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束知道这场对话不可避免。

  一直躲着安涴也不是个事。这场对话至关重要, 关系到他们未来。

  梁束离开前让余遇在三楼餐厅定了一间私密包房。今天他倒没什么打算,只是想表明态度。

  但光他表明态度,没有用。

  他心里有细密缠绕的心结,他知道她也有。

  那就像腐坏的血肉一样, 横亘在他们之间。

  一碰就疼, 但总要剜掉。

  上楼时, 余遇偷偷打量老板见好的面色,才试探地说。

  “下午容总来电话了, 说给您电话没打通。”

  余遇小心翼翼, “他说您不忙时给他回个电话。”

  梁束不以为然低哼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余遇不敢再问。

  本来要回楼上, 一转念决定派余遇上楼拿衣服。他自己在余遇房间等着。

  果然余遇到楼上刚扫房卡打开门,隔壁房门也从里面打开。

  安涴探头, 见是余遇目露失望。余遇硬着头皮不敢说实话,“我来给老板取东西。”

  “嗯,他什么时候回来?”

  就换个衣服,余遇琢磨, “应该很快了。”

  “好。”

  见余遇有点紧张, 安涴退回房内合上门。

  楼下。

  梁束刚打完一通电话站在窗边眺望, 余遇就回来了, 一路小跑喘着粗气。

  “刚一上楼就碰到安老师。”

  梁束挑眉。

  “我刚扫门卡, 安老师就开门了。”

  哦。

  原来是守株待兔。

  梁束眼里浮上浅淡笑意。

  还好他没露面,这折腾一天身上味道不太清新。

  他接过特地准备的衬衫西裤, 转身进浴室。

  过了十分钟出来一身清爽。

  对镜平整衣襟, 将白衬衫衣袖挽起露出小臂。他盯着镜中自己, 又解开领口三颗扣子, 挺阔的衣领松散打开,露出藏在锁骨窝的那颗红痣。

  余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老板一直以硬汉荷尔蒙形象示人,现在老板头发都没干还在往下滴水,淅淅沥沥弄湿衬衫。又难得穿了白衬衫,怎么说呢,就突然……突然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像被狐狸精夺了舍。

  “老板,宫廷玉液酒……”

  梁束整理领口动作顿住,冷冷瞥他一眼,“闲的难受?”

  好嘞,还是老板。

  -=-

  这几天睡得不好,今天又起太早,头有点疼。

  梁束目光扫过眼下青灰,又往上看到眼球上的血丝,满意颔首。

  现在天热,趁头发干掉之前他要抓紧时间上楼。

  在安涴门前止步,没有第一时间敲门,而是垂眸抻了抻弯起的袖口确保手臂上她最喜欢的那根青筋已经以完美的角度露出来。

  他跟安涴这么多年,他自问对她还算了解。

  她还爱他,但她的爱意被她束缚住了。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要把她缠绕自困的绳结彻底烧毁。

  爱会让她自投罗网。

  至于之前抛弃他的账嘛,和好后有的是办法算。

  梁束屈指,咚咚敲门。

  门内很快响起脚步声,房门被从内拉开。

  双眼适应室内明亮的光线,在打开房门看向昏暗的走廊时安涴下意识闭上眼。她预感是梁束,睁开眼的瞬间刚要开口说话,结果看清近在咫尺的人时不由愣住。

  首先冲进眼底的就是他那颗诱人的,曾经让她爱不释手的红痣。然后就是他湿润的黑色短发和衬衫洇湿的布料,离得近,她依稀能看到他肌肉的轮廓。

  每一块肌肉都被她珍视摩挲过千百遍。回忆里的画面瞬间翻涌而出,冲击她冷静自持的大脑。喉咙突然干渴,火烧般难受。

  安涴愣住,然后就他趁机被牵住手。

  她垂眼看到他小臂诱人的青筋随着他动作起伏,安涴咽了咽口水。趁她被美色冲懵,梁束悄悄弯唇,然后有力的手指拂过她的手背,挤进她的指缝,最终彻底与她十指相牵。

  “走,去吃饭。”

  他自然地像他们没有这三年的鸿沟一样。

  “你不是说不吃回头草吗?”

  安涴要挣开又被他攥紧,有点恼,“说到做到不好吗?”

