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玫瑰墨烟【完结】>第59章 夜半树影

  信封虽然小, 却塞得饱饱的、沉甸甸的。

  封皮沾染了柠檬香,将她指尖也染上清淡的气息。

  道完别,两人走出大门。

  郁墨淮没有通知司机, 牵着她在街区内闲逛。

  这是一个漂亮的街区。每户人家的草坪和花园样式各不相同, 但都打理得十分好看。

  淡紫色的银莲花在微风中飘摇。

  走在这样的地方, 郁墨淮身上的倨傲与冷感也被中和了许多。

  素雅的花香与檀木气息相融,柔柔地包裹在他身侧, 晕开一种温润的清隽感。

  尽管他此时穿着矜贵, 可眉眼间流露出的平和温柔,令温雪瑰心中一动。

  他似乎又变回了佛罗伦萨的那个“艾伦”。

  她问出在朱塞佩家里时就十分关心的问题。

  “离开这儿以后, 你都住在哪?”

  “自力更生。”他回。

  此时,两人刚好路过一家街角的咖啡厅。

  郁墨淮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块招牌, 眉间微愕:“没想到, 这家店还开着。”

  “你不是好奇,我在哪儿学的咖啡拉花?”

  “就是在这儿。”

  玻璃门推开, 馥郁又温暖的咖啡豆香气扑面而来。

  两人在幽静的角落处坐下,圆桌小而精致, 摆着翠绿色的迷你绿植。

  朝柜台看去, 胖乎乎的老板戴着工作帽和白色的厚口罩,下半张脸严严实实地遮起来,正专心致志地磨着豆子。

  迎上客人的目光,便弯一弯眼睛。

  “换了个老板。”

  郁墨淮收回目光,漫声道:“以前那个脾气不好,但手艺很不错, 什么都愿意教。”

  温雪瑰问:“你以前在这儿打过工?”

  “嗯。”他扯了扯唇, “薪酬很不错, 只比当中文家教低一些。”

  温雪瑰认识的同龄人里,哪有未成年便到处打工的。

  她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样才能孤身在异国活下去。

  她将手伸向圆桌对面,轻轻握住他的,低声道:“你过得这么辛苦,安娜小姐还责怪你。”

  “她以前也对我很好。”

  郁墨淮淡声开口。

  “可能是这些年太心疼女儿,对我的态度才有所转变。”

  就在此时,温雪瑰忽然感到一线并不友善的目光。

  凭借直觉,她扭头向窗外看去。

  一个苗条的褐发女孩映入眼帘。穿着大胆,浑身上下缀满五颜六色的小配饰。

  五官柔钝,依稀有朱塞佩夫妇的影子。

  女孩的目光紧紧盯着郁墨淮,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片刻后,又缓缓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一瞬便红了眼眶。

  郁墨淮并未注意到窗外的人。

  他向送餐过来的服务员轻轻颔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将方糖和牛奶加入温雪瑰的咖啡杯。

  “发什么呆?”

  他亲昵地捏了捏温雪瑰的脸颊。

  一根碎发垂落在她鼻尖上,在阳光下,散发着毛茸茸的浅金色光芒。

  怕她觉得痒,便将那根头发也小心地揽至她脑后。

  冷白骨指拂过她五官轮廓,动作温柔得无与伦比。

  窗外的女孩仿佛被这一幕击垮了灵魂。

  如果说起先她还有一点想要进来的意思,此时此刻,这个念头也早已烟消云散。

  她挺拔的肩膀塌陷下去,微微发起颤。

  温雪瑰收回目光,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怎么样?”郁墨淮温声问。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你做的好喝。”

  喝完咖啡,又去附近的餐厅用餐。途径一所中学,校徽是雄鹰的形状,温雪瑰觉得十分眼熟。

  她很快回想起来,曾在旧洋房的书桌上见过这个校徽。

  就印在他满分的成绩单旁。

  正值午休时分,校门处十分热闹,青春洋溢的中学生们进进出出。

  也有形单影只的少年,独自一人踢着路上的石子,孤僻又充满戾气。

  温雪瑰看了那个少年一会儿,不由想到郁墨淮以前在这里上学时的样子。

  她闭上眼,将班级合照里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形象,和校门处的风景合在一起。

  很快便勾勒出一个孤单却颖慧的优等生形象。

  温雪瑰有些惆怅地睁开眼,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过了阵,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我以后会好好陪着你的。”

  郁墨淮微怔,手里银叉顿住。

  而后,唇畔渐渐浮起笑容。

  “怎么了?”

