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音房玻璃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主持解说和观众的呼喊喝彩声，还有激昂的背景音潮水般涌过来，将 Fire 战队五个队员紧紧包裹。
夏一八激动得围着江小川团团转, 嘴里说着川爹牛逼之类的话。
解说和主持同时向他们讲着祝贺词。
五个队员被领至早已布置好的冠军领奖台上，拿起星秀奖杯的那一刻，再次被烟花彩带灯光音乐喝彩裹挟。
不知有多少黑漆漆的摄像头怼着他们拍摄, 几乎所有摄像头的中心，都是对准江小川的脸的。
江小川脸上挂着笑, 视线将观众席第一排从头扫到尾，再从尾扫到头。
没有，没有那只虫的身影。
星秀赛决赛过后，会立即开始选秀大会, 所以会来参加接下来的选秀大会的战队的代表, 都受邀坐在了第一排的嘉宾席，观看整场比赛。
江小川以为，莫辰一定会在嘉宾席的。
莫辰没有在观众席，那他在现场吗？他看到自己刚才的比赛了吗？他知道自己夺冠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在领奖台上被摄线头全方位无死角招呼着，江小川恨不能现在就抬起手环，把微虫账号调出来, 查看和莫辰的聊天记录。
可惜现在在赛场, 他们的通讯信号都处于屏蔽状态。
“……川神？”
“……小川川？”
耳边好像隐约传来喊他名字的声音, 接着夏一八拉了拉江小川袖口，附在他耳边喊声“川儿”。
江小川这才回神，转头看向夏一八，夏一八抬着下巴, 用力指指主持台。
江小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发现那边沙发区, 三百、冰冰、爽多多都站在台上，看着他笑。
“川神刚才在盯着观众席看什么？是在看等下参加选秀大会的嘉宾吗？”
江小川抿着唇，正在想如何回答，三百已经继续问：“川神方便过来主持台吗？咱们简单聊聊？”
选秀大会结束之后，会有正式的采访环节，现在三百口中的“简单聊聊”，显然是他的临场发挥。
可江小川自然不可能拒绝。
主席台上只有两张沙发，三百一只虫占满了一个双虫沙发，另一边是个宽敞的四虫沙发，冰冰和爽多多各坐一侧，江小川只得坐在他们中间，坐姿十分拘谨。
冰冰看着脊背挺得笔直，双腿并拢坐着的江小川，笑起来，“小川川，离近了看，感觉你更可爱了。”
江小川转头看冰冰，不知如何接话。
三百已经帮他把话头接过去了，“川神，是不是心里已经有想去的战队了？”
刚问完，三百意识到星秀想去哪个战队并不是他们自己可以决定的，River 是本届 MVP，毋庸置疑会被拥有首选权的战队选走，他现在问这个问题，万一 River 回答的不是等下首选的战队，River 被签过去，以后恐怕会有队内矛盾，或者被疯狂带节奏。
所以不待江小川开口回答，三百慌张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哎，这次首选权的选票大头在谁手上？”看向嘉宾席，“DCW，还在你们自己那吗？我记得 Bendi 你们 Navy 老早也有消息放出来，说是高价买了首选票？”
三百顺滑地转移话题，导播跟着将摄像头对准了嘉宾席。
现场画面定格在 Bendi 那张被络腮胡遮住大半的脸上，Bendi 只能无奈摇头，冲着摄像头比划三根手指，然后摆摆手。
“哦，”三百立即会意，“你买的首选票只能排到第三顺位？那可惜了，只要不是第一个进入选秀池，绝对选不到我们川神的。”
这时，摄像头又对准了 DCW 战队的签约代表。
和 AGo，Star，Navy 这种非常规的以队长为绝对核心的战队不同，DCW 是个常规的战队经理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战队，所以这次的签约代表，他们派的就是 DCW 的战队经理，姓王。
“老王，”三百问，“你们队的首选票，现在六张全握在你自己手上呢？一张没卖？”
现在星秀赛决赛已经结束了，MVP 和选手积分排名都出炉，选秀大会马上就要开始，究竟谁有首选权，会选谁，很快就会揭晓，所以三百此时也不刻意回避了，揪住这个观众此时最关心的问题，各种旁敲侧击。
DCW 战队经理老王，笑着点头，“全部6张首选票，都在我手上，一张没卖。”
听到这个回答，江小川一颗心跌入谷底，放在沙发上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
好在他原本坐在这里就很拘谨，此时主持并未发现异常。
三百笑着继续说：“这届星秀赛，从入围赛 River 的视频火了之后，首选票的价格就跟着水涨船高，我记得决赛前两天传出来的消息，说现在一张首选票的交易额已经创联盟历史新高了啊，你们手上整整六张票，讲真，全卖出去，拿到的钱都够买个二三线的小战队了吧？
“这样都不卖，是铁了心要把 River 选到手了？”
老王用力点头，越过整个舞台，视线看向坐在主持台沙发正中的白发红瞳的小虫的身影。
其实 DCW 俱乐部大老板之前反复敲打过他，希望他把手上的选票都卖出去的，毕竟以他们战队常年拉不到赞助的惨淡现状来看，那笔钱比他们一整年赚的都多。
可老王顶住压力，一票没卖。
大老板是个商虫，看重的是钱和利益，可老王和 DCW 战队有感情的，他更看重的，是 DCW 如何摆脱降级甚至解散的风险。
哪怕每天不停地被各种战队的联络员和代表们疯狂骚扰，不断给出各种诱惑，他都坚定地拒绝，就是不松口。River 的合约，他势在必得。
老王相信，如果能签到 River，他们战队就能熬过这最艰难的一年了。
“我们……真的很需要 River。”
老王这时诚心诚意地吐露真言。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三百自然是乐呵呵地预祝他们签到 River，在接下来的赛季可以更上一层楼。
后来又聊了什么，江小川已经记不真切了，他捱到采访结束，回到后台，在化妆间里迫不及待打开聊天框。
他和 Mo 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一天。
江小川深吸一口气，给 Mo 发了消息过去。