  梁束垂眸,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染着料峭春寒。

  “吃饭时说。”

  “你松开,不然我不去。”

  梁束闻言深深看她一眼,突然弯唇笑笑,依言松手摆手投降的姿势。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还好这次运气好,没遇到剧组的人,直到进到包房坐下,安涴才松了口气。先喝了杯热茶润喉。

  梁束坐在她对面对站在门口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而后转头对安涴低声道,“我已经点好菜”

  “这的鲍鱼捞饭做的不错,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吃的,我点了两份。”

  说话间,用手臂撑着桌面,左手托腮直勾勾地望向安涴。

  并不言语。

  他俩足够了解彼此。

  梁束知道攻其“爱好”,安涴也将梁束的小算盘看得清清楚楚。

  服务员不时推开房门上菜,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等菜上齐后,安涴看着桌上都是她爱吃的红烧排骨,火爆大虾之类的菜,目光又扫过他眼下暗色,终究没忍心开口。

  算了,先吃完饭的吧。

  在她低头瞬间,梁束悄悄扬起唇角又硬生生压下去。

  他拿过刀叉,将白色磁盘上的鲍鱼耐心切成小块之后才递给安涴。安涴凝着脸道谢,梁束不以为意笑笑。

  一顿饭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彼此陪伴共食一餐饭,难得有种岁月静好的滋味。

  安涴先吃饱,放下筷子等梁束。

  梁束察觉到她的动作,也连忙放下筷子。安涴见之不忍,“你先吃。”

  梁束拽过餐布轻轻擦拭唇角,“吃好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自己爱的人。

  安涴从来都没觉得这么难,她第一次后悔接了这部戏。

  她安静地凝视他,温柔的眼里好像下了雨。

  梁束轻叹一声丽嘉,起身坐到她身旁,牵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侧眸看她,“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口出狂言不吃回头草吗?”

  安涴点头,垂着眼等他继续说。

  “我是说过,我也真这样想的。”

  被他牵住的手骤然僵住,下一秒就用力要挣开。梁束扣紧,不让她走。

  “但我们除了曾经是情侣关系,以前是校友,现在是同事,没必要闹那么僵吧?”

  “还是你,对我余情未了?做不到呢?”

  梁束对她挑了挑眉,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长久的沉默。

  安涴侧了侧身子,对他伸出手。梁束目光往下,眼底盈盈火光熄灭,定在她洁白纤细的手指上,顿住。

  “好同事。”

  她对他很清淡地笑笑,“之后还请多多关照。”

  梁束伸手,又重重握住她温热的手掌。

  目光重新变得深邃锐利,“多多关照。”

  送安涴回到房间后,梁束独自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什么,突然起身去拜访魏导。

  魏导房间烟雾缭绕,能见度颇低,呛的人喘不上气。

  “你来找我什么事?”

  梁束不想多待,停在门口单刀直入,“魏导咱们明天拍什么戏?”

  “拍什么戏?正常拍啊。我想想啊,明天该拍你吃醋的戏了。”

  果然如此,梁束眼里暗光闪过。

  “导,关于这场戏,我心里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说应朔看到林怀阳跟别的男同学走到一起吃醋,以应朔那霸道的性子,是不是不太好哄?”

  “嗯?”魏导坐直身子,来了精神,“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这块加一场强吻戏,更能凸显男女主之间的拉扯和张力。”

  “强吻戏?应朔强吻林怀阳吗?”

  “不”,梁束藏在浓重烟雾后淡淡笑了,“我觉得反过来更好,您觉得呢?”

  “哦?有意思!”

  魏玮来了兴致,“你再说说!”

  安涴回到卧室之后呆坐沙发许久。

  沁凉的冷风从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出来,呜呜地发出低响。

  是啊。她太天真,以他今日的地位,她怎么会觉得梁束走不出来,会觉得他留恋过去?

  三年时间,一千多天,他也许对别人心动过,也许有过地下恋情,也许此时也有爱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单身。

  他看起来真的放下了。

  安涴觉得自己本应开心,他抛下过去,大步走向光明未来。

  毕竟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结果胸膛酸涩,只剩无尽的怅惘。

  安涴进组以来睡眠渐渐好转,可她今晚又做噩梦了。

  梦里无限延长的走廊,她沿着走廊脚步慌乱不停地跑,身后有一团人形臭雾在追。

  她怎么都寻不到出口。

  后面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她扭头惊恐看它狞笑着抓住她的脚腕,一把将她扯过去。恐惧如潮水袭来,她艰难扒着地面,指甲插进地板缝里挣扎着。

  可惜都是徒劳,指甲绷断,鲜血淋漓。痛得她浑身颤栗。

  她也被无情撕裂。

  安涴咬着牙,绝望望向一边,闭上眼,泪水蜿蜒。

  梁束跟魏导谈完时天色已晚。

  没坐电梯,心里想着事情沿着楼梯间慢悠悠往回走。

  推开九楼楼梯间沉重冰凉的铁门,他的双脚好像有自己的意识,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安涴房门前。

  “还挺知道找家呢。”

  他垂头看自己的双腿出声打趣。

  屈指想敲门,又看眼时间,最终收回手。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梁束收手,侧耳仔细听门里动静。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索性不再犹豫,抬手咣咣砸门。

  转阴后嗜睡……天天迷迷糊糊,下周加更哈。大家防护好,戴好n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