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韵怎么也没想到, 她和谢昭的婚事就被这样放在了明面上。

  她倒是没生气,北城离苏城很远,只要她的同学老师不知道这些、她在学校里还可以过着自在的生活。

  其他人知不知道, 对她来说都一样的。

  许听韵不自觉看向谢昭, 想看看谢昭是什么反应, 却不想似乎是被谢昭误会了。

  谢昭表情严肃:“这事儿我是不知道的,不过勺勺,你背后是陈家,我们的婚事不是单纯的两个人的结婚, 还牵动着以后各家的生意。”

  这些利害关系谢昭之前就同许听韵讲过, 还是在上次两人争吵的时候。

  许听韵见谢昭少了往常的嬉笑,一本正经,也信了他的话, 嘟嘟嘴,“我又没说你什么。”

  她脸颊热热的,幸好灯光昏黄,大家看不出来。

  许听韵安静地看向台上主持人, 似乎在认真听他接着介绍众人, 也没注意到谢昭依然看向她, 唇角像抑制不住一样勾唇在笑。

  主持人快结束时, 许听韵悄悄问谢昭:“没看见我小舅,还有,你认识温盼姐姐吗?”

  谢昭差点没笑出声,“姐姐?这不合适勺勺……”

  似乎是谢昭的声音太大, 周围人的视线频频转向她这边。

  许听韵嗔怪地瞪了谢昭一眼, 紧张地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举到唇边才闻到淡淡的干邑香气, 进退两难。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就是盯着许家、陈家和谢昭,她的一样一行都要分外小心。

  许听韵轻轻闭眼,还是决定举起酒杯浅尝。

  冰冷的水晶杯子贴在唇瓣上时,许听韵听到了一声叹气,声音很小,只有她能听到。

  许听韵顿住,睁开双眼时,旁边伸过一只手来,修长手指捏住杯脚,从她手上拿过了酒杯、又放回了桌子上。

  许听韵看着谢昭近在咫尺的脸,轻轻眨了下眼睛,想问他怎么了。

  谢昭招手叫来侍应生,要了一杯温水,才转头看她,又叹了口气:“许勺勺,今天刚夸过你,有了事第一个想到我。半天都还没过,你就又把我忘了。”

  他话说得委屈,但语气听上去十分正常,许听韵一时不知道谢昭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好在主持人开始了和宾客的互动,分去了许听韵的精力。

  她也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对什么都好奇。

  “那位是小秦总,在家排行第五,熟悉一点的人叫他小五,小一点的叫他五哥。他家做商超起家的。知道北城最大的购物中心利天广场吗,就是他家的。现在又盯上了海外酒店这块肥肉,还专门投国外酒店,准备搞合资,做我们的竞品。”

  谢昭坐得随意,翘着二郎腿,把右手搭在许听韵椅背上,凑近她,像是情人间低语:“他比他老子阴狠,没什么底线。不过年轻人脑子有点不够用,容易冲动,最怕人把他和他老子比。”

  “那边那个女人是郑家大小姐,正准备接受郑家,她家做玻璃幕墙的,这生意现在不景气,不过她家算是全国最大的了,郑老也算是老牌实业家,为人不错。他家现在境况确实不如当年。”

  “那位老爷子姓佟,和你外公很熟……”

  谢昭话说得很糙,称呼也不是那么温雅,让许听韵听得直皱眉。不过她倒是也么反感,反而觉得新鲜。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样说话。

  许听韵捏着裙子,微微偏头看了眼谢昭。这种场合,他坐姿还是那么随意,身体向她这边靠了很多,手搭在她椅背上像是要把她搂在怀里一样。

  偏偏说得话都是正经话。

  许听韵也有点意外,谢昭看似有点混,竟然对这些人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说得不多,但都是要害。

  似乎是察觉到许听韵走神,谢昭停住,叠指弹了下她额头,“不认真听,你这小脑袋瓜记得住么?”

  许听韵额上微微泛红,她似乎受到谢昭的感染,也放松了情绪,抬手揉着额头,小声说:“你跟我讲这个干什么呀?”

  许听韵还是怕别人听见,声音很小,神神秘秘的样子似乎取悦了谢昭。

  他上身忽然和许听韵拉开距离,勾唇看她,“许听韵,想不想把你的东西抢回来?”

