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坏纸鸢【完结】>第02章

  许鸢曾一度天真地以为,与谢斯止的相遇,是一场上天安排的救赎剧本。

  ……

  人生最好的时光,在十八岁前。

  父母健在,家境富裕,她是蜜罐里泡大的天之骄女,继承了父母基因最优越的一组,笑时眉眼弯弯,清甜动人,任谁看了都无法挪开视线。

  对十八岁的少女而言,美貌在天晴时,是为她在残忍世界行走铺路的垫脚石,在阴雨靡靡时,就是拉她坠入地狱的绳索。

  许鸢被黑.道捉住时,父母刚因背负了巨额债务双双跳楼。

  她被关在暗室里,时常能听见屋外男人们龌龊的交谈声。

  他们盘算着把她卖到地下会所,或者送去拍片。

  只要时间够长,光碟刻得够多,总能偿还她父母欠下的债务。

  男人猥琐的笑声一阵阵传来,刺痛了许鸢的耳朵。

  她抱膝靠在墙角,周围还有许多和她一样遭遇的女孩。

  她们围坐在阴冷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恐惧地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降临在身上的噩运。

  许鸢被关了一个星期。

  她常常观察这间暗室,只有一扇换气的小窗,和一扇通往外界的大门。

  窗口很小,就算是最纤细的少女也无法通过它爬出去求救。

  至于那扇门外,她曾在男人来送饭时瞥过几眼。

  外面的守卫足有十几个,更不是求生之路。

  好在,男人们嘴上说着荤话,却还没有对她们下手的打算。

  这是件好事,只要有一丝希望能离开暗室,就有自救的可能。

  女孩们哭哭啼啼,每日食难下咽。

  只有许鸢,她一次都没哭过,将每天送来的饭一口一口吃得干净。

  她为自己留存了足够的体力。

  在一群苍白瘦弱的女孩中央,她的气色看起来也最好。

  某日,房门打开。

  几个男人进来,把女孩们拖了出去。

  许鸢被丢到大厅中央的地砖上。

  偌大的房间,烟酒味、油腻的餐盒味、陈朽的扑克牌味,还有男人没洗澡的体味,混在一起,叫人反胃。

  周围的男人都放下手头的事,眼睛瞥过来。

  一脸惋惜和垂涎,仿佛闻到腥味的野狗。

  女孩们比落入秃鹫口中的雏鸟还脆弱,眼圈通红,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沙发上坐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他气度不凡,目光斜睨着从女孩们身上一一瞥过。

  许鸢偷听男人们的低低絮语。

  他们说,这男人叫谢铎。

  她又看向这里的小头目,他在面对男人时,一脸的谄媚与讨好。

  青木帮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黑.道组织,不然也不可能敢做放高利贷,贩卖人口这样的生意。

  可青木帮的人面对男人时只敢低眉顺眼,像是他门口院里栓的狗。

  男人姓谢。

  许鸢瞬间联想到谢氏。

  谢氏的势力遍布整个H国,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顶级财阀,财富不计其数,权力更是通天。

  谢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青木帮?

  头目给谢铎递烟。

  他没接,连眉都懒得抬:“不必了。”

  女孩们被拽着头发按在谢铎的面前,露出一张张梨花带雨的面孔。

  头目赔笑:“谢铎少爷,您挑几个吧。”

  谢铎优雅地掏出一块方帕捂住口鼻,隔绝了这屋里油腻腥臭的味道。

  “我不喜欢勉强,也不喜欢做贩卖人口的事……”他的嗓音听起来很温柔,“所以,有人自愿跟我离开吗?”

  女孩们怔怔地抬起头,壮着胆子问:“去、去哪里?做什么?”

  “谁说得准呢,也许是游往脱离苦海的岸边,再也许……”谢铎微微一笑,“是去地狱也说不一定。”

  女孩们顿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没人敢说话。

  一片寂静中,人群最后的许鸢举起了她的手。

  缓慢,却坚定。

  谢铎的目光落在那只洁白的手掌上,再往上,是一张清纯绝美的脸庞。

  他眉梢一挑,眼里露出了些许玩味的光芒:“你叫……许鸢?”