  “就是感觉,你以前过得好孤单。”

  温雪瑰揉了揉发酸的鼻尖,轻声道:“也没有朋友陪着你。”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呼啦啦一大通的杂音。

  没等她转过身,便听见身后有个又粗又浑厚的男声,对着郁墨淮用意语道:“艾伦?你是艾伦吗?”

  郁墨淮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这是个健壮的大汉,肤色发红,鼻梁和面颊上还有点点雀斑。

  满脸都是略带着急的岁月痕迹。

  面前的人逐渐和记忆里的某个形象重叠。

  郁墨淮道:“卢卡?”

  “果然是你!”

  卢卡双眼一亮,像夏日的烟火。很快,他浑厚的嗓音便混入一缕纤细的伤感。

  “朋友,你毕业后去哪里了,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

  他一让开身子,几个脑袋齐刷刷从他身后冒出来:“我们这些老同学都好想你。”

  温雪瑰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这位叫卢卡的老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才来?

  见状,郁墨淮眸底了然。他看向卢卡,低声道:“现在是私人时间。”

  “哦哦,好的,不打扰你们。”

  卢卡看了一眼气质出众的温雪瑰,悄悄向郁墨淮比了个叫好的手势。

  临走前,他忽然又想起一事。

  “朋友,后天有个同学聚会,你难得回来一趟,要不要携这位美丽的小姐一起出席?”

  -

  聚会在一栋漂亮的酒店内举行,参与者都来自同一个初中班级。

  十一年过去,大家的模样都和幼时截然不同。

  看得出卢卡是聚会的组织者,他带来许多怀旧的物品,有大家昔日的成绩单、合照,以及印着校徽的旧书包。

  温雪瑰很感兴趣,围在人堆里,听他们讲故事。

  反倒是郁墨淮,斜斜地倚靠在一旁,并不踏入人群中心。

  卢卡知道她想听什么,绞尽脑汁地从回忆里搜刮艾伦的碎片。

  “虽然我们只相处了大半年就毕业了,但艾伦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他这话一说完,周围人纷纷表示肯定。

  “没错。”

  “我也有印象。”

  “同意。”

  卢卡又道:“比如说,晚上出去玩,我们都会偷偷喝酒,他一滴也不沾。”

  “等结束之后,他会把我们挨个儿送回家。”

  “是的!”另一位小个子高举手机,“我打赌我有照片!”

  翻了好几页,屏幕上果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庞。

  十四岁的郁墨淮扶着喝得烂醉的卢卡,露出好看的侧颜。

  卢卡从青少年时期开始就壮得离奇,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壮硕的头颅。

  可郁墨淮单手扶着他,却没有丝毫吃力的感觉。

  他那时的穿着是英伦学院风格。

  白衬衫挺括洁净,外面套着考究且修身的西装马甲。

  肩膀上侧背皮革色的剑桥包。

  夜色下,淡白的街灯莹莹生光。

  他很耐心地扶着卢卡,笑意清隽而温和。

  温雪瑰忽然就想起初遇那夜,他送自己回来的模样。

  气质清润,眸光比月色更亮。

  没有一点儿阴冷、沉郁的感觉。

  她蓦地意识到一件事。

  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他。

  心脏一点一点揪紧,随即,身影也覆上些许落寞之感。

  “不喜欢待在这儿?”

  见状,郁墨淮走过来,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周围充斥着酒气和香水气息,原本有种十分喧嚷的陌生感。

  可有他在身旁,便不觉得身在异乡。

  “也不是。”

  她轻轻摇摇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见她仍未展颜,郁墨淮便道:“走吧,拿上东西,我们回去。”

  卢卡依依不舍地过来道别:“这就要走了吗?”