［川：比赛结束了，我夺冠了］
盯着聊天框看了很久，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江小川想要再发消息问问，莫辰在哪里，可手放在发送框上，久久没能打出这样质问的话来。
“River。”
这时，一道身影挡在面前。
江小川抬头，看到小卷毛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小卷毛一头毛绒绒的带着卷的金发，应该是刚才 BO3 打太久，耳机把头发压出了一道明显的印子，他全然不觉，依旧拿一双圆眼睛死死瞪住江小川。
“你很厉害，但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小卷毛说话的时候，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越来越红，有泪水在眼睛里不停打转，但最终被他压回去，咽进肚子里，没有流下来。
想到刚才那场比赛，再对上此时小卷毛这副奶凶的模样，江小川轻笑了笑。
“你笑什么！你别小瞧我！我小卷毛，一向说到做到！”
小卷毛语气听起来来更凶了，但声音有点打颤，反倒显得奶气更足了。
或许小卷毛是误会江小川这个笑了，但江小川丝毫没有小瞧他的意思。
小卷毛刚才用模仿流打出的第一局，是江小川自打接触 DOL 这个游戏以来，第一次失败的局。
而且最后一局，哪怕江小川的大圣早已经超神，哪怕大圣冲上高地，小卷毛都没有放弃抵抗打出GG，他在自家基地血条消失前最后一刻，都还在奋勇抵抗。
这样的选手，让江小川想到当年年轻时的自己。
他怎么可能瞧不起小卷毛，他是真的很高兴，高兴看到这个游戏有这样优秀的新血液进来。
“我没有小瞧你，”江小川目光真挚，“我是真的希望，下次再和你遇上，会是在金翅杯的决赛赛场上。”
听到江小川的话，小卷毛刻意摆出的凶悍模样，瞬间消散了，转而换作一副有些迷茫的神情：
“你、你觉得我能去金翅杯决赛？”
金翅杯决赛，那可是现在联盟多少现役一线职业选手争破头都挤不进去的赛场，River 竟然觉得他可以进去？
“嗯，”江小川认真点头，“你在这么小的年纪，能打出这样的成绩来，未来的潜力不可估量，我相信你，有一天肯定能走到金翅杯决赛的。”
“真的吗……”
小卷毛垂下眼，少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害羞的红晕，但那红晕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他回过味来，极为不服气地高声说：“你干嘛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来跟我讲这种话？什么叫我这么小的年纪？你能有多大！你比我还小吧！”
江小川没接他的话，只是淡笑回望着他。
不知为何，小卷毛气场瞬间就矮下来，在身后化妆师催促他回去补妆之后，他一边往后退，一边抬手指着江小川，喊话：“River，你等着！咱们下次赛场上遇到，我肯定打败你！”
江小川笑意更深了一些，淡然点头，说会等着他。
小卷毛像是被江小川那淡然一笑给蛰了一下，表情僵硬片刻，接着猛地转头离开，路上愤愤然地暗想：
“为什么 River 明明看起来比他还小，却能有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前辈才会有的气场和魅力啊！干！”
短暂地修整之后，江小川和其他成功进入星秀池的选手一起，再次回到主舞台。
重新布置的主舞台，被一分为二，一侧是星秀池的候选选手，另一侧，是等待挑选自己心仪选手的战队签约代表。
大屏幕上，不断循环播放着这次进入星秀池的候选选手的介绍视频，其中绝大部分篇幅，都放在 Fire 战队的 River 身上。
江小川坐在星秀池最显眼的C位，对面的战队代表一览无余。
他反复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看到莫辰，也没有看到 AGo 战队的代表。
上台前，他也没有收到莫辰的回复。
主持和裁判站在舞台正中间，宣布完规则后，抬手示意战队代表准备好自己手上的首选票，按照顺序依次上前完成现场核实。
一张又一张的首选票被投入记票箱，背后大屏幕上，实时统计着战队进入选秀池的顺序。
最终，DCW 战队毫无意外地凭借第十梯队半数的首选票，获得了首选权。
老王站在签约台上，激动地看向星秀池，声音都有些不稳地喊出自己要签的星秀：“Fire 战队，River。”
江小川一颗心越来越沉。
他坐在位置上，迟迟没有起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王和主持的笑容都有些僵住，现场的欢呼声消下去，逐渐转成窃窃私语。
裁判这时抬手示意现场安静，然后看向江小川，“River 请确认是否接受 DCW 战队的签约邀请。如果接受，请立即在签约台就位，如果拒绝，仲裁委员会及 DOL 联盟将为你现场注销星秀账号。”
一旦注销账号，江小川全年都没办法再拿到任何联盟的职业选手合约了，只能等明年继续报名参加星秀赛，从头再来。
可如果他同意，那就必须和 DCW 战队现场签订至少两年的合同。
江小川双唇紧抿，胸口起伏，拳头攥得发白。
“River，”裁判催促，“请尽快做出选择。”
现场的骚动越来越大，大屏幕上，眼见着倒计时快要跳到零秒。
“River，”裁判最后道，“如果拒绝做出选择，本处将按照——”
“——等一下！”
这时，一道声音从角落传来。
是熟悉的瓷器碰撞般的清脆声线。
江小川蓦然抬头，越过整座舞台，看到莫辰站在舞台入口处，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分明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可江小川就是觉得，莫辰在看着他笑，那笑容像是在说——
我来签你了，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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