  *

  谢氏的掌权人名叫谢盈朝,二十七岁。

  对于财阀家族而言,这样的掌权人未免过于年轻。

  可自从他接手谢氏之后,凭借雷霆手段和冷硬的作风,让谢氏这个原本就庞大的商业帝国更加蒸蒸日上。

  别说在沧城,就算在整个H国,都具有不可忽视的能量。

  这些,是许鸢从前偶尔听说的。

  某年,家里的生意和谢氏有些接触。

  父母晚间坐在客厅交谈。

  他们说,年纪轻轻就掌控这样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谢盈朝这个人深不可测,比他已经去世的父亲更加可怕。

  女孩们坐着加长的豪车。

  在许鸢举手之后,陆续有十五个女孩犹豫着把手举了起来,她们被一起带走了。

  谢铎坐在最前面那辆车上。

  车队停靠在谢氏庄园,他下车,把女孩交给管家后,径直走进了庄园。

  管家姓丁,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方脸浓眉,肩膀宽阔。

  他等候已久,上前为女孩们拉开车门:“各位小姐,这里将是你们未来一段时间内要生活的地方。”

  庄园一眼望不到头,华丽的建筑林立成片。

  车子停在主屋前的路边,抬眼可见一片盛放在夜幕下的玫瑰花田。

  女孩们站在弥漫着玫瑰花香的庄园里,有种从地狱来到人间,劫后余生的喜悦,激动而欣喜地交谈着。

  只有许鸢静站在人群最后,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

  女孩们被佣人带去洗澡、体检。

  洗干净后,换上了一模一样的白色吊带裙。

  十六个女孩在佣人的带领下进入了谢家的主屋。

  水晶吊灯的光亮无法顾及到每个角落。

  这偌大的屋子晦暗不堪,像一座华丽而阴森的古堡。

  宽敞的真皮沙发上斜倚着一个青年人。

  白天见过的谢铎和一个短发齐耳的年轻女人坐在他身边。

  丁管家走到青年背后,恭顺地说:“文洲少爷,您要的小姐们都带来了。”

  坐在谢家的主位上,却不是谢家的掌权人谢盈朝。

  许鸢瞥了眼那个青年,只见他色气的目光依次落在十六个衣着单薄的女孩身上。

  佣人扬声念着女孩们的体检结果:

  “丁曼,二十二岁,一米六二,五十五公斤,无过往病史,无性病史。”

  “薛雪纯,二十五岁,一米七一,五十四公斤……”

  “裴彩,二十三岁……胸围八十,腰围五十六,臀围九十。”

  这一刻,所有女孩像被人剥光衣服丢到聚光灯下,被迫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羞耻的凝视。

  她们僵硬地站着,也只能站着。

  不想站在这儿,就会被送回青木帮,而那里没人愿意回去。

  “李绒绒……”

  谢文洲抬手打断了佣人的话:“没劲。”

  短发女人:“你这是干吗?搞沧城小姐选美吗?”

  谢文洲:“大哥生日快到了,我在给他挑选生日礼物啊,只是谢铎,你带回来的女人,质量未免也太次了。”

  谢铎耸耸肩,没说什么。

  谢文洲伸手指了指:“那个,那个,还有后面那四个,送回青木帮吧。”

  他指的几个女孩,容貌在一堆人里都不算出众。

  “连我这关都过不了,挑剔的大哥怎么会满意呢?”

  那几个女孩一听要回青木帮,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还不等她们开口请求留下来,就被谢家的保镖带了下去。

  “还有右边第二个,皮肤不够细腻,左边第三个,发质不好,最后一排的那几个也带走,腿都哆嗦了,这种胆子放在大哥面前,只怕会被吓破吧?”

  “我说你——”短发女人忍无可忍,抬高音调,“适可而止吧,要是大哥在这,绝不会容忍你这种愚蠢的举动,你以为自己在干嘛?选妃吗?还是打着谢家的旗号,真给家族丢脸。”

  “静秋,我知道上次抢了你的生意让你很不满,可是现在,我是真心实意地为大哥……”

  谢文洲的话突然停住。

  在人群最后,他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少女的长发似一拢乌黑的瀑布,小小脸蛋上坠了宝石般明亮的五官。

  她肌肤白、且薄,侧颈在青木帮被男人抓过,浮现了几道红印子,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淫.靡。

  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应当干净地摆在橱窗里。

  可如果随手丢在破屋里、阴沟中,又或是潮湿的地下室。

  对于某些心理阴暗的人,也能产生怪异的、充满快.感的想象。

  许鸢回过神时,谢文洲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谢家给她准备的鞋底很薄。

  只站了片刻,许鸢就感受到大理石地砖上朝上冒的寒气。

  谢文洲抓住她的下巴,他打量了一会儿这张面孔,忽然笑了:“静秋,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觉得你的话有道理极了,大哥一定不会喜欢我做这种蠢事,所以,丁管家,请把那些女孩原封不动地送回青木帮,至于这个——”

  他眯着眼睛,色意十足:“为大哥的生日礼物辛苦了一天,这个女孩就当是犒劳,送到我房间里吧。”

  许鸢下意识后退。

  谢文洲的手骤然缩紧,扼住了她的脖子。

  他不顾还有别人在场,鼻尖贴上了她的颈侧:“你身上好香啊。”

  许鸢难以逃离。

  男人气息逼近。

  就在他的唇沿着她脖颈一路向上时,一只手插在了他和许鸢的身体中央。

  那是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它抵住谢文洲的胸口,将他推了出去。

  谢文洲踉跄后退,抬起头,眼神阴沉:“谢斯止?”

