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 李大山知道，在十岁那年亲眼见到父亲死在自己面前，母亲去世, 妹妹病死后, 李大山无可遏制的恨那个年轻人。
也从这一天开始，李大山变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摸鱼捉鸡的少年, 他再也不是那个漫山遍野抓兔子的小孩儿。
他是一个复仇者。
他要杀死他, 在擂台上, 用比武的方式。
褚雪看着篝火, 看着烤肉的李大山, 眸子里闪过复杂。
“你还没报仇？”
李大山摇了摇头，“报仇了, 但是好像又没有。”
褚雪咬了一口小黄鱼挑了挑眉, “为什么这么说？”
李大山的父亲和许多练武之人都有往来，因此大家都对李大山多多少少有一些情分在。
有一些人知道李大山与那人的往事, 不原因与他搭上关系。
但是也有一些人, 念在李大山的情分与李大山自己的天赋，把他收入门下做打杂弟子。
李大山满腔仇恨，第一次学武, 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师父。
这个师父教给他的是拳法, 两仪生八卦，八卦拳。
学武是多累啊, 哪怕李大山天赋绝佳, 也需要付出绝对的汗水, 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他就想着对那人的恨意, 才让他坚持下去。
但短短两年，在他十二岁那年，师父就已经教无可教，于是写了一封介绍信，让他去南边的武馆拜师。
这一次的师父却有些不同，这一次的师父嫉妒他的天姿，不愿教他，又因为介绍信不得不教他。
之后引导他差点走入歧途，走火入魔，却在此时，他遇到了他第三任师父。
这个师父无名无姓，带着一个面具，他甚至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模样，却比之前两任师父还要博学的多。
好像天下就没有他不会的功夫，这个师父带着他去了荒漠，雨林，走遍了山川河流，去草原骑马，横渡沙漠。
也正是在这五年里，天资出众的他，顿悟了，外功练到了极致，打通任督二脉，有了气，成为了最年轻的武学宗师。
在这个时候他复仇的心再也压制不住，他认为他有能力，可以打败当初那人，那一年他十八岁。
于是他留下一封信，告别信，告诉他的师父，他要回去报仇，之后再来与师父一起游历山川江河。
他连挑几个武馆，终于有了挑战那人的资格，可就在这时，国外的武学界人，却前来做武学交流。
那段时间，在国家大义面前，李大山短暂的抛却了家仇，他被迫与自己的仇人合作，一起对敌，也正是一次次对敌让他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还有一种心心相惜。
这个人是他的敌人，但若是没有那件事，他竟然想要把他当做朋友。
虽然这片大陆才是武学的发源地，但是国外的顶尖高手也是非常厉害的，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一起击败了国外交流武学的人，最后在颁奖礼上，李大山提出了和他的挑战。
一个在世人面前，签订了生死状的挑战。
“最后你赢了？”褚雪问。
李大山笑了笑，只是却不是什么开心的笑意，而是带着苦涩。
“不，我输了。”
褚雪一愣，“那他没杀你？”
李大山却说，“我输了，但是，他死了。”
那一次的比武惊心动魄，台下有无数的观众，两个刚刚为国争光的高手之间的决斗。
还有李大山和那人的故事，血海深仇的故事，都给这场比武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传奇色彩。
整整八年，李大山日夜盼望着这一天，从一个孩童，到了高挑少年，也算是俊朗。
而那个青年也已经三十多了，但模样依旧没变，和当初误杀父亲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若一定要说变化，那就是多了几分沉稳。
两人四目相对。
李大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情，只知道自己内心的复杂，还有诡异的平静。
非常平静，没有激动，没有渴望，也没有杀意，只是看着那人，等待着这场比武的开始。
很快的比赛开始，两人都是宗师级别的强者，也是最年轻的宗师级别强者。
那人身法矫健，不管是拳法腿法都精妙绝伦，功力也要更深厚一些，毕竟他已经在宗师境界十几年了，而李大山才刚刚迈入。
哪怕李大山天姿确实要强过他一些，但如今的青年绝不是李大山可以打败的。
李大山也是这样想的，在比赛开始之后，李大山一直都是被这人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防守。
却在交手百招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破绽，一个致命的破绽。
哪怕这时候，李大山都不觉得他可以打败他。
可就是这么神奇的，他攻出的那一掌不偏不倚的打在了飞向他的青年身上。