  郁墨淮懒声道:“下次见。”

  离开酒店,两人坐上候在门外的轿车。

  这里离住所有些远,饶是司机深谙地形,也七拐八拐地饶了不少路。

  路过一个灰扑扑的街区时,郁墨淮朝最远处的筒子楼扬了扬下巴,轻声开口。

  “那一片,就是我离开朱塞佩一家后,住的旧房子。”

  温雪瑰也望过去。

  这地方竟比他在佛罗伦萨的那个住处还破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能看见流浪汉席地而睡。

  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正在争执。

  好在红灯很快转绿,司机踩下油门,灰蒙蒙的筒子楼立刻被扔向脑后。

  轿车逆风而行,也像逆着时光。

  温雪瑰轻声道:“看起来都是蜗居。”

  “确实不大。”

  郁墨淮颔首,轻描淡写道:“比佛罗伦萨那个还要小三分之二。”

  他自嘲地扯扯唇:“价格也便宜不少。”

  他单手撑着头,看向一帧帧倒退的街景。那么熟悉,熟悉得令人厌恶。

  许多灰暗的回忆涌上心头。

  在米兰的生活,以离开朱塞佩一家为界。前一小半光明温馨,后面的时光却充满了许多不堪回首的苦难。

  郁墨淮忽然想起一事,笑着看向温雪瑰。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穿的衣服吗?”

  温雪瑰点点头,不假思索道:“T恤,球鞋,牛仔裤。”

  他颔首,轻声道:“穿成那样,配不上玫玫,是不是?”

  “你这叫什么话——”

  温雪瑰瞪大双眼。

  他只是看向窗外,少顷才开口,声音很低。

  “我在米兰的大多数时候,只有那种衣服穿。”

  熟悉的自卑感涌上心头,与之相伴的,还有沉郁的戾气。

  锁骨下的伤疤隐隐作痛。

  孤身漂泊的那几年,他时常梦到母亲。

  从医院醒来那天,也梦到了母亲。

  梦里的母亲脊背瘦弱,面对着窗外的倾盆大雨,背对着他。

  和现实中一样。

  可唯一不同的,是她最后的那句话。

  不再是“都怪我没用”。

  只变了一个字。

  梦里的母亲音色冰冷,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他的心头。

  “都怪你没用。”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涌入鼻腔,他蓦地睁开眼。

  噩梦却并未停止。从那以后,又伴随了他很多年。

  车窗外夜色渐深,树影吞没月光。

  枝杈张牙舞爪,仿佛也要顺着视线伸入他的内心,勾勒出噩梦的形状。

  却忽然有一抹温暖笼罩过来。

  宁静而温柔的玫瑰气息,似袅袅徐荡的粉雾,渐渐沁入肺腑。

  温雪瑰越过车座,沉默而用力地抱住了他。

  “对不起。”她轻声开口。

  似是极为难以启齿,她又顿了顿,才艰难地再次出声。

  “我之前,一直以为……”

  “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艾伦,是你伪装出来,欺骗我的假象。”

  郁墨淮眸底轻动。

  似无波无澜的水面,砸入一颗石子,翻起不平静的波浪。

  他迟疑片刻,才低声道:“那现在呢?”

  “现在我才知道,”

  温雪瑰忍住泪意,拼命平复着呼吸。

  “那不是谎言。”

  “那个艾伦,就是曾经的你。”

  -

  刺耳的震动声打破宁静。

  温雪瑰没心情看,给手机翻了个面,静音了这个来电。

  可过了片刻,震动再次响起。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来电人。

  时璟。

  刚接通,少年冷厉的声音便劈头盖脸落下。

  “姐,你跟郁墨淮去米兰了?”

  “对。”温雪瑰点头,敷衍道,“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

  说完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

  时璟抬高声音,匆匆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温雪瑰抬头,看了一眼郁墨淮。

  他用很轻的气声道:“随时可以。”

  温雪瑰垂下眼,回道:“再过十天半个月吧。怎么了?”

