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 宗邦彦故作凝重地来回看着面前的两只虫。
但江小川和莫辰却并未被他的话吓到，反倒是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宗邦彦见他们两个那公然当着他的面眉目传情的模样, 无奈地笑着摇头：
“喂，我这么说是要你们保持警惕，不是让你俩去殉情的, 能不能别给我摆出那么一副表情？”
听到这里，江小川笑容收敛了, 看向宗邦彦：
“……殉情？我们的任务，不是通过全息舱，远程操控第九处投放在兽王巢穴里的‘仿星兽作战机甲’吗？
“如果任务失败，不是应该直接断开连接, 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
被江小川这么一问, 宗邦彦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干咳两下，然后说：
“不是，你们自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可是我们投放在敌方的‘仿星兽作战机甲’是有危险的。
“你们在任务里操控的作战机甲，那都是我们实打实花了巨量的研发资金和虫力物力才投放过去的。
“你们的任务如果失败, 可不像输掉一场 DOL 比赛那么简单地退出客户端就好。
“如果我们投放的机甲被破坏了, 对第九处, 对军部，乃至对整个虫族社会，都是巨大的损失，明白吗？”
江小川眉头拧着, 没有立即回应, 但看向宗邦彦的目光有些沉, 不知在想些什么。
宗邦彦这时抬起下巴，指了指两只虫身后全息舱的方向，“没问题的话，开始第一次模拟测试吧。”
全息舱和江小川之前在 DOL 主题乐园体验的那一款很像。
咔哒一声。
舱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江小川被禁锢在这逼仄的舱室中——他的信息素、精神力、呼吸、心跳，都被彻底阻隔在这里。
江小川按照指示摘下头盔，认真地佩戴好。
伴随着机械轴转动的声响，脖颈处腺体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
“嘶。”
脆弱的腺体被侵犯，江小川本能地瑟缩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身处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了——
周遭非常暗，天上的繁星是仅有的光源，但这光源实在太微弱，不足以照亮漆黑的夜晚。
脚下是夯实的泥土地，周围堆满碎石，还有恣意生长的青黑色树木，看起来，很像 DOL 游戏里的世界。
江小川抬起双手，手臂的动作有些僵硬。
他低头朝自己身上看过去，入目的，是青黑色的甲壳。
按照九处的说法，他现在应该正在远程操控着某台“仿星兽作战机甲”。
当然，现在还不是真的的操控机甲的阶段，只是模拟出的演习现场。
九处仅有的那两台作战机甲，此刻还安安稳稳地被藏在兽王巢穴附近。
这时，身后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江小川蓦然回头，看到个浑身披覆着青黑色甲壳的庞大身躯朝自己靠近过来。
“Mo？”
江小川喊了一声。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不是通过空气从外界传来，却是直接从耳机传进江小川脑海里。
伪装成星兽模样的莫辰，在江小川面前站定了，然后抬起手，轻碰了碰江小川的脸颊。
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脸上传来的，是冰冷的兵器拍打皮肤的感觉。
只是短促的碰触之后，莫辰迅速收回了手。
江小川低头，目光顺着莫辰的手臂挪到他背后的翅膀上。
那对青黑色的翅膀此时收拢在背后，看起来像两把剑鞘。
江小川伸出手，轻轻抚摸“剑鞘”锐利流畅的线条。
那对翅膀在江小川掌心颤动一下，外面黑色的鞘翅翕张，隐约露出里面的膜翅。
江小川被那短暂的一瞥惊住，带着探究的心情，轻轻将那鞘翅朝外掰开一些，就看到里面让他震惊的一幕——
和虫族脆弱的膜翅不同，星兽的膜翅，非常坚硬，而且十分光滑。
像一面镜子。
江小川通过那镜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巨大的复眼，黑色的獠牙，乍一看，很像蚂蚁。
“嗯……”
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着的低喘。
江小川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这样强行掰开莫辰背后的鞘翅，盯着他那对隐秘的膜翅看的行为，实在是……非常不妥当。
江小川慌张松开手，朝后退了半步，然后警觉地朝四周看去。
幸好，这里看起来非常荒芜，除了青黑色的树木以外，没有任何活物。
然而，这时，耳边响起一声干咳，让江小川刚要放下的一颗心，立即揪起来。
“咳。”
是宗邦彦的声音，通过耳机传过来。
“现在是模拟测试，”宗邦彦说，“你们这些调情的行为，能不能晚上回房间了再说？”
江小川脸颊倏然变得滚烫，幸好披着星兽坚硬的外壳，看不到他的神情。
不待江小川把道歉的话讲出来，宗邦彦已经继续道：
“你们两个是有明确分工的——
“Mo，你操控的是载有能源和防御装备的星兽，所以，你的终极目标，是尽一切可能，守护好 River。
“River，你操控的是有弹药和输出装备的星兽，所以，你的终极目标，是拼尽全力，直捣敌方老巢，干掉兽王。
“明白吗？”
得到整齐的两声“明白”之后，宗邦彦又说：
“弹药和输出非常重要，决定了你们能不能一举干掉兽王。
“但是，能源也同样非常重要。为了确保任务可以顺利进行，Mo 作为奶妈辅助，可以源源不断将能量输送到 River 的星兽作战机甲里。