李大山看着自己的手，有看着飞出的青年，连忙 冲过去，却看到了那双眼睛。
平静柔和又带着歉意与解脱。
青年摔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唇角流出鲜血，可他的目光却让飞奔过去的李大山定在原地。
太熟悉了。
这双眼睛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李大山恍恍惚惚，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觉得天旋地转，实打实接他那一招，神仙来了也活不了。
普通人当场毙命，现在的青年只不过是功力深厚吊着命罢了。
可为什么偏偏，偏偏现在才认出他来。
李大山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青年身边，双膝一软，“师父？”
青年却笑的淡然又洒脱，没有任何怨怼，只有平静与温和。
“二十二岁那年下山，我不慎误杀你的父亲。”
“三十岁的今天，我死于你的手里。”
“这是一个轮回，我等待已久。”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李大山却惶恐的看着他，想要运气救他，却见青年摆摆手，拒绝了他。
“师父…”
没错，他就是教导李大山三年的师父，那个神秘莫测的师父。
若说前半生的李大山被父母呵护着成长，那父母去世后他跌跌撞撞，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坏人，将死之时，他遇到了第三任师父。
也是教导他最多，关心他不亚于父母的师父。
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一个人。
“当年我年轻气盛，学成下山，急于求成，犯了一个一生都无法挽回的错过，杀了你的父亲。”
“在之后我犯了第二个错误，我看到了你母亲，你，你妹妹仇恨的眼神像个懦夫一样逃离，害的你母亲死去，妹妹病死，而你变成了一个孤儿。”
“等我想要弥补时，又恐惧于对上你的眼睛，于是我蒙面教导你，一生武功有了传承，如今死于你之手，挺好，只是徒儿，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师父吗？”
李大山含泪点了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青年骄傲的笑了笑，唇角的血越流越多，却好似察觉不到，继续说，“那为师还有最后一件事教你。在我师门的传承中，宗师并不是人体极限，宗师之上还有其他的境界，称作先天之境又叫筑基期，寿元三百。”
“不是自夸，若普天之下有谁能突破，最有可能的除了我，只有你这个天姿还在我之上的小子才有可能。”
越说他声音越小，李大山知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若有一日你突破，去我坟前烧张纸，就好。”
青年或者说李大山的师父没有亲人，反倒是李大山这个亲手杀死他的人下葬了他。
再之后成为了武道宗师的李大山，毕生都在为突破那成屏障做努力。
所有的门派武学传承世家都被他一一拜访，集天下武学为一身，可是越是强大却越是绝望。
因为那一层境界他触手可及，又咫尺千里，人力不可破。
师父，我似乎无法完成你的心愿了。
在清明时节，给青年烧纸时，他说。
却没想到，因为徒弟无意之中的举动，这件事迎来转机。
他认识了一个突破了这层境界的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他决不放弃。
柴火嘎滋嘎滋的声音，还有肉上的油滴到火中呲啦呲啦的响。
褚雪沉默的听完李大山的故事，把杯子递到李树根面前，淡淡的说，“倒酒。”
看着自己师父的李树根才如梦初醒，连忙端起酒坛给她满上。
褚雪一饮而尽。
故事，还是得配酒才对。
醇厚的酒香入胃带起暖意，褚雪如是想。
李大山已经不年轻了，他已经六十，虽然看着比这个年龄的普通人要年轻许多，但他确实是已经步入老年，脸上爬满了数不清的皱纹。
小老头严肃又认真的看着褚雪，“这就是我这把年龄拜师学艺的原因，突破也是我一生的目标。”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褚雪的眼睛坚定的说，“对不起，这些日子叨扰到你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因为你是我唯一看得到的希望。”
褚雪却没有说什么，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把小黄鱼一口吞下，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你想要突破，究竟是你想要，还是你师父想要啊？”
“或者说，你喜欢学武吗？学武对你而言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