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获得代号的成员不可能是无辜的,诸伏景光很清楚这一点。

  哪怕心里因为对方的年幼而感到愤怒与痛心,诸伏景光也不可能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

  毕竟,真正的犯罪组织成员可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威雀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诸伏景光问道。

  他倒不担心自己的表情会引起什么担心,组织里稀奇古怪的人多了去了,底层里不乏一些借着无害脸坑蒙拐骗的人。

  威雀闲了很久了,之前出于自身能力定位的原因,琴酒一直没有移交给他什么任务,如今总算往他这里塞了一个可以提供辅助的人,这才给他分了些任务。

  尽管如此,分到威雀手上的任务也大多是清除任务。

  可是今天可能会下雨,威雀不想出门。

  反正任务也不着急,明天再做也没关系,至于今天……

  “你能帮我换一下隔音棉吗?”威雀试探着问,“你是我的部下,不能听琴酒的。”

  说到这他就感觉很生气,一直以来,帮他换隔音棉的都是伏特加,可是后来琴酒看他不爽,命令伏特加不要给他换隔音棉,伏特加虽然很怕威雀,但更忠心于琴酒,于是就没有人给他换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威雀喜欢上了抠隔音棉,如今没有人定期给他换,衣柜里的隔音棉早就千疮百孔。

  越想越气,威雀下意识地想要破坏些什么,视线胡乱地飘向房间的物品上。

  然而房间里最初的摆设早就被他破坏的差不多了,只有一张床和衣柜勉强存活着。

  “是,我会给您换的。”虽然对这个古怪的命令感到疑惑,但诸伏景光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拒绝的选择。

  他和zero的当前目标就是尽快获得代号,为了这个目标,对代号成员的服从自然是必要的——哪怕这个命令是让他去杀人。

  不如说,威雀给他的命令只是换隔音棉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威雀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诸伏景光的回答,他立刻开心起来,哪怕依旧没什么表情,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愉悦:“谢谢,那就拜托了。”

  威雀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进入他的生活区域。察觉到这一点,诸伏景光一边注意威雀的动向,一边钻进衣柜里。

  从进入房间之后的粗略观察可以判断,威雀很少在这个房间除了衣柜之外的地方活动,他的床铺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只有边缘有一点坐过的褶皱。

  也就是说,威雀真正的“房间”只有这个衣柜。

  狭小的衣柜中间的隔层被打通,勉强能让一个成年男性在底部平躺,尽管如此,钻进衣柜后,诸伏景光还是觉得行动困难。

  很难想象一个目测身高一米七五的少年是怎么长期生活在这个里面的。

  这衣柜虽然够长,可是却不够宽,本就狭窄的空间在铺了厚厚的隔音棉后只堪堪留下了半米,连娇小的女孩在里面躺着都嫌窄,更何况一个男人。

  因为幼年的阴影,诸伏景光是非常讨厌这种闭塞的地方的,但眼下他也只能强忍着自己的不适,认真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等好不容易把隔音棉换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了。

  等满头大汗地从柜子里出来,诸伏景光才发现威雀居然一直坐在床边。

  他像个小学生一样做得笔直,眼睛平静地直视前方,看起来是在发呆。

  如果不是对方时不时地眨眼,诸伏景光可能都要以为这是一个木偶。

  迷茫、死寂。

  诸伏景光知道对方是组织里著名的杀手,哪怕那些怪物的传言可能有些夸张,也不代表对方就真的是一个无害的少年,但这样的威雀几乎给诸伏景光一个错觉。

  就好像对方只是一把武器,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戮,除此之外,他的生命再无其他颜色。

  “大人,已经好了。”敛下心底的思绪,诸伏景光笑道。

  青年蓝色的猫眼弯出温和的弧度,嘴角的笑意也恰到好处,过分完美的微笑却显现出几分刻意,溢出几分虚伪来。

  演技不错。

  威雀回过神来,心底评价了一番诸伏景光的笑容。

  他平静地说了句:“太刻意了。”

  这种虚伪的表情相当于在威雀的雷区跳舞,他好歹记得这是自己的新部下,不能弄死,只能烦躁地按了下自己的电流装置,勉强平静下来。

  但他看向青年的眼神还是凶恶的,赤色的眼睛好像化作了猩红的血潭,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的凶兽说:“你走吧,明天再来。”

  被这种眼神盯住的诸伏景光僵住了,他的本能在催促他快逃。

  完全不需要演技,青年的笑容消失了,他有些僵硬地回答:“是。”

  离开这个房间前,他听到威雀毫无起伏的声音:“找琴酒了解一下注意事项,他会跟你说的。”

