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用的影音室, 自带立体声环绕效果，空间不大，从莫辰的手环里传出来的江小川的声音, 清清楚楚地落在现场每一只虫的耳朵里。
仿佛是江小川附在他们耳边说话似的，江小川讲出这句话的时候的那努力压抑着的羞赧语气，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语气之外, 可以说那句话里，简直每一个字都是关键词, 随便截取两个出来都够大家聊一晚上了——跨年夜的晚上莫辰不在莫家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小川身边，江小川做了什么？是大家想的那个做吗？
信息量实在太大，简直要爆炸了。
饶是知道继续追问有些越界, 胖子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也无论如何压不住了, 直接忘了自己现在正在复盘，伸长脖子朝江小川和莫辰这边凑过来，“跨年夜怎么了，你俩做什么了？”
莫辰这时已经将之前的慌乱神色很好地掩藏起来了，将戴着手环的手腕塞进兜里，随口回：“没什么。”
“没什么你心虚什么啊, 队长？”
胖子不买账, 如果是换了小川就算了, 那小虫喜欢脸红，可现在连队长看起来都很心虚，那就多少有点问题了，“没什么就放出来让我们听完啊。”
卢州这时也凑上来, “队长, 跨年夜那晚, 你给我打电话查房，我当时说我回家了，之后你就直接挂了电话，原来是急着赶去基地找川川了？
“哇哦，那你俩是单独在基地跨了个年吗？没想到本来是独属于我和川川的跨年夜，变成队长你和川川的大喜的日子了？你们喝合卺酒了吗？我专门留的那瓶断片酒，你们俩喝了？”
这次阿水也坐不住了，“什么大喜的日子？什么合卺酒？你俩真的在基地跨年了？还……做了？”
胖子也揪住关键词不放，“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做吧？这是纯洁的我能听的下流话吗？”
卢州这时转向江小川，“川川，你后半段到底讲了什么不可告虫的话，现在脸红成这样？”
杨刚这时站在投影屏幕前，用力敲着桌子，假意维持秩序，实际上加入八卦军团，问：“你俩刚才那样搂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复盘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互动？”
杨刚不说这事还好，他一提，连在场的副教练和数据分析团队都忍不住低头憋笑。
大家一起哄就停不下来，拱火声一阵高过一阵，追着江小川和莫辰问。
其实都是半开玩笑地讲出来的话，大家觉得队长和小川有问题是真的，可也没有虫敢往他俩真的做了这种这么劲爆的事上去想。
一场枯燥乏味的复盘，后半段因为一条语音变得火热，江小川以为自己这次是要栽在这条语音上了，可没想到，去楼下吃饭的时候，发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晚饭的时候，大家还没来得及针对那段语音对江小川和莫辰进行更深入的盘问，立即在推虫论坛上看到几条迅速飙升上榜的热搜——
[莫神订婚了]
[莫神的雄主是谁]
[莫神的婚戒]
显然，白天比赛的时候，莫辰戴在中指上的那枚戒指，被细心的观众发现了。
而伴随着这几条热搜，联盟内各大约战群都聊开了，一时间常规赛都被大家抛诸脑后，一条接一条的八卦消息在各个群里接连不断弹出来。
群里@莫辰的消息堆积成山。
最热闹的就数联盟一线战队的那个叫[流水的群主，铁打的莫神]的婚姻互助群：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莫神可以啊！是之前酒会那次明着暗着表白的那只虫吗？你这速度牛哇，相亲结束才没多久，婚都订好了]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高风：亏得那次酒会之后我们几个战队的市场跟运营为了帮你把这事捂住，花了那么大精力，结果其实根本不用捂？]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高风：到底是谁啊@Mo]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出来说句话@Mo]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别装死@Mo]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王：我这里还有当时参加酒会的所有雄虫的名单，要不要分享过来大家排除法一个一个地找？]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发发发]
