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精彩纷呈的射箭比试落下帷幕,宦官和宫女又开始忙碌起来,撤去比试用的东西,重新布置宴会。

  皇帝萧稷却暗暗给儿子萧玠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对左右吩咐道:“朕要更衣。”

  十几名宫女和宦官簇拥着萧稷往后殿的方向而去,萧玠也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了勤政殿,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萧璜看着萧玠的背影,面色阴沉,目光复杂,他刚刚注意到了父皇在向萧玠使眼色,猜到此刻父皇应该是在私下秘密召见萧玠,心情百般滋味杂糅……

  今夜之胜明明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自己的表现也并不比萧玠差,为何父皇却独独……

  萧玠走到后殿门外时,只看到内侍监连公公一个人守在门外,看到萧玠过来,连忙迎上去,顾左右见无其他人,方压低声音道:“齐王殿下,陛下在里面等你。”

  萧玠点头向连公公致谢,随即推门进入后殿内。

  连奕看着萧玠的背影,目光神色若有所思,他伺候了陛下几十年,倒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看重一个儿子,什么事都喜欢私下召齐王商议。

  后殿内,宫女已经伺候好萧稷更衣,见齐王萧玠进来,都很识趣低头退下,偌大的后殿只剩下这对父子。

  “赫连拓之事,你有几成把握?”

  萧稷冷不丁抛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知父莫若子,萧玠自然明白父皇的意思是自己有几成把握可以扶持赫连拓坐上狄胡可汗的宝座。

  “单就现在而论,半成把握都没有。”萧玠老老实实回答道。br>
  萧稷闻言却并没有动怒,他知道儿子的话一定还有下文,他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萧玠继续说道:“据儿臣所知,狄胡可汗赫连罗共有五子,其中长子赫连霸、次子赫连胜、三子赫连吉皆是可敦(可汗正妻)所出,四子赫连涛乃是阏氏(可汗侍妾)所出,赫连拓名义上是一位汉人阏氏所出。”

  “虽说除了赫连罗和赫连拓的母亲外,连赫连拓自己都不知道他并非赫连罗之子,但因为赫连拓的母亲是汉人,赫连拓能当上可汗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你人在洛阳,为何会对远在塞外漠北的狄胡之事如此清楚。”萧稷突然打断萧玠的话,死死盯着他眼睛。

  萧玠微微一怔,随即解释道:“儿臣知狄胡乃是我大宁心腹大患,有心想为父皇分忧,想对付狄胡就得知己知彼,因此儿臣任职麒麟卫都督之时,就专门查看过狄胡方面的情报,对狄胡情况比较了解。”

  萧稷点点头,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

  萧玠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又蒙混过去了。

  麒麟卫派遣有力士潜伏在狄胡为朝廷收集情报,这些情况萧稷其实都非常清楚,因此当萧玠提出要扶持赫连拓为狄胡可汗时,萧稷感觉此事难如登天,可能性并不大。看書喇

  他还担心赫连拓自小被胡人养大,或许早已视自己为胡人,未必会心向汉家。

  但今日的一个细节改变了他的看法,那就是赫连拓里面居然穿的是汉家的服饰,这至少说明赫连拓心中是认可汉家文化的,这样的人还是值得拉拢的。

  萧玠继续娓娓道来:“但这只是现如今的情况,只要父皇想办法帮助赫连拓提高他在狄胡的地位,让他能够逐步建立自己的势力,一旦将来狄胡发生变故,群龙无首之时,他未必没有机会。”

  “你为何会如此笃定狄胡将来会发生变故?”萧稷目光一沉,死死盯着萧玠。

  萧玠的目光没有闪躲,反而笑道:“父皇,据儿臣所知,如今赫连罗偏宠阏氏,不顾大臣反对,执意改立她的儿子赫连涛为储君。”

  “但可敦所生三子早已成年,在狄胡早已建立自己的威望和势力,若是赫连罗死后,赫连涛继承可汗之位,赫连霸三兄弟定然不服,到时候狄胡必然会内战不休,而赫连拓只需坐山观虎斗,待几位兄弟都得你死我活之时,坐收渔翁之利,狄胡可汗之位必然唾手可得。”