  许听韵一怔,“什么东西……”

  她还没等到谢昭的回答,周围的笑声打断了她。

  许听韵发现,大家都向他们两个看了过来。

  主持人也笑了:“看得出来谢先生和太太十分恩爱,我们在这里祝福一下二位新人好吗?”

  掌声响起,慈善晚宴的主持人忽然变成了婚礼司仪,许听韵脸色微红,觉得这场合真……别扭。

  不过,这位主持人总不会白白说这些,他话音一转,又用调侃的语气问谢昭:“谢总,今天不讨好一下夫人,看看给太太买点什么吗?”

  他说完,台下人神色各异。

  谢昭什么时候娶的这个新娘子大家都不知道,也没听说两个人有办什么婚礼。

  更何况,陈家那个女儿听说很多年前就意外去世了。

  听说是和人私奔去了外地,早就和陈家断了关系,所以她孩子在陈家似乎也不怎么受待见吧。

  “看吧,陈总都离席了,没闹事恐怕也是看谢昭面子。听说两个人关系不错,多年兄弟呢。”

  总有人开始嚼舌根,可又会有人反驳:“我看不像,刚才在那边角落,他俩还联手打人了,听说是那俩人嘴欠,编排人家女孩儿来着。如果像你说的,那陈总怎么还管?”

  “你傻啊,说她不就代表着说陈家吗,这是陈昼在替陈家教训人,并不是为了她。”

  有人恍然大悟,啧啧感叹:“那这姑娘也挺惨,主持人也够坏的,还问这种问题,这不是当众让人下不来台么。”

  “不会吧,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又有人冷笑:“谢昭什么狗脾气你们能不知道?给面子?他不把你大卸八块就是给面子了。”

  “袁总那丫头你们知道吧,有多迷恋谢昭。每次凡是谢昭到的场合都有她。上次她想在她爹的寿宴上设计谢昭、逼他答应和她结婚,谢昭那混世魔王就差没掀了她老爹的寿宴,把那寿桃甩她丫脸上了。”

  “看这位也是个讲究多、不好相与的,我刚还见谢昭脸臭得不行。一会儿你瞧吧,准没好话。”

  谢昭的“事迹”大家都听说过,不仅在商场上手段狠辣、不按常规,平时也不是轻易能被人拿捏的主。

  只是可怜了这个姑娘,看着文静,怕受不了谢昭甩脸子吧。

  主持人又说了一些奉承谢昭的话,终于下台来把话筒递给谢昭。

  其实他也算是拖延时间,这种现挂要给宾客们一些时间想想答案的。

  谢昭依然懒散地倚在靠背上,身子还更向许听韵歪斜着。只不过他这个样子倒是没让人觉得不舒服,却像是受他感染一样,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许听韵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轻轻戳了戳谢昭,想让他坐直。

  谢昭似乎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他确实坐直了,但凑得她更近,小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谢昭似乎忘了还有话筒在身边,脸色凝重,声音都有点紧张。

  他伸手,用手背贴在许听韵脸上,“怎么有点热?我们回家?”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话被大家听到,只是许听韵的脸更热了,谢昭表情也不太好。

  终于,许听韵勉强微笑,几乎是挤出的声音:“我没事的,你坐坐好。”

  众人哗然,主持人带头笑了起来,还是说两人太,恩爱。

  许听韵脊背僵硬,虽然大家笑得善意,可这也是她二十年来第一回 这么“备受瞩目”。

  许听韵还在紧张,手在桌下捏紧了裙子,也顾不上裙子被捏皱了,手心微微湿润。

  忽然,那只熟悉的大手覆在她手上,穿过她手心,把她的手包在手里。

  许听韵偏头去看谢昭,谢昭对主持人时完全又是另一种神情。

  他倒是很坦然,脸上有笑意,但表情是认真的:“我家我太太说了算。”

  一句话让许听韵登时想挣脱开那只手,只是挣了两下,那只手握得更紧,她只好气得瞪他。

  这人怎么乱说话的!

  她和谢昭本来就没生活在一起,更不要提什么家里的事情了。再说,她怎么能做的了谢昭的主!