……
看着群里的消息，卢州忍不住替队长讲了一句：
[Q娃：我们队长手上那不是婚戒，是灵魂之戒的周边]
莫辰之前的这句解释拿来糊弄队友还勉强够用，可是婚姻互助群里大部分是战队经理和队长，想要堵住那帮老油条的嘴，用这种理由，就完全不够了。
卢州的消息刚发出去，群里立即分享了一条论坛上的帖子：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王：你看下上面那条分析贴]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王：这可不是一般的周边，这是bug版灵魂之戒附带的周边，那支bug装的戒指现在在暗网炒出来的价格，市面上的钻戒婚戒可以随便买了，你确定这不能拿来做订婚戒指吗]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 Q娃还是太年轻，不懂得我们这群DOL老狗b心底想要的那点浪漫]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讲真，莫神找到的这个雄主，很有点东西在身上的，太懂我们老选手想要什么了，难怪能一举俘获联盟最炙手可热的单身王老五的心]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高风：真的，一点不夸张，那支bug装的灵魂之戒，全星际只有两支，绝版了，绝无仅有，现在很可能一支在莫辰这里，一支在他雄主那里，这不比一般市面上的钻戒婚戒什么的有意义多了]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可以的，我已经提前感觉到咱们莫神以后的婚后生活会很和谐美满了]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了]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B：]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老王：]
[莫神今天找到雄主了吗.高风：]
……
被群里这么一说，桌边的三个队友也回过味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谁说一定要是正规的婚戒才能拿来做订婚戒指呢？现在这样的 DOL 专属 bug 装，用来订婚，简直又浪漫又特别，实际的价格也一点不寒碜。
想通了这个道理，队员们就彻底把影音室里江小川那段语音给抛诸脑后了，开始针对莫辰未来的雄主到底是谁的问题狂轰乱炸。
毕竟，那些虚无缥缈的雌虫之间的暧昧，和实打实的存在的神秘雄主，实在没法比。
“队长，这戒指到底谁送你的？是不是你未来的雄主？”
“上次酒会的时候你说喜欢的那只虫，是他吧？”
“你这两天真的是请假准备订婚去了？”
江小川全程抱着自己的碗低头扒饭。他现在好不容易从话题的漩涡中心爬出来了，肯定是不敢参与他们的讨论的，生怕自己不小心露馅，又陷进去。
这样想着，江小川时不时抬头瞟一眼莫辰，不得不佩服队长这临危不乱的强大心理承受能力，被大家这么追着问，都能全程面不改色地吃饭，只是偶尔抛出去几个无关痛痒的答案吊着队友们的胃口。
莫辰是打太极的老手了，三个队友问了一圈，问不出东西，有点泄气。
卢州这时看向江小川，“川川，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聊啊，你不好奇队长未来的雄主是谁吗？”
江小川将头埋得更低了，恨不能整张脸都伸进碗里去，“不好奇。”
见江小川这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卢州狐疑地看向他，“川川，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江小川扒饭的手顿住。
这时就听胖子说：“肯定有鬼啊。”
卢州扭头看向胖子，“你也看出来了？”
胖子用力点头，“早看出来了。”
这次连阿水都跟着点头，“我也看出来了。”
江小川彻底吃不下饭了，放下碗，心下暗道不会真的露馅了吧，这要怎么解释才好。
偏偏就在江小川陷入绝望的时候，莫辰抬手，夹了一块肉放进江小川碗里。