  萧稷陷入良久沉默,萧玠也不再言语,他知道父皇需要一些时间消化和考虑。

  萧稷承认萧玠的计划听起来确实十分诱人,也具有可行性,但其中不可控的变数却是太多,譬如可汗赫连罗如今正值壮年,谁也不知道他几时会死;若是阏氏一旦失宠,赫连涛被废,可敦的三个孩子还如何打得起来……

  但是萧玠相信自己的父皇一定会想得通的,因为与狄胡开战相比,扶持赫连拓付出的成本和代价是最少,他没有理由不试一试。

  “赫连拓远在塞外,与中原相隔万里,我们大宁如何帮助他提高在狄胡的地位,如何扶持他建立自己的势力。”

  萧稷问出萧玠这个问题,意味着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决定试上一试。

  萧玠微微一笑:“自然是要让胡人和狄胡可汗知道,赫连拓对于狄胡而言,不可或缺。”

  萧稷眉头一皱:“如何让他们知道。”

  萧玠笑道:“很简单,开放边贸互市,指定狄胡方面由赫连拓负责。”

  萧稷面色一沉,今夜种种风波,不就是为了拒绝掉胡人开放边关互市的请求吗,哪有如今大宁胜了却还要主动开放边境互市的道理。

  萧玠看父皇神色不悦,赶紧解释道:“父皇,其实除了食盐和精铁,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卖给胡人的,而且我们也有一样东西需要从胡人那里购买。”

  “你说说看,什么东西?”萧稷语气有些冷淡。

  萧玠一字一句:“马匹!”

  萧稷面色一僵,随即摇摇头,苦笑道:“胡人是绝不会卖马匹给我们的。”

  正如大宁严禁盐铁流入塞外一样,胡人也是严禁马匹流入中原的。毕竟胡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以骑对步,若是卖给大宁优良的马匹,让大宁得以组建起一支精锐的骑兵,那胡人对中原的优势将淡然无存。

  正因为大宁无法从狄胡和西域获得良马,因此大宁极度缺少马匹,像西北号称有十万西凉铁骑,但实际上很多马都已经是老弱不堪,真正能上战场的不过只有十之六七。

  也是因为大宁缺少马匹,太宗萧煊在位时,一个张平的马商,就因为花重金一次性跟狄胡的一个部落购买了几万匹良驹,并全部无偿捐献给朝廷,而被封为食邑八百户的列侯。

  但那个可怜的部落却因为此事被呼延部所嫉恨,全族上下不论男女老幼尽数被呼延部诛杀。

  萧玠笑了,摇摇头道:“父皇,凡是没有那么绝对的,胡人现在不愿意,但是将来可就不好说了。”

  萧稷眉头紧蹙,有些不悦道:“你是说以盐铁换马匹吗?此事绝对不可!”

  盐铁是萧稷的底线,他是绝对不容许如此重要的战略物资流入狄胡,反过来用来对付大宁的。

  而且不管大宁卖给胡人的食盐和精铁品质如何,胡人都只会卖给大宁阉割过的马,防止大宁可以自己培育出良马,怎么看都是大宁吃亏。

  萧玠还是继续摇摇头,正色道:“父皇,其实除了盐和铁,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卖给胡人。”

  萧稷奇怪看着萧玠,河西大战之前大宁也跟胡人开放过一段时间的边关互市,但是限制颇多,大宁商人只能向胡人出售丝绸绢布和瓷器,而胡人向大宁卖的多是兽皮和药材,贸易效果并不太好,胡人对丝绸绢布和瓷器不感兴趣,而大宁也看不上胡人的兽皮和药材。

  后面因为双方关系日益紧张,加上河西之战的影响,最终双方彻底关闭了边关互市,也无人再提重启之事。

  “父皇,恕儿臣直言,我们向胡人卖错了东西。”萧玠神秘一笑。

  “是吗?那依你之见,我们应该卖什么给胡人?”萧稷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

  萧玠嘿嘿一笑:“酒,还有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