  “是。”诸伏景光服从地应下。

  诸伏景光活着回到了安全屋。

  这让都已经做了最差的打算的降谷零大松一口气。

  与以杀手身份进来的诸伏景光不同,降谷零是以情报贩子的身份进来的,他隶属于警察厅的警备局的警备企划课,相比起诸伏景光无法做到完美而有些许空白的履历不同,降谷零的履历是完全经得起查的真实身份。

  他在组织里的活动要自由得多,甚至偶尔还能借着搜查信息的借口去跟自己的联络人接头。

  昨天一得知诸伏景光要成为威雀的下属,降谷零立刻找机会将这个消息递给了上线,一是为了调取公安方面对威雀的资料,二是希望公安方面做好诸伏景光随时要脱离的准备。

  虽然严格来说,诸伏景光和他并不属于同一部门,但是警备企划课与警视厅公安部也算是有上下级关系,降谷零通过这层关系请求做好脱离接应也不为过。

  威雀是一年半以前才掉到日本来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意大利那边行动,公安对于他的资料记载的并不多,但那寥寥的两张纸却已经足够让人心惊。

  日本毕竟还是表面和平的,哪怕黑|道合法,也没哪个极|道组织敢大白天在大街上火拼的。

  但意大利不同啊,那里的mafia一个比一个嚣张,连火箭筒这种高伤害武器都是不缺的。而威雀,这个十九——哦不,那个时候他才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却像盘踞一方的凶兽一般,将触犯黑衣组织的所有势力碾碎。

  要不是一年半之前的那次冲突,他不慎弄死了一个跟多方势力都有牵扯的毒|枭,恐怕对方现在还会是组织在意大利最得力的战车。

  相比较威雀在国外的记录,在日本范围内的资料更加稀少,倒不是公安的能力太差,单纯地是因为对方似乎真的没怎么行动,这一点在降谷零潜入组织之后也得到了证实。

  以上的这些记录都只是让降谷零认识到了这个少年的可怕,而最后的一部分资料却让他脸色大变。

  XXXX年11月07日吉冈三丁目浅井别墅区炸弹事件

  疑似威雀的可疑人物与警视厅警备部警备第一课机动队□□处理班萩原研二接触。

  据分析,目标疑似改变了炸弹位置,救下了萩原研二,并在离开前与萩原研二有短暂接触……

  动机分析未果,猜测威雀偏好萩原研二类型的人。

  降谷零:……

  研二!你在干什么啊,研二!

  同样看完了资料的诸伏景光神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诸伏景光回忆自己今天与威雀的短暂接触,“那孩子给人的感觉……很不对,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也不能说是见过……”

  他揉了揉眉心:“我应该没见过他,可是,就是莫名有点熟悉感。”

  “我会找机会接触一下他的。”降谷零下了决定,“如果hiro觉得熟悉的话,说不定我也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我能知道些什么。”

  “好,注意安全。”诸伏景光点头。

  胸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诸伏景光想起了什么,立刻拿出了手机。

  To 井川光

  [威雀精神鉴定资料pdf.]

  威雀有病,你自己注意一点,尽量顺着他,不要踩他的雷点,要是被弄死了,大哥不会管这些事的。

  好好干,能在威雀手下活一个月的可都是代号成员。

  From 伏特加

  诸伏景光现在是威雀的手下,既然威雀吩咐他去找琴酒要注意事项,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出了基地没多久,他就直接给琴酒发了消息。

  按理来说,琴酒本应该在发任务的时候就告诉他这些,但以诸伏景光的地位也没资格抱怨什么,于是他只是很客观地发了句:琴酒大人,威雀大人吩咐我来向您要一些注意事项。

  琴酒才懒得给威雀擦屁股,最后来联系诸伏景光的当然是伏特加。

  怜悯这个底层小弟以后就要跟着威雀这个小疯子,伏特加难得多说了一句。

  点开邮件附带的图片文件,降谷零先是找来相机拍摄了一份,然后才开始跟诸伏景光一起看。

  病人症状:情绪感知障碍、情绪控制障碍、易怒、破坏欲极强、创后应激反应……

  治疗建议:药物治疗(划掉)或物理治疗。病人药物抗性极强,采用电击治疗,强制冷静,目前效果良好,未出现抗性反应。

  看完资料,降谷零的表情几经变化,一句脏话含在嘴里,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艹!”

  抛开身份立场,威雀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而这份资料却显示对方从十岁起就在经受这种不正常的治疗方式。

  诸伏景光也很愤怒,但他看着资料,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其删除。

  他们再愤怒也没有办法。

  如果他们还是当初那样张扬肆意的警校生,他们说什么都要尝试将这个少年送进少管所,让他接受正确的治疗和引导。

  但他们现在是卧底。

  他们注定要把自己同化成黑色,沉沦在这个腐臭的泥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