  “……”

  时璟仿佛被气得说不出话。

  哽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冷,于是又放缓了语气。

  他音色极为好听,低沉清冽,夹杂着少年特有的磁性。

  “姐,能不能早一点回家?”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不能等等?”温雪瑰皱眉,“也不能在电话里说?”

  时璟并未正面回答,只道:“郁墨淮在你旁边吗?”

  温雪瑰:“嗯。”

  他回得不假思索:“那就不能。”

  少年冷冽的声音从听筒内清晰地传出来,在车厢内低低回荡。

  温雪瑰有些尴尬地捂住了听筒,偏过头,略带歉意地朝郁墨淮笑了下。

  男人眼眸低垂,仿佛没有听到。

  车子驶过隧道,冷白的灯光汇聚成线性的波浪,拂过他高挺的鼻梁。

  又消弭于暗影之中。

  “姐,早点回来。”

  “我真是为了你好。”

  时璟的语气愈发由阴转晴,藏着关切的暖意。

  温雪瑰吃软不吃硬,听到这儿,便已经有些动摇。

  她叹息着松了口。

  “行吧,那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回去?”

  没想到时璟立刻接话,语气斩钉截铁。

  “明天。”

  不等她质疑,时璟又道:“姐,你也知道,我通告赶得紧,请个假不容易。”

  温雪瑰无奈,只得心塞地同意下来。

  这一通电话快得像疾风骤雨,十分符合她弟弟说一不二的性子。

  她仰起头,带着几分内疚看向郁墨淮。

  “没关系。”他摸摸她的头,“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原本宽松又惬意的行程,一下变得极为紧缩。

  温雪瑰紧急联系父亲的助理顾临,让他安排回国的航行。

  而后,又清点了一遍要带给家里的礼物,确定没有问题。

  在看到要带给郁清的礼物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传闻中,自郁墨淮执掌郁氏,前代掌门人,也就是他的大伯和叔叔,便杳无音讯。

  无数人将此事视为他“六亲不认”的铁证,对他颇有微词。

  而她和郁墨淮接触了这么久,也确实没听他提起过这两人的事情。

  先前是不太好问。

  但眼下,郁墨淮已经将宋玉霜和宋殊的事都向她和盘托出,又给过她不再欺瞒的诺言。

  温雪瑰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旁敲侧击,打探一下这个问题。

  毕竟这些人,未来也会成为她名义上的亲人。

  她揣着些许紧张,敲了敲隔壁卧室半开的门。

  郁墨淮正在看平板,检视着过去一周下属的工作,简明扼要地圈出几个要点。

  她背着手走过去,将给郁清准备的礼盒拿出来,道:“你觉得这个东西,你姑姑会喜欢吗?”

  郁墨淮看了一眼盒子的包装,道:“你送什么,她都喜欢。”

  “那——你家里其他的亲属呢?”

  温雪瑰愈发紧张,声音也有些发尖。

  “需要我给他们也准备一份礼物吗?”

  郁墨淮并未体会到她的意思,敛了敛眉,淡声道:“郁长明你也见过了。”

  “不用管他。”

  “让他衣食无忧,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

  温雪瑰索性直言不讳。

  “那别人呢?”

  她一股脑地指名道姓:“你大伯,还有你叔叔?”

  闻言,郁墨淮落在平板上的目光,顷刻间变得凛冽、锋锐。

  仿佛到达了温度的临界点,一瞬便冻结了厚厚的冰霜。

  温雪瑰极少见到他这个模样。

  周身的气质都变得阴郁,如一柄霜刃,散发着雪白的寒意。

  半晌,他才缓缓抬眸。

  喉结稍动了两下,正欲启唇。

  对上她视线的一瞬,却忽然想起,上次在旧洋房时,温雪瑰哭得红肿的眼。

  一念之间,他将已到唇畔的话语咽回去,换上了另一句。

  “问他们干什么?”