  许听韵被谢昭气得也忘了场合,等着一双杏眼嗔他。

  北城很少见到这种温婉的女孩子,长相又是古典的东方美人,今天更是一身复古装扮出彩得很。再加上她的身份,本来就惹人注目。

  本来,刚才那些人猜测谢昭会让许听韵难堪,可谢昭偏偏打了他们的脸。

  在他们惊讶于谢昭竟然变成好人时,忽然看到许听韵这一嗔,就全明白了。

  任谁也架不住美人这么看你一眼,简直勾魂。

  众人看向许听韵的神色又变了些。

  在座的都是金字塔上层的人,已经有人了解到许家的背景,也打听到许听韵是什么样的人。

  看到谢昭对许听韵的亲密和关心,都又在心里换了个态度。

  有相熟的倒是小声聊了起来。

  “怨不得选她,身世算是好的,但又不受家里器重,性子软好拿捏,啧啧,要么说谢昭这人狠呢,连挑另一半都算计。”

  “也不一定,”另一个坏笑,“不是还占了个好相貌吗,可全北城你找找,还能找到这样的算我输。”

  “不过,就怕这小仙女降落凡尘之后,却被这魔鬼抛弃了啊。什么他家他太太说了算,这种鬼话也就骗骗小孩子吧。”

  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表面到底是会恭维谢昭的。

  就连主办方这次也全是为了给谢昭赔罪,要不刚才,谢昭和陈昼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宁愿得罪那两个老板也不敢让谢昭不开心。

  最后谢昭倒是捐了不少,只不过最后谢昭和他们经理在后台打招呼时又捏了一把汗。

  谢昭是自己来的后台,见到经理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只冷声道:“我太太见不得人受苦,多捐些也是为了他们。只不过我这人你也知道,从不做赔本买卖。”

  经理不知道谢昭要说什么,惶恐地连连点头。

  谢昭忽然笑了:“你们后续和被捐助对象的对接可能人手不够吧,这样吧,我派人帮帮你们。”

  谢昭走后,经理才松了口气。

  果然,虎口夺食没那么容易,他这时派个监工来了啊!

  许听韵不知道谢昭要去干什么,谢昭刚才让她在原地坐着等他,他有点事要处理。

  可这里大厅灯忽然关了一圈,似乎是要收工下班了。

  许听韵只好提着裙子,打算先走到外面走廊,再给谢昭打电话。

  高跟鞋的鞋跟很细,许听韵只能慢慢地走,等走到大堂时,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大堂的灯也只开了四脚昏暗的壁灯,许听韵咬着下唇,孤身站在大堂里才觉得害怕。

  忽然,许听韵听到有人叫她,还是小名。

  许听韵转身,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谢昭和经理说得很快,他一直担心着许听韵,走出来时已经黑了。

  谢昭心沉了沉,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外跑,这里的安保倒是没问题,四周都是监控,没什么其他人进来,倒是还算安全。

  只是谢昭的心却跳得厉害。

  他想起在马代水屋时,许听韵说过,她怕黑、畏高。

  大抵是和她父母遇难有关,可具体原因是什么,她当时没有说。

  想到当时许听韵的身影孤傲,脖子挺得很直,就像一只落单的天鹅,害怕却不得不让自己面对、坚强。

  现在的许听韵对他露出了柔软的一面,他还记得他家勺勺在电话里哭着骂他骗子,在休息室里醒来第一个想到给他打电话,声音软软的,像只刚出壳的鸟。

  谢昭一颗心狂跳,他打许听韵的电话,没人接听。

  他几乎是用跑的,似乎经历了人生最长的几分钟,终于跑到了大厅,见到许听韵。

  只是她对面竟然还站着个男人。

  那男人颀长身材,背影看着同他差不多高,正低头同她说话。

  大厅十分安静,谢昭放慢脚步,还听见许听韵轻轻地笑声。

  原来,她不止会对他笑啊……

  谢昭忽然收住脚,手机还没挂断,那边依旧是冰冷的机械声。

  谢昭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不是对他独有的又怎么样,总归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他倒要看看哪个小兔崽子敢和他强人?

  把许勺勺绑在身边,他就不信捂不热这块石头。

  谢昭冷笑着走上前,猛地拍上男人的肩,强行想把他掰过来面对。

  许听韵疑惑,“谢昭?”

  然后,谢昭看见了男人的脸,瞬间骂道:“……陈昼你他妈有病吧!大半夜不回家睡觉,和我媳妇儿聊什么天呢!”

  他还以为是情敌出现了。

  陈昼怔愣半晌,忽然明白谢昭为什么愤怒,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笑了:“我爸知道听韵来了北城,今晚还等着见她。”

  他说完把谢昭的手从他肩上拂下,笑得别有深意,“走吧,外甥女婿。”

  作者有话说:

  老谢:¥%%…@$$,陈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