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此起彼伏的喧闹忽地安静。
像海面的浪花，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奔涌后，在狂奔到顶尖的一刻突然丧失所有力气,一瞬平静下来。
死一般的沉寂里藏着无言的喧闹，一如此时的宴会厅。
四下安静。
众人八卦又炽热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陆萱与戚诺之间。
手机成了现在交流的唯一的方式。
年轻豪门后辈,打字速度嗖嗖的。
——现！在！这！是！发！生！了！什！么！
——谁能告诉我,是单相思还是双向奔赴啊啊
——很不好意思的说，之前我朋友给我看过他们俩的CP向视频,当时我还以为小公主会安排人让对方把视频下架，结果后来无事发生,一直以为没看见，没想到啊（意味深长的慈爱眼神
…
陆萱站在阮呦一侧,原本小鹿一般的清澈眼眸变得有点呆。
她以为在幻听,直到察觉到阮呦、戚芷砚、闻桔熹等人的视线在她跟戚诺间游弋，精致的小圆脸唰得一秒涨红。
陆萱低了低头，漆黑眼珠不安地四处转动，碰到旁人探究又好奇的眼神后像受了惊的小鹿迅速缩回来。
戚老诧异地用手背拍拍戚父的手肘，纹路很深的老迈脸上浮现出不解，随之转变成不可置信。
戚父暗地里摇摇头。
他更不懂。
戚诺很紧张。
他咽了咽口水，手心一片湿热。
心脏不受控地重重跳跃，每跳一下几乎都让人误以为整个世界也在剧烈震颤着。
阮呦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戚诺的紧张程度。
在她的印象里,戚诺不善于言辞。
跟他姐姐戚芷砚的交往即是如此。
他宁愿呆板地绕一大圈，去她的电竞俱乐部上班，慢慢让戚芷砚感受到他的存在,也不习惯直来直往地跟戚芷砚坦白说出心里话。
可他今晚说了。
戚诺五指紧握,不受控地靠近眼睛注视的方向。
他走得很慢,很稳,每一步都夹杂着他的小心翼翼与紧张，带着忐忑的喜欢走到陆萱身边，看着她，又说了一遍：
“我喜欢萱萱姐姐。”
戚诺看陆萱的时候非常专注，漆黑眼眸里只有她的身影。
陆萱头又低了些，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又强制抿直。
几不可察的笑意像撩动琴弦的琴弓，戚诺的世界里奏响着一首又一首欢畅甜美的乐曲。
他忍不住也弯了弯唇。
陆瑾摇头，小声在顾傅琛身侧喃喃道：“我妹妹以后肯定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典型案例。”
顾傅琛笑而不语。
反正他妹妹肯定不会。
呦呦最顾家！
戚芷砚不想在生日宴会厅里看两个“小傻瓜”，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像两个只会笑的木头桩子一直笑下去，主动打破厅内安静。
“爷爷，戚诺已经说了，以后不要随便再打趣人家小姑娘和戚诺了。”
戚老无辜：“我看他们俩相处很愉快…”
说到最后，气息越来越弱。
戚诺还记得答应宋璐璐的事。
他不得不暂时看向戚老，皱眉道：“她跟很多人都相处得很愉快，她就是热闹性格。她有男朋友，跟我一起去俱乐部，只是为她男朋友要签名。”
“宋璐璐让我告诉您，她看不上我。”
戚老：…
“是是是，是我的问题，人老糊涂。”
戚老主动认错，又问：“宋璐璐在哪儿，我跟她道歉，认真反思错误。”
“璐璐小姐十分钟离开了，离开前嘱咐了，让您把‘宋璐璐有男朋友’罚抄一百遍，还说不准让您跟她母亲说，如果泄密，再罚抄一千遍。”老管家适时开口。
戚老：……
人群中，有人轻笑：“戚老，在场这么多人，您要不去准备些封口费？”
“不让我说出去倒也好说，把您上次淘到的古董宝贝送些出来。”
“每人一件，不多吧？”
“你撮合错对象，总得受点惩罚，不如这样戚老，心诚则灵，想要璐璐小姐原谅您，不如现在在我们面前抄？”