  “他们各有去处。”

  “也不用多管。”

  -

  时节近秋,黄叶缤纷。

  云珀机场泛着些许萧索寒意。

  温雪瑰刚下飞机,便被时璟接进了他那辆纯黑色的布加迪威龙。

  跑车引擎轰鸣,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家。

  一进家门,温岩竟然没去公司,也在家,正跟弟弟温成下象棋。

  见到温雪瑰和时璟出现在门外,温岩唇畔涌起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

  他的目光片刻也不离女儿,双脚在地上摸索了好一阵,才将拖鞋穿好。

  然后便立刻走来,好好对女儿嘘寒问暖了一番。

  末了,才扭头看着儿子,语调无奈。

  “说吧,非把你姐从国外叫回来,又让我也不能去公司,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儿要说?”

  时璟垂下眼眸。

  他长了双又冷又艳的桃花眼,五官俊美清隽,且辨识度极高,天生就是镜头的焦点。

  此时唇线抿得平直,下颌线也稍稍绷紧,显得冷冽而严肃。

  又带着不知缘由的悲伤之意。

  温雪瑰看到弟弟这个表情,心软下来,柔声问道:“是不是在娱乐圈待得不顺心?”

  温岩接过话头:“咱们家不差钱,不开心就不做了。”

  “不是。”

  时璟摇摇头:“不是我自己的事情。”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时璟神色郑重,令温岩和温雪瑰也不由得收敛了表情。

  只有一旁棋桌銥嬅上的温成有些尴尬。眼看人家一家要谈正事,他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温成想了想,还是搓着手站起身道:“那你们聊,我就先回去——”

  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更别提两人还是亲兄弟。

  温岩忙开口挽留。

  “没事儿,都是一家人。你等我一会儿,那盘残棋咱们还没下完呢。”

  温成这才又坐回原位。

  本来他就不是真心想走。

  既然温岩没有赶人,他便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说吧,什么事?”

  温岩打心眼里没觉得还不到二十岁的时璟能带来什么重要消息,气定神闲地往沙发后背一靠。

  “是和姐姐婚约有关的。”

  “我还是不赞同她嫁给郁墨淮。”

  时璟静静地开口。

  话题的氛围蓦地一变。另两人的态度从不太当回事,变成了无奈与不耐。

  温雪瑰移开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正要说话,却被温岩拦住。

  温岩看出女儿情绪不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对时璟道:“小璟啊,墨淮这个孩子,自他刚从意大利回来,我就见过好几次。”

  “两年观察下来,我觉得他确实是个很可靠、很利落的孩子,跟外面那些传言不太一样。”

  他的语气并没有多严厉,却带着久居高位才养成的,不容置疑的威仪。

  可时璟直视着父亲的目光,并未有丝毫退却。

  “你们真的了解这个人吗?”

  他语调坚定,缓声道:“了解他的一切所作所为?”

  “我自认我看人还是不会走眼。”

  温岩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又看向温雪瑰,道:“玫玫呢?”

  温雪瑰叹了口气,压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带着几分怒意看向时璟。

  “你大老远叫我回国,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你是不是存心惹我生气?”

  时璟眼里掠过一丝受伤,很快又将其隐去。

  他垂下眼眸。眸色幽黯,声音也带着些许低哑。

  “姐,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查到了,郁家三兄弟,也就是郁墨淮的父亲、大伯,以及叔叔,现在的情况。”

  听见这话,温岩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

  这三人自两年前销声匿迹,圈子里谣言四起,可谁都是道听途说,没人有真凭实据。

  没想到时璟能查明这一切。

  更重要的是,这事儿也确实是他心里的一个隐患。

  温岩看向时璟,暗忖自己小看了这个孩子。

  温雪瑰倒仍不觉得这事有多么重要。

  她想起郁墨淮那句“各有去处”,便觉得,这已经算作相安无事的回答。

  “他爸不是还好端端地在祖宅里住着?”

  温雪瑰看向时璟,眸间的怒意仍未褪去。

  “既然这样,那他大伯,他叔叔,又能差到哪去?”

  “差得远了。”

  时璟长长叹息一声。

  他的声音愈发放低,但在针落可闻的房间里,依然十分清晰。

  清晰得,像是染上了秋日的寒意。

  “根据我查到的消息,他大伯和叔叔现在的境遇,都是由他一手造成。”

  “郁长健在精神病院。”

  “郁长康在监狱里。”

  “无期徒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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