江小川这时看看碗里的肉，再抬头看向莫辰，拿眼神质问莫辰：我都成了众矢之的了，你还嫌我嫌疑不够大，还要这个时候给我夹肉？
莫辰轻轻挑起眉毛，满不在乎地回望向江小川，眼神像在说：你心虚什么？
“哇，”胖子看不下去了，“你俩能不能别这么明目张胆地这样眉来眼去的？我们都看出来了，别装了。”
江小川强装镇定地问：“看出什么了？”
“能是什么？”胖子这时说，“川川，承认吧，你是不是知道和队长订婚的那只雄虫是谁，跟队长一起瞒着我们呢？”
“对啊，队长刚才是不是试图通过眼神对你施压？”卢州跟着说，“你别怕，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我们护着你。”
江小川闻言，心头一松，“我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虫自然是不信的，还要再问，江小川决定搬出自己的拿手绝活——做缩头乌龟。
他看一眼时间，匆忙站起来，一边收拾自己的碗筷放进水池里，一边说：“我晚上约了朋友打天梯，马上到时间了，先走了。”
说罢，江小川冲上楼，直奔训练室去了。
他是真的约了虫打天梯，刚打开客户端，就收到一个叫[文叔DOL周边店-淘货街]的账号的组排邀请。
这是之前和江小川打赌输了，把bug装灵魂之戒给江小川的那家店老板。
江小川虽然赌赢了，可到底是没办法狠心就那么不花一分钱把老板的镇店之宝给拿走，所以他还是承诺给老板陪练一年，时间需要根据战队情况灵活安排。
两只虫顺利双排了一局，刚推掉对面基地，老板立即发消息过来：
[文叔DOL周边店-淘货街：来来来，再排一把？]
江小川刚把对话框点出来，这时，卢州走过来，凑到江小川电脑前去。
看清楚江小川对话框上的老板账号昵称的那一刻，卢州瞳孔皱缩。
一瞬间，很多拼图碎片涌入卢州脑海中——他记得这个“文叔DOL周边店”，就在他过年之前领江小川去的那条淘货街上，而且，卢州好像隐约记得自己之前在那家店门口看到过一枚很漂亮的灵魂之戒……
这样串起来，再加上队长跨年夜赶回基地来找江小川的事……
“啊啊啊啊啊！”卢州指着江小川的电脑屏幕，“川川，是你！是你送给队长那枚戒——唔！”
卢州话喊到一半，被江小川用力捂住了嘴。
这时，胖子阿水和莫辰也陆续走了进来，胖子依旧追着莫辰在问戒指的事。
江小川压低声音在卢州耳朵边上警告：“不许讲出去，不然我把你去暗网借高利贷的事也讲出去。”
卢州原本在江小川手掌下面哼哼唧唧，听江小川这么一说，瞬间萎了，看向江小川的目光里写着：川川你看着乖，狠起来也是真下得去狠手啊。
两只虫正在进行眼神交流的时候，莫辰走到机位前，冷冷看向江小川捂在卢州嘴上的那只手。
江小川慌忙将手放下来，又警告地看一眼卢州。
卢州来来回回看了江小川和莫辰好几遍，这才梦游一样走到自己机位前去。
晚上是自由训练，没有硬性时间要求。
胖子和阿水都和家里雄主约了视频聊天，没练到太晚就回去了。
卢州一晚上魂不守舍的，这时候看向旁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决定不做这个灯泡了，关上电脑回房间去了。
训练室里只剩下江小川和莫辰两个。
莫辰结束了自己手上那一局，轻声问：“回去吗？”
江小川想趁没训练赛的时候给文老板多陪练两把，这样后面日程安排拉满的时候就不用陪老板了，所以他摇摇头，劝莫辰先回去。
莫辰没多说什么，临走前看了江小川电脑一眼，让他别练到太晚。
可江小川一旦打起 DOL 来就会忘记时间，等到下机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
刚过完年，大家作息还没调整回阴间，白天又打过比赛，这个点基地已经安静到落针可闻。
江小川走到自己房门口，来回看了看写着[River]和[Mo]的两张门牌，最终面向[Mo]那张门牌站定。
他垂着头，看到门缝下头透出来的灯光，抬起手，想要敲门，手举在空中停顿片刻，还是放下了。
这时，微虫上弹出一条消息：
[Mo：门没关]
江小川唇角翘起来，抬手推门，走进去。
莫辰此时正随意倚靠在床边看视频，见江小川走进来，抬头朝他轻笑。
江小川将门关上，拖了张椅子坐去莫辰床边，然后问：“Mo，那天晚上……”
江小川话讲到一半，又开始斟酌字句。
莫辰笑起来，将他的话接下去：“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是不是弄疼我了？”
没想到莫辰会把他那条语音给重复一遍，江小川耳根瞬间就红了。他觉得一定是比赛前肾上腺素飙升，让他脑袋变得不清醒，才会发这样的话给莫辰，这种话现在从对方嘴里讲出来，江小川都觉得羞耻到想钻进地板缝里去。
“我、我不是问这个。”江小川现在浑身燥热。
莫辰倒显得异常冷静，“那你想问什么？”