  那是许鸢第一次见到少年谢斯止。

  起先看见的是他的鞋底。

  一双很周正的黑色皮鞋,纯黑的西装裤管包裹着修长的双腿。

  白色衬衫落在冷白的肤色上,使得少年看起来干净清透。

  他神情冷淡,碎发堪堪遮住漂亮的眼眸。

  谢斯止刚从外面回来,头上戴着一只白色耳麦。

  他摘下耳麦,视线轻飘飘略过那些女孩,最终落在离他最近的许鸢身上。

  少年平淡道:“谢文洲,你这样做,是在和大哥抢人吗?”

  他丝毫没有理会谢文洲眼神里昭然若揭的敌意,语调平和,声音清澈。

  谢文洲的脸色瞬间难看了。

  要他和谢盈朝抢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可要说眼前这少女是谢盈朝的人……

  他瞥了眼许鸢,美丽,纤细,清纯得要命。

  这像画一样的女人还没尝到味道就要拱手让人,他有些不甘。

  “你弄错了,她现在和大哥还没有关系。”

  “现在还没有?”谢斯止平静地凝视着他,“你的意思是,原本想要送给大哥的礼物,要先过你的眼,你不要的才轮得到大哥,而你喜欢的就要自己留下,大哥只配用你挑剩下的东西,对吗?”

  谢文洲的脸一阵煞白。

  他咬牙:“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守花园的佣人偷偷告诉我,前天夜里,你铲了玫瑰园里的玫瑰,天亮时又买了新的栽回去。”

  “谢斯止,只要你闭上嘴少管我的闲事,那么你破坏玫瑰园的事,我也可以对谢盈朝只字不提。”

  “以他的脾气,回来后要是知道你动了他心尖上的玫瑰园,怕是会动家法吧?”

  庄园里的玫瑰是谢盈朝几年前亲手栽的。

  他很珍视那些玫瑰,请了专门的园丁打理,从不准别人碰。

  这在谢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可偏偏谢斯止一身逆骨。

  据佣人说,那天夜里,他一个人拔光了半片园子的玫瑰,还翻开了园里的土。

  虽然最后找人补了新的,但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的眼睛。

  谢文洲打量着少年。

  他手上伤痕累累,是被玫瑰尖刺扎的,可见传言是真。

  谢家的家法一向严苛,他笃定,这少年不敢让谢盈朝知道他做下的事。

  他一定会与他做下这个对谁都好的交易。

  许鸢半边纤细的身体罩在水晶吊灯的光影里。

  少女蝴翼般漆黑的长睫轻轻扇动,她屏住呼吸,望向灯光下俊美的少年。

  从父母离世后,她的命运就很难由自己做主。

  此时此刻,她能否短暂地逃过一劫,决定权在这少年手里。

  谢斯止沉默。

  他望向许鸢,看了她很久,黑曜石色的眼珠里亮起一簇任谁都看不分明的暗色光芒。

  冷凉的风穿堂而过,他忽地笑了。

  谢斯止动手,慢条斯理,一颗一颗解开衬衣扣子。

  他手指是少见的修长耐看,珍珠扣子在他手中被盘出了文物般的珍贵感。

  “既然做了错事,罚,是应该的。”

  少年脱掉衬衫,丢到一旁。

  他唇角泛起一丝懒散的笑,走出大门。

  背对着厅里的众人,跪在了夜幕下的石阶上。

  佣人不知所措,在确定谢斯止是认真的之后,拿来一根血迹斑斑的鞭子。

  谢文洲恶狠狠的:“大哥出国前让我暂为管理庄园的事务,既然你上赶着挨打,那别怪我不客气。”

  “打。”他指着谢斯止,对佣人说,“给我狠狠地打。”

  少年的身体看似纤细,却有着漂亮的线条和肌肉。

  玫瑰花田在月色里泛着如海潮般暗红的光泽。

  月光倾洒,谢斯止的后背全是新旧交叠的伤疤,斑驳苍白。

  春夜的风吹动他额角的碎发,他一动不动,背影孤拔。

  皮鞭着肉的声音一道道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叫人心惊胆战。

  谢斯止闷闷哼了一声。

  从始至终,脊背没有弯下分毫。

  许鸢离得很远。

  灯光晃晃,那一刻,她却仿佛觉得,有血溅落在她被风拂动的裙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