒中,裴朔雪有好几回都想顺着凤珩的话接下去,就像是他与凤珩神界初见时为了保命自己主动亮出耳朵和兽耳去试探他一般,只要这个时候裴朔雪也承认他就是凤珩掌下的一只小兽,一切不能解释的便都有了解释。

那些他们当做没发生,还没有摊开说的事都有了下坡路。

裴朔雪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为什么留下来,又为什么亲近他,这些都可以用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一个弱小的小兽想找一个庇护之所,又因慕强和讨好之意与他亲近。

只要他应下凤珩的话,哪怕只是“嗯”一声就行,可裴朔雪动了几次心思都没能开口。

凤珩似是等得不耐烦了,竟然撤了顺着他尾巴毛的手,裴朔雪没有半点犹豫,几乎在凤珩拿开手的一瞬尾巴尖就追了过去,凤珩挑了一下眉,便见裴朔雪还低着头,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但是那个尾巴尖却坚定地卷住了凤珩的手腕,然后尾巴便像是缠树一般,一点一点地绕到了凤珩的手上,尾巴上的毛缓慢地蹭过凤珩的手心,最后指引着凤珩的手落在了他的尾巴根上,静静地将自己的软肋送到他的掌心中。

凤珩目光顿在裴朔雪的尾巴根上,手上微微用力,这次裴朔雪没动,尾巴就乖巧地在凤珩的掌心中待着。

凤珩目光上移,正对上裴朔雪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朔雪已经抬起头,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裴朔雪面容清隽,冷硬的眸子软化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冰水化冻,眸光潋滟得像是点缀在浮动水面上的碎金阳光一般,叫人移不开眼。

凤珩眸光微动,忽地轻笑道:“还是说,是因为那个……吻?”

他的尾音上扬,像是把裴朔雪那样拙劣的亲称之为“吻”是多么的可笑一样。

裴朔雪面上神色未动,尾巴却在凤珩手中跳动了一下。

“不是,都不是。”裴朔雪终究在这场对视中落了下风,他微微撇过头,回绝道。

尾巴这次被彻底放开了,连带着兽耳一起,在凤珩收回手的同时裴朔雪缩了将耳朵和尾巴都收了回去。

裴朔雪清楚地看到凤珩慢慢冷下来的眸子,半晌,凤珩抽身离去。

凤珩在软塌上睡了,裴朔雪偷偷地从地宫跑了出去。

地宫的结界对裴朔雪没什么作用,只是他一直没有出去过,今天他渡魂失败,已经忍不住想要找冥王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珩虽面朝里合衣睡了,可若是在榻上传音,裴朔雪怕他随时会醒,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地从地宫中跑了出去。

中洲的阳光只落了半边,正好落在裴朔雪最喜欢的那棵大槐树之下,那还是他当初和凤帝求来了,神界五洲,裴朔雪从前四处征战之时,总觉得没有一处是自己的栖身之地,直到后来向凤帝要了这块地皮,种了一棵槐树,裴朔雪才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这棵树的扎根向下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后来不管去多远的地方,裴朔雪隔上一段日子总会回来看看,中洲四处荒芜,唯有这棵槐树沾了地气,四时花开,连绵不绝,像是云朵一般,满眼烂漫。

说来也是不巧,裴朔雪槐树和凤珩的地宫几乎是横跨了整个中洲,一个在中洲的最北边,一个在中洲的最南边,裴朔雪着实用了不少时间才到。

夕阳正落,余晖洒在槐树上,将雪白的花朵映照得碎金浮动,槐树的巨大树冠边缘有一条小溪,裴朔雪趴在树下溪边,揪着地上的草与冥王说话。

在神界裴朔雪的灵力不似在人间那般受限,不需要灵力注入纸鹤便能传话,当然这也是因为冥王和他通了灵音的缘故。

裴朔雪手中的草被他无意识地打了一个个结,直直打到了最后的尾巴上,“啪”的一声断了,冥王的声音才响起,话中竟是震惊之后带了些许艳羡。

“你还真不愧是天道宠儿,随意回中洲养个伤也能遇上。”

裴朔雪默了一瞬,想起白帝还在冥界睡着,一时也觉得自己运道却是受了偏爱,天道甚至没肯让他等多久,就让他与凤珩重逢。

“其实,你的办法没有大错,人魂的指引也没错。”冥王缓了语气,道:“当初青骨兽最多的时候,是在始帝大战之前,青骨兽避世而居,当年第一只青骨兽被带出居落,又丢了性命,成了初人存魂的容器,是因为他喜欢上了那个杀了他的人。青骨兽的族中秘术只有青骨兽自己知道,无法强迫也无法被动,所以……”冥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所有能用来成功存魂的青骨兽都是自愿献祭,因此青骨兽多半被主人亲自豢,直到他们两情相悦,才能够完成存魂的秘术。”

