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有些发抖,却仍是强撑着。常姝抬头看向她眼睛,只见她眼里分明有一层悲哀的雾气。

  “我既接了旨,便不会后悔。”常姝道。

  “当真?”陈昭若问。

  “当真,”常姝说着,举起了酒杯,又笑问,“你怎么突然这般犹豫了?不愿与我行合卺礼吗?”

  陈昭若看常姝如此,不禁也笑了,举起了酒杯,只听常姝接着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第一次行合卺礼呢。”

  “嗯?怎么会?”陈昭若举着酒杯,问。

  常姝微微颔首,轻轻一笑,双颊似乎有些发红,她轻声说道:“何止是合卺礼,我几乎把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你了。”说罢,她轻轻把酒杯向前递去。

  陈昭若会意,也向前递去。酒杯轻轻相碰,酒水泛起波澜。二人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常姝放下酒杯,一时怅然。

  “我有东西要给你。”陈昭若说着,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檀木盒,放在了常姝面前。

  常姝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黑色的檀木盒。

  “打开它吧。”陈昭若把檀木盒向常姝的方向推了推。常姝接过檀木盒,小心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通体没有半点杂色的白玉镯。

  只是,这白玉镯在断口处镶了金,又将这镯子修成了完好的一体。

  “这是……”常姝说着,拿起了镯子,看向陈昭若。她没想到陈昭若竟命人把这断了多年的玉镯修补好了。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陈昭若看着那玉镯,浅浅地笑着,“我自小便带着的了,可以说,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

  常姝默默地听她娓娓道来:“当日陈国皇宫被攻破,我以为我会死,我想,我死也要死的体面,便要抱着筝去小祠堂,想着祭祀之后再自尽。可将要出门时,我看到了手上的镯子,我想,我可不能让我的血脏了这镯子,便把这镯子小心地放好了,藏在我旧日的房间里。后来,机缘巧合,这镯子果然还是被人发现了,还被当作战利品送到了你的手里,你又把它送回给我……兜兜转转,这镯子终于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陈昭若说着,轻轻抓起了常姝的左手,亲自把这镯子给常姝带上了,道:“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一直想把这镯子送给你,如今,可算是有机会了。”

  常姝低头看着那晶莹的镯子,心中感慨万千。

  “我们,的确经历了太多的曲折了,就和这镯子一样。”常姝道。

  “但这镯子终究还是戴在了你的手上。”陈昭若道。

  常姝微微一笑,心中却更加不安起来,她抬头望向窗外,看了看时间,知道是时候了。

  常姝拿起了酒壶,手指不自觉地移到了那机关之上,给自己和陈昭若都斟满了酒。

  她所有的动作都落入了陈昭若的眼里。陈昭若眼里的光登时黯淡下来。

  常姝刚斟完酒,要放下酒壶,却不想陈昭若一把握住她的手,看着她,问:“你可还怨我做了那些事?杀了那些人?”

  常姝一愣,回避这个问题,低头道:“今日你我大婚,说这些做什么。”

  “不,必须要说,”陈昭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问,“你还怨我吗?”

  常姝低头,反握住陈昭若的手,道:“对于过去的事情,自然还是怨的。可你如今说,你可以改,那我何必要抓着过去的错不放?”说着,她抬眼看向陈昭若,十分动情地道:“你会是一个明君,一个仁君,日后史书工笔,史官也不会因你是女子便对你多加贬损,因为你是一统天下以来最好的君主。”

  “你当真这么想?”陈昭若又问,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那酒壶,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悲伤的绝望。

  “主子!”青萝急切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怎么了?”陈昭若问。

  青萝在外道:“事情紧急,奴婢只能当面说!”

  “进来。”陈昭若说着,警惕地看了常姝一眼。常姝垂了眼,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青萝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在陈昭若面前草草地行了一礼,道:“宁王殿下被人劫狱劫走了!”

  “什么!”陈昭若一惊,猛然站起,却又眼前一黑,将要倒下。青萝眼疾手快,忙扶住了陈昭若,扶着她慢慢坐下。

  周陵言是陈昭若挟制心向周氏之人的筹码,如今筹码丢了,对陈昭若可谓是极大的不利。

  只听陈昭若虚弱地问:“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官兵,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又问:“是谁劫的?”

  青萝答道:“还在查,但据人说好像是……”

  “是我。”常姝冷冷地打断了青萝的话。

  整个大殿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灯花爆了的声音。

  陈昭若呆呆地看着常姝,又不敢相信地确认了一遍,问:“是你?”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信,你是不是又要给人顶罪?”

  常姝没有说话,她默默地站起身来,转身走到了一个箱子前,开箱翻找,然后从里面找出了自己的那柄宝剑。

  宝剑出鞘,寒光一闪,陈昭若险些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你要做什么?”陈昭若问。

  常姝没有答话,她拎着剑便向门外走去,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潘复的一声惨叫。

  陈昭若扶着案几,手指似乎要掐进木头里。听了这声惨叫,她不知怎么了,竟忽然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坐下来,靠在了青萝的身上。

  常姝提着剑回了殿内,殿外早已是一片受了惊的宫人的嚎叫。常姝的剑上仍在滴血,凤袍依旧红的鲜艳,也不知血水有没有溅上去。但她的左手却是干净的很,一滴血都没有,那白玉镯自然也是一如既往的干净。

  “你杀了我的心腹。”陈昭若看着常姝,眼里出现了些许血丝。

  “他该死。”常姝冷冷地说着,又坐回了陈昭若面前,放下了剑。

  “你想做什么?”陈昭若问。

  常姝看着陈昭若,欲言又止,最后只挤出了几个字:“只求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