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许鸢才彻底看清了眼前的少年。
他有一张再完美不过的、天使般的皮囊。
只要他想,他可以用招牌的笑容迷住任何一个女人。
不过在他漂亮的面孔下究竟是什么东西,恐怕没几个人知道。
“裴霁言呢?”
裴霁言没有出现,他却来了,一定是他在背后动了手脚。
谢斯止眉梢一紧:“你应该知道,提起他会让我生气。”
许鸢:“所以呢?”
谢斯止凝视着她,忽然笑了。
许鸢一直都是个倔强的人,他很清楚。
只是她那块倔强的骨头不会轻易展现在别人的面前。
能让她抛去了温柔和平静这样对待,说明他在她心里,至少也有一点特别吧?
他坐到她身旁的藤椅上:“原本是想在他来的路上制造一点事故,比如车祸之类的,能让他死掉不再碍我的眼最好了……”
许鸢秀气的眉头不自觉地一蹙。
他淡淡道:“但这样做,你一定会生我的气。”
“裴家做医药生意,裴霁言也早就接触了家族事务,我只是请了几个人去裴家的医院闹事,就把他拖住了。”他咧着唇角,嘲弄道,“这样一点小手段他都摆脱不了,可见有多废物。”
许鸢沉默了一会儿:“你不也是吗?”
谢斯止:“我?”
“废物之类的。”许鸢不客气地说,“嘴上说着喜欢我,行为上也总是胡搅蛮缠,可对于我在庄园里是谢盈朝的女人这件事,你无力改变,如果说裴霁言是废物,那你也差不多吧?”
“你弄错了,我从没说过喜欢你。”谢斯止正色道。
他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我说的,是爱。”
许鸢一怔:“你懂什么是爱?”
谢斯止漫不经心说道:“我发现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很理直气壮。”
他问:“你跟裴霁言相处,也是这样的态度?”
“不是。”许鸢语气有些生硬。
“这么说,是在故意针对我了?”谢斯止笑笑。
她不回答,他没再招惹她,两脚踩住椅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藤椅上,惬意地晒太阳。
许鸢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绘本。
阳光从葡萄藤枯萎的枝叶间洒落,光斑落在他俊美的眉眼中央,又洒去了一些在许鸢手里的书上。
午后的日光懒洋洋的,时间缓慢而轻柔。
在这一刻,似乎世界上的其他声音、画面都静止了。
“许鸢。”谢斯止忽然叫她,“看那片云。”
沿着他视线望去,天空正中央漂浮着一团薄薄的,极其不规则的云片。
很难去形容它的形状像什么,一会儿成片,一会儿又是丝缕的,自由地飘散在无垠的碧空。
“一年。”他眯着眼睛看那片自由的云,“给我一年的时间。”
许鸢沉静地坐着,没有接他的话。
他也没有多说,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午休结束的铃响起,孩子们跑出来活动。
谢斯止小憩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
他走到草坪中央,捡起一个足球,陪福利院的孩子们踢球。
身上的白色T恤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十分阳光,他被一群孩子簇拥在中央。
孩子们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哥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碧蓝的天空下,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拉住谢斯止T恤的下摆:“哥哥。”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是因为残疾才被抛弃。
那孩子的两只腿天生长短不一,踢球很费劲。
他羡慕地看着谢斯止:“我也想要像你一样,把球踢得这么好,可我天生就是个残疾人。”
谢斯止蹲在他身前:“就算残疾,也可以把球踢好,比如我。”
孩子看着他:“乱讲,你明明就不是。”
谢斯止笑笑,他低下头,任额前漆黑的碎发遮住了眼眸:“你的残疾在身体。”
“而我的残疾……”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啊。”
孩子似懂非懂。
许鸢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书上,总时不时抬起头望向草坪中央。
在意识到自己总在看谢斯止之后,许鸢合上书走进了屋子,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没有再出去。
傍晚。
斜阳倾泻。
一天结束了,孩子们回到了教室。
谢斯止站在残阳之下,挡住了想要走出大门的许鸢。
他笑容里带着邪气:“是不是忘了什么?”
来接许鸢的司机就在门外不远处,许鸢看着他,眼珠清澈:“我没答应你。”
“我想做的事,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答应。”谢斯止朝她走近了一步,“今天忍受着那些小鬼头的吵闹扮演了一天知心大哥哥,真的很辛苦,我现在不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你可以反抗,但这样一定会把人引过来,至于后果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我猜,最坏的结果应该是被谢盈朝发现,原来你和我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小秘密,然后,会怎样呢?”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像根羽毛,轻轻搔动在她耳侧。
许鸢没好气道:“谢斯止,你都不要脸的吗?”