“抄吧抄吧，正好让我看看你字退步没有。”
“听说现在的年轻人罚抄都会用双笔写字，老戚，你可别耍赖皮。”
戚老：？
在众人插科打诨与戚老一众好友的调侃中，老管家在戚父戚母的眼神示意下送上笔墨纸砚，笑着送到戚老面前。
戚老：？？
三分钟后，戚诺的生日宴秒变戚老罚抄现场，刚才撮合戚诺和宋璐璐的一众亲朋好友也没逃过惩罚，拿着钢笔带着老花眼镜，以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认真抄写。
老管家将这一盛大场面拍下，边拍边说：“璐璐小姐，您看，真凭实据童叟无欺。”
宋璐璐很满意。
戚老罚抄的时候，陆萱为了躲开阮呦等人的目光，缩着身子走到角落里，面前有一排扮相精致的糕点，她装作自然地拿起一个手心大小的玻璃小碗草莓慕斯，拿着小银勺状似吃东西，实则偷偷摸摸打量周围。
阮呦他们都没过来，陆萱松了口气。
略一转身，跟戚诺撞了个正着。
戚诺声音低哑：“萱萱姐姐。”
他瞥了眼像小松鼠一样低头紧张吃慕斯的小公主，顿了会鼓足勇气继续道：“萱萱姐姐，我第一次喜欢到喜欢，昨天喜欢，今天喜欢，明天会喜欢。昨天散场之后没看到你，我很害怕。”
小公主的世界如此明媚，他的世界里却只有姐姐和电竞。
陆萱偷瞄了他一眼，不自觉握紧小勺和慕斯玻璃小碗，状似云淡风轻地说：“你不用害怕的。”
戚诺抬眸看她，红唇齿白，神情专注，像等待宣判的乖巧好学生。
漆黑眼眸里全是她，好像陆萱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陆萱声音又细又小，可戚诺还是听到了。
——“我喜欢你。”
——“你可以再恃宠而骄一些。”
陆萱不敢抬头看。
她谈了两次恋爱，前两次只需要欢喜给他们花钱，听他们喊姐姐，这一次领略了“喜欢”的味道。
等待对方回应的酸涩与紧张；听到“喜欢”两个字时无法言喻的怦然心动。
连患得患失的酸涩也是臭弟弟带来的。
第一次患得患失，却也是第一次想永远相信他。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苦涩（？
陆萱等了一会，迟迟没有等到戚诺的回答。
没…没听见？
眼皮偷偷往上抬一点。
再抬一点。
视野里出现一双修长的手，带着阳光的暖意，触碰到她的。
她手指轻颤，淡淡的酥麻让她的指尖轻晃，粉嫩指甲在光下泛着淡淡光泽，晃入了戚诺的眼里。
戚诺只是指尖一点。
拿走她攥紧的小勺与玻璃小碗。
陆萱抬眸，亮晶晶的圆眸里盛着不解。
小勺和玻璃小碗被放在了长桌上。陆萱这才看到她虎口处不小心沾到的奶油，白的奶油与红色的草莓酱交融。
陆萱下意识缩手，“我…”
“找个东西擦擦”几个字还未说出口，戚诺深深看着她，抓住她缩回去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深蓝色方巾，仔细擦拭虎口上的奶油。
绵柔方巾一下一下缓缓抚过虎口白玉无瑕的肌肤。
一下，一下。
跟心脏跳跃着的频率同步。
空中散发着甜腻的奶油香味。
四周很吵，戚诺清越的声音混着奶油的甜腻传到陆萱耳畔。
“这次，我来。”
陆萱直愣愣看着臭弟弟。
他微微低头，细碎的短发挡住了眉眼里的专注，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轻薄泛着水光的唇瓣与微滚的喉结。
不知过了多久，戚诺收回方巾。
陆萱再一次缩手。
没有成功。
戚诺的左手仍桎梏着陆萱的手腕，反往他的方向拉。
身后，清冷如水的月光落下，勾勒出他的身影。
宴会厅里响起温柔乐声。
乐声由幽静缓缓进入欢喜的高潮，在甜腻的奶油味与轻快的乐声交融之下，陆萱的脑袋里放了一场烟花。
戚诺握紧她的手，十指紧扣间，空中响起他无比认真的声音。
“那我恃宠而骄地开始行使男朋友的权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