“我那天晚上，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小川做了很大的决心，才讲出这句他以前只在小说里听渣男讲过的话。
莫辰轻声嗤笑，“嗯，我知道。”
或许是莫辰这云淡风轻的纵容态度给了江小川勇气，他咬咬牙，决定先把最难问的问题讲出口：“我们那天晚上，是……做了吧？”
“嗯，”莫辰依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简直不像是在讲自己的事，“你想问你床上功夫怎么样？很猛，简直让我大开眼界。难怪一定坚持要在上面，这样天赋异禀，在下面确实屈才了。”
江小川常常疑惑，莫辰的心脏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可以这么无坚不摧，讲这些话的时候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除了这些，”江小川又问，“我还做了其他什么吗？”
说着，江小川垂眼看向莫辰依旧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
莫辰笑意更深了些，从床上坐起来，伸长手臂将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方盒。
江小川立即认出来，这是那枚灵魂之戒的周边包装盒。
但下一刻，江小川又意识到，这不是他送给莫辰的那一枚。
因为莫辰把盒子打开，里面安安稳稳躺着一枚银白的戒指，和莫辰中指上现在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款bug装的戒指，全星际仅有的两支，现在都在莫辰手上。
莫辰把盒子里的戒指取出来，又伸手拉住江小川的手，轻轻捏住他的中指，然后缓缓将那枚戒指戴在江小川手上。
“你愿意，嫁给我吗。”
莫辰轻声说。
江小川心跳倏然变得很重，被套上戒指的那根手指不自觉颤动着。
他抬头看向莫辰，一时间有万千情绪在心头涌现。
可这时，就见莫辰笑起来，低声说：“你那晚就是这么对我的。”
恍然意识到莫辰这是在重现那晚的情形，江小川竟然莫名地觉得心情十分低落。
这时莫辰将纸盒塞进江小川手中，随意说：“这戒指新年前就预订了，现在才到，送给你的。”
江小川摩挲着手中的纸盒，认真地说：“那天晚上，对不起。”
莫辰眉头轻蹙，“为什么要道歉？你不想和我睡？”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小川慌忙解释，“我是说，这么重要的事，我却不记得了。”
“不是你的错，”莫辰说，“不要总是向我道歉，我们是相恋的情侣，不是上下级，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生分又疏远。”
江小川听莫辰这样讲，下意识就又想道歉，幸而及时忍住了，只点点头。
莫辰这时又说：“你心里，如果藏着秘密，也可以试着告诉我。”
江小川闻言，蓦然抬眸，望向莫辰。
而莫辰却只是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什么，转而道：“对了，我另外有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莫辰眉头轻轻拧起来，“‘男人’，是什么意思？”
江小川呼吸一滞，“是我那晚说的吗？”
“嗯，”莫辰说，“你说你是男人，不愿意被我抱，这是，什么游戏里的角色吗？”
莫辰只在游戏里听过“人”这个概念，从没想过现实中会有虫这么自称。
江小川讷讷地应，“嗯，是。”
莫辰点头，“是你之前和你的老队长打的那款游戏里的英雄？”
江小川临时也编不出什么其他解释，只能顺着莫辰的话点头，“嗯……”
“是你的绝活英雄吗？”莫辰又问，“你很擅长玩男人？”
江小川呼吸都凝滞了，十分艰难地点头。
莫辰带着探究的眼光看江小川，“那你脸红什么？很会玩男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江小川在窒息中回：“没，我，我也不是很会……很会玩男人。”
江小川以为现在莫辰的质问已经够让他难堪了，可两天后，他去参加冰冰直播间的表演赛的时候，才发现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个小小的谎言，往往像蝴蝶扇动翅膀带起的微风，在之后的某个时刻，会掀起山崩海啸。
针对江小川的这场公开处刑，才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