“但是，这个输送通道，是单向的——输送给 River 的能量，是没办法反向输送回 Mo 的机甲里的，所以，Mo，务必确保自己身上最后那管备用能量条的安全，明白吗？”
莫辰轻应了一声，看向自己面前一排悬浮的操控面板，目光落在右下角的一处，问：
“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的备用能源被破坏了，是否可以启动这个‘太阳能模式’，来自救？”
“不可以，”宗邦彦一口否定，“那是制造这台机甲最初始的时候的设计，确实是为了在备用能源也消耗殆尽的时候开启的保命模式，但不适用于你们的情况。
“你们也看到了，兽王巢穴所在的这个星系，是没有太阳这样的的恒星的。换句话说，这里，根本没有太阳，处于永久的黑暗中，那个太阳能模式，在这里等于是报废的。
“所以，不要存着侥幸心理，保护好你的备用能源，是确保你的安全的唯一方式。”
宗邦彦最后那句话咬字很重，语气听起来十分严肃。
莫辰便郑重地应一声：“好，明白，上校。”
宗邦彦对莫辰的态度还算满意，很快继续到下一个话题中去。
因为是刚抵达基地不久，又是第一次尝试模拟测试，宗邦彦没有给莫辰和江小川安排什么训练任务，更多的是一些没什么难度的自由探索项目。
测试很快结束，脖颈处的腺体上又是一阵刺痛，短暂的沉睡之后，江小川从全息舱里醒过来。
他将操作头盔摘下来，立即有一股很短暂的眩晕感袭来。
不过只是很轻微的不适，江小川闭上眼，甩了甩头，很快就将这不适感觉给抛诸脑后了。
用力推开全息舱舱门，立即有两个穿着白大褂，不知是医生还是研究员的工作虫，赶到江小川面前来，紧张地询问他的情况。
江小川被这架势吓到，一时有点懵，刚想开口说什么，这时，身边的舱门被打开了，莫辰从里面走出来。
和江小川不同，莫辰此时看起来面色苍白，唇上不带一丝血色。
穿着白大褂的工作虫正要冲到莫辰面前去询问情况，莫辰这时身体摇晃两下，趔趄着朝后退去，背抵住舱门才勉强停下来。
“Mo！”
江小川慌张上前一步，揽住莫辰的腰，帮他维持平衡。
工作虫这时已经赶过来，手中的精神力探测仪和其他设备同时朝莫辰招呼过去。
莫辰轻笑摇头，用有些虚弱的声音说：“我没事。”
几个工作虫一边记录着仪器反馈的各项身体检查数据，一边点头：“数据显示，一切正常，Mo，你完成的很出色。”
江小川依旧揽着莫辰，感受到莫辰腰身在他手臂中细微的颤抖，又看到莫辰依旧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真的一切正常吗？为什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很正常，”站在最前面的白大褂公事公办地说，“第一次尝试基地里的全息舱，难免会对精神力造成一定影响，Mo 现在这样的反应，已经是我见过的测试虫里最轻微的了……”
说到这里，白大褂倏然闭嘴，然后抬头，紧紧盯着江小川。
而这时，和那白大褂一样，包括莫辰在内，现场所有的雌虫，全部一起将目光聚焦在江小川身上。
他们脸上的诧异，显然都来源于同一件事——
如果莫辰现在的反应，已经是所有测试过这款全息舱的虫里最轻微的，那么，江小川现在为什么会完全像个没事虫一样的站在那抱着莫辰？
“我、操。”
宗邦彦的一声字正腔圆的国骂，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River，你的精神力的级别，到底有多高？”
江小川突然被所有虫这样注视着，极为不自在，低声说：“我、我也不知道……”
宗邦彦抬了抬下巴，示意白大褂：“找个时间，给 River 做个全面的精神力等级的检测吧。”
白大褂应下来，又看向江小川，“Mo 现在的精神力波动，是正常情况，他晚上有可能还是会有些不适，你们……晚上如果在一起，最好可以对他做一些基本的抚慰。”
江小川脸颊滚烫，低头认真地应着。
在基地里，江小川和莫辰的关系，没有公开，但虫尽皆知……
*
第二天早上，江小川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莫辰已经在卫生间里洗漱了。
江小川一头浅金色的细软头发睡得乱蓬蓬的，顶上有一根翘起来，他睡眼惺忪地走去卫生间门口。
一股浓郁的薄荷剃须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江小川双眼略微有些浮肿，眼皮半垂下来，看向莫辰的方向，脑子还没清醒，嘴巴却快一步地喊：
“老婆。”
莫辰一怔，一双眼微微睁圆了些，很快又笑得弯起来，转过身，抬起手，将指尖的一点泡沫涂在江小川鼻尖上。
江小川感觉到鼻尖那微凉的触感，瞬间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恍然意识到，他们现在，好像是正式开始同居生活了。
和以前在 AGo 基地里以队友身份的共同生活不同，这是身为雄虫的江小川，和自己的未婚夫莫辰，正式的同居生活。
虽然第九处的基地里都是军雌，保留着部队里纪律严明的作息，但大家对江小川和莫辰这对新虫非常包容，也很友善。
这从莫辰公然住进江小川的房间却没有受到任何指责这件事上，可见一斑。
一直到坐上餐桌吃早餐的时候，江小川都还被这个想法包裹着。
他其实挺喜欢基地这里的氛围，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晚上和莫辰同居，白天又一起训练，好像和九处签署的这五年的契约，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困难，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愉悦的。
只不过，在这里待满五年的话，莫辰刚好三十岁，那……有一个问题，他们或许迟早都要面对的。
“阿言。”
江小川喊了一声。
“嗯？”
莫辰正坐在江小川身边帮他剥坚果，闻言头也不抬地随口应了一声。
江小川很认真地盯着莫辰的侧脸，斟酌着措辞，最终还是决定直白地问出来：
“你……想过……生小虫蛋吗？”
一瞬间，莫辰剥果壳的手指顿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