“你第一天认识我?”
他并不觉得这是诋毁,站在了离她很近的地方,只要稍稍低头,就能闻到她发丝上的花香。
“你好像脸红了。”
她别过脸去:“没有。”
“明明就有。”谢斯止一说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头顶,让她很痒。
她不自然地说:“别在这里说些奇怪的话,你如果不打算做什么就放我离开,我想走了。”
谢斯止笑了笑,他低头,一个很轻吻啄在她唇上,又沿着她的脸颊一路擦过去,吻了吻她柔软的发丝。
一吻毕,他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福利院的大门。
许鸢站在原处,触摸自己的嘴唇。
谢斯止出现在这里说出来意时,她就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的吻会这样克制与温柔。
……
夜色降临。
沧城城中心,谢氏财团的大厦灯火通明。
谢斯止停了车。
他脱掉身上的T恤,换上一件黑色衬衫。
谢铎敲开车窗的时候,他正在用骨节细瘦的手指一颗颗扣着衬衫的银色纽扣。
“就等你了。”谢铎一反常态,脸上没有公子哥的闲散神情。
谢斯止看了眼腕表:“还不到时间。”
“谢盈朝有比约定好的时间早到五分钟的习惯,他都这样,其他人恨不得提前一个小时到场。”谢铎看着他,“你准备好了吗?”
谢斯止淡淡的:“有什么可准备的?”
谢氏的生意遍及全世界,涉及各行各业,除了N国周边的那片区域。
过去一年,他在N国做了一些相当出格的事。
在谢盈朝看来,谢斯止做得不尽如人意,他几乎掐断了谢氏在N国的军.火生意,并没有达到回国的要求,但与政府军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却意味着为谢氏的其他生意在N国周边拓展打下了基础。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
既然是打着谢氏的名义出去,那么他回来交出了答卷,也不能只由谢盈朝一个人来评定答卷的分数。
今天的会议,针对的是谢斯止在N国所做的事。
如果多数人的想法和谢盈朝一致,那么他会再被派回N国也说不定。
如果多数人认为谢斯止做得不错,那么他就有和谢铎、谢静秋一样进入财团,参与家族事务的机会。
谢铎:“与会28人,大多是谢家人,其余的是谢盈朝的心腹,我的人脉最多只能帮你搞定六个,你觉得会议过后,有机会留在沧城吗?”
谢斯止很平静:“谢盈朝不想我留下来,不代表别人不想。”
“怎么说?”
谢斯止:“这样大的家族里,优秀的人很多,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谢盈朝手段太强硬了,有他把控着谢氏一天,其他的谢就没有机会参与到家族的核心权力中来。”
“名义上,你和谢静秋都是谢氏的继承人之一,可事实上,有谁真的认为你们能继承谢氏吗?”
“人心趋利。”谢斯止给自己点了根烟,“只要谢盈朝在一天,他们和他们的儿女就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所以哪怕表面再客气,再谦卑,他们内心深处也一定期盼,能有人出现给谢盈朝制造一点混乱,水浑了,才方便摸鱼。”
“况且,谢盈朝做的军.火生意,原本很多人就不赞成,谁愿意走在刀尖上?”
“所以,你是那个能给谢盈朝制造混乱的人?”
谢斯止吐了口烟圈:“为什么不可以是混乱本身呢?”
