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寸步不离地守着章璎。
祝蔚懒洋洋地立在一旁,对于自己一手酿成的后果毫无所觉。
当初他给戚淮下毒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今天。
他们在深宫中,与囚禁李徵的芷兰宫一墙之隔。
因这一墙之隔,李徵这辈子也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章璎。
长久的囚禁让他昼夜颠倒,偶尔听着隔壁的动静,也像是浮在云端上。
他总是梦到章璎。
可章璎在遥远的阿里图,已经死了。
被李徵认为已经死去的章璎章璎昏沉沉睡着。
他闭着眼睛,皮肤白的发光,睫毛泛着幽蓝色。
头发丝好像要结了冰霜。
今日与往日不同。
多了一个小西河王。
小西河王进来的时候,祝蔚正讥笑萧烈,“啧啧,现在装着这副模样给谁看?”
萧烈抬头看了眼祝蔚,却没有反驳。
祝蔚冷笑,“若不是我从骨左那傻子口里套出来话,还不知道你这大将军这样急色。”
萧烈的声音好像是从胸膛闷出来的,“祝蔚!”
祝蔚却没有闭嘴,“你强上别人的时候不知道怜惜,现在眼看人不行了来床头奔丧?”
祝泠子一个头两个大,“别吵了,奔丧这样的话你也能说的出口?你怕他死的不够快?”
祝蔚只是脱口而出,没有想别的,此刻也发觉这两字不妥,便憋了回去,不甘心地瞪了萧烈一眼。
萧烈仿佛没有看见。
而刚刚踏进门来的戚淮却顿住了步伐,“你们在说什么?”
那个祝蔚,刚刚说了什么?
戚淮眼底血红向萧烈看过去,萧烈坦荡与他对视,他们曾经是战场上的敌人,如今天下太平,竟依然是敌人。
“他说的没错,章璎是我的人。他被你们的皇帝送给我,怎么不算我的人?”
戚淮一个拳头挥过去,与他同来的侍卫竟也一时间没有来得及阻止。
萧烈被一拳头砸了正着,也不反抗,呵呵地笑,绿眼睛荆棘丛生。
“你打啊,怎么不打死我?你打死我,他也是我的人!”
戚淮骑在萧烈身上,一拳一拳地砸下去。
你们明明知道他活的多辛苦,为什么还要糟践他?
你们明明知道他这辈子最恨被当作女人,却为什么还要用他最恨的事来惩罚他?
章璎离开中原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对北辽的希望。
而这些北辽的恶棍,又是怎么对待他的?
戚淮甚至不敢去想象。
章璎一个人是怎么扛过这一切的?
小宴死了,他被萧烈如此羞辱,北辽哪里是什么救赎之地,分明是另外一个逼迫他不得不死的地狱!
戚淮,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你为什么没有跟着他去?
你怎么忍心让他孤零零地一脚踏进另一个地狱?
还是你亲手送他进去的?
祝蔚想拦,祝泠子冷眼看着,“狗咬狗的戏码不多见, 再看一会。”
祝蔚也便罢手。
萧烈并不反抗。
他被戚淮揍的鼻青脸肿,看起来滑稽可笑,眼神却是悲伤的,没有半分戾气。
戚淮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痛苦地抱住头嘶吼出声,过往种种扑跌而至,他就要溺死了。
萧烈头靠在红色的梁柱上,嘴角沁血,全身是被暴力殴打出来的伤。
戚淮不是第一个人。
第一个人是他的好外甥。
但戚淮的力气可比耶律德让大多了,他毫不怀疑戚淮若不住手,自己会被打死在这里。
他活该。
萧烈目光落在章璎身上,神情痛楚。
如果能换章璎醒来,他即便被殴打千次万次又算得了什么?
戚淮踉踉跄跄从萧烈身上爬起来,喉咙的铁锈味漫溢口腔,目光从萧烈与祝蔚身上扫过,一字一句道,“他若是有个万一,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拉你们下去陪葬!”
祝蔚站直了身子,敏感地察觉戚淮不是在说假话。
但到底他冤枉。
他可没对章璎做什么。
可戚淮眼下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戚淮眼前皆是红色的血气,经久的痛楚细细密密网似地缠上来,从他的头缠到他的脚。
他的血液仿佛冻结,四肢也开始僵硬。
眼前的众人变成一晃而过的虚影,只有那处沉眠的章璎是真实的。
戚淮又来晚了。
他总是迟到。
他们约定的日子,他从来没有按时到达过,后来有一天,章璎对戚淮说,你如果再迟到,我便不理你了。
于是在戚淮生辰那天,章璎在东城门处等他。
戚淮没有迟到。
一整夜火树银花不灭。
可他这一生,只有那一次没有迟到,往后一步晚了,步步皆晚,回头已过了半辈子,还有谁在原来的地方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