“两情相悦?”裴朔雪讶异道,当初青骨兽被豢养最盛的时候是凤帝和玄帝闹僵的时候,彼时他跟随凤帝,玄帝搞出的那些污糟事他不想细细过问,裴朔雪便一直以为青骨兽只是作为一个容器被养着就像是人间富贵人间养着的小厮一般。

“若真是如此,有一有二,绝无再有三,有了前车之鉴,青骨兽怎么会傻到一个接一个都跳到这个圈套之中呢?怎么会到了灭绝的地步……”

“因为他们用了药,也就是现在人间说的巫术。”冥王轻声道:“如今流落在人间的巫族,当初也是上界的一只神族,只不过他们站的是玄帝,始神大战之后玄帝胜了,但是他们也急流勇退,自退到黎国,下界为人,不然或许泯灭的神族就又多了一支。”

“不过急流勇退只是外头的说法,实际上巫族在始神大战开始之前便去了下界,因为他们有能让青骨兽痴傻着爱上他人的秘术,以此再坚硬的青骨兽也沦为眼中只有主人的生物,青骨兽但凡被抓住,没有一个能抵抗住这种秘术的,就此才一个个丢了性命。或许是良心突发,又或许是因为看出玄帝就算战胜也会行‘狡兔死、走狗烹’之事,因此才在大战前断尾求生去了下界。”

“秘术两情相悦,又自愿献祭,缺一不可。”冥王又强调了一遍,而后嗤笑一声:“我所感觉讽刺的是,那些青骨兽是痴傻地爱上了主人,可那些神仙却是清醒地爱上了这些青骨兽。为神者真的能做到杀所爱之人证道至此,真是令人钦佩。”

“而你用天道赐下的神骨为容器,可秘术未变,你现在或许看清了自己对他的心思,但是现在神界的他呢?”冥王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一点:“他还像在人间的时候那样跟在你的身后吗?他还是原来的性子吗?他还……心悦你吗?”

裴朔雪默了一会,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他与人间的性子大有不同,说他喜欢我,还不如说他对我这身皮毛更感兴趣一点。”裴朔雪轻声道:“所以这就是渡不过魂的原因吗?是因为……他并不喜欢我?”

“或许是。”冥王宽慰道:“你的骨头毕竟与青骨兽不同,我知道的原因便只有这一个。”

“其实不同神的本相不同,灵气根骨都源自于本相,你知道他本相是什么吗?或许知道本相之后会有对症下药的法子”冥王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本相……若是别人的本相,裴朔雪这么一个置身事外的天道之子倒是能看出来,可是凤珩与他联上了因果,他再怎么看凤珩都只是模糊一团,就像是……

就像是在人间清玉山上看魂一般……

裴朔雪忽地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灵台忽地像是被拨开了迷雾,他顿住揪着草叶子的手,只感受手在微微发抖的同时心脏猛地跳空了一拍。

若是现在他看不出凤珩的本相是因为在人间与他结下了因果,那他在人间清玉山时自己没能看出他的命盘是什么时候结下的因果?裴朔雪记得这张脸从未在人间初遇前见过。

他心中居然浮现出一个胆大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往上涌动,他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对冥王道:“我要去找青鸾。”

这个时候,只有青鸾可以看出凤珩的本相是什么,看出他是不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那个人……

斜阳落影,裴朔雪往中洲边缘跑去,很快化成一只雪白巨兽往南去,离凤珩所在的地宫越来越远。

被黑暗完全笼罩的北边,地宫之下更是一片幽冷。

凤珩坐在软塌边,任由早就冷了的被子团在一边,他目光幽深,定定地看着地宫口的黑暗一如万年前一般,冷硬厚重,从来都没有化开过,唯有裴朔雪闯进来的那日才短暂地削薄了一些,现下又浓厚得连人影都照不见了。

从来没有在地宫出现的一只夜明珠忽地出现在半空中,里头跳动的火焰照亮了软塌边的一小块地,而后化作地宫前的一盏长明灯,坠在门口,像是在等谁回来。

三斤没心没肺地跟着夜明珠跑动,抓着地上投下的倒影。

“他走了。”半晌,寂静的地宫中落下这么一句话。

三斤歪了脑袋,回头看在掩在影子里身影模糊的凤珩,又毫无感觉地转了头继续追灯影玩。

任由凤珩像是一尊雕塑就坐在榻边,一动不动。

不是跪在符篆之中,没有锁链加身,却胜过枷锁满身。

作者有话说:

裴裴揪叶子: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