……
那天以后,许鸢每天都能碰见谢斯止。
他可能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唇角永远挂着让人摸不透的笑意,朝她讨一个吻。
他回到沧城之后,和谢铎一样参与了家族的事务中,来学院的次数变少了。
不过他刚回国不久后,就一口气通过了弗拉克斯曼学院的斯瓦希里语、自由搏击、击剑、还有几门基础科目的考试。
他这些事做得很低调,有费迪南德院长为他保密,学院里没多少人知道。
许鸢知道后感到一丝讶异。
那是整整半数的课程,他在N国待了一年,竟然应对起来毫不费劲。
可见,谢斯止和圈子里传闻中的废物小少爷,完全不一样。
这天下了烘焙课,谢静秋找到她,说有些学习资料需要交给谢铎。
可她临时有些事要做,所以请许鸢帮她去一趟学院专门为谢氏设置的休息室,代为转交。
谢铎的阿拉伯语还没有通过考核,不过也只剩这一门课了。
他多数时候都待在休息室,那里安静,既可以做些自己的事,也适合一个人学习。
许鸢接过谢静秋的资料,去到了休息室。
门是半开的,许鸢没有敲门就直接进去了。
她没看到谢铎,倒是看见谢斯止正站在外屋的窗前换衣服。
他头发半湿,刚从淋浴间冲了澡出来,只穿着一条黑色的七分裤。
许鸢怔在了原地,不是因为谢斯止赤着上身,而是因为她在谢斯止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伤疤。
从前他被鞭子抽的伤虽然恢复得慢,但谢氏拥有最好的医生,那些不会留疤。
他此刻身上的伤疤,密密麻麻,每一条每一道都是不同的形状。
只是看着就后背发凉,让人难以想象,那些伤是怎么落在了他的身上。
谢斯止听到声音回头,撞入了女孩的眼眸。
他也愣了愣,随即不太正经地笑:“我本来打算冲个澡,洗得香一点再去找你,结果你自己先找来了。”
他背靠着落地窗,漂亮的眼里染着懒散的光:“不会是对我的吻上瘾了吧?”
许鸢收回目光,把资料放在桌上:“这是静秋给谢铎的,劳烦你转交给他。”
她说完要走,却被谢斯止一把拉了回来。
她腰肢很细很软,他的手臂很轻松就能环住她。
“既然来了,就把今天的份额用掉再走吧。”
入冬了,窗外的行人都穿上了冬装。
休息室里的热气开得很足,暖洋洋的。
他轻轻吻住她的唇,她一动不动,和往常一样。
谢斯止觉得很乏味,他的唇离开,打量着她:“以前还会骂我几句,怎么现在连这个步骤都省了?”
“可能是因为,我很擅长向命运低头。”许鸢平静地说。
“命运?”
“有什么用呢?拒绝、抵抗,或者什么别的方式,都无法阻止你对我做那些事,只会让你拿出那些照片威胁我,如果不乖乖听话,就告诉谢盈朝我和裴霁言从前的关系,反正到最后还是要妥协的,不如省点力气。”
谢斯止挑起眉梢:“你的嘴巴可真倔,明明对谢盈朝那么温柔,只会对我坏。”
许鸢垂着眼,一副你随便说吧,反正亲完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样的淡漠神态。
让他有点不爽。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一吻后就放她离开,而是收紧了抱住她的手臂:“既然对这些免疫了,不如来点更深入的。”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许鸢的一点反应。
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一样,有些惊恐。
不等她说话,谢斯止的吻再次落了下来。
激烈汹涌,唇齿交缠,差点把她的呼吸都吞噬掉。
论起吻技,谢斯止几乎等同于没有。
无论是万圣夜的油画教室还是现在,他只会用一种蛮横而本能的方式,将舌尖探入她的口中,舔舐、吮吸,牙齿总是磕碰到她的唇瓣,让她很疼。
不知是不是在报复她刚刚的话,他甚至故意咬了她一口。
许鸢被咬疼了,动手推他,他反身把她圈在自己和落地窗之间。
手下就是他温热的皮肤,触感令许鸢有些尴尬,加上唇被他生涩地堵着,她的脸很快就红成了一团。
休息室的大门没关,屋外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谢铎:“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能在学院里碰见大哥。”
谢盈朝:“费迪南德院长每年都会请赞助人来学院喝下午茶,不来总是不给面子的,只是那老头子太啰嗦了,听他说了两个小时,让我耳朵很痛。”
谢铎笑:“去休息室坐坐吧,我在冰箱里存了几瓶好酒。”
谢盈朝:“傍晚还要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我在工作间隙不会喝酒。”
“到底是大哥。”谢铎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
听到谢盈朝的声音逼近,许鸢瞬间僵硬了。
她和谢斯止单独待在休息室,谢斯止没穿上衣,而她被吻得脸颊通红,气息不稳。
就算两人此刻分开,谢盈朝看到这一幕,以他的敏锐,也很难不察觉到什么。
她用力推了下谢斯止:“快放开我!”
谢斯止听到了走廊上的声音,贴着她的唇缓缓离开,红润的唇瓣上粘着一点晶莹的津液。
可他没有放开她,而是凭借一种保护的本能,将她挡在了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