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需要为酒后讲的话负责任,如果知道酒后的玩笑话会巧合的变成真,那么,林周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口不择言,不开这样的玩笑。

  然而,等她后悔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生活给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毫无预兆的,措手不及的,将他们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一团糟。

  -

  和林周聊过一会儿,奚言的心情舒畅了很多。

  她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

  今天课多,白天站了一天,下午光顾着跟许泽南生气了,一晚上都没有吃饭。这会儿饿了,奚言就去林周的宿舍找东西吃。

  冰箱里有隔夜的剩米饭。

  不知道为什么,奚言突然想起上一次在林周这儿给许泽南炒的那盘酱油炒饭。

  他那样高高在上的男人,什么样的高档食材没吃过,可吃她一份酱油炒饭,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她想起他低头吃东西的模样,慢条斯理的,但他却又将她炒的饭全部吃完了。很奇怪的是,那晚两个人的见面并不愉快,但她却还是记住了他低头吃饭的样子。

  也许,他要的也不多。

  只是想要她做的一碗饭、一碗面……

  忽而,奚言又想起来。

  在那晚以后,她没有再给他做过饭了。

  好像,重逢以来,她一直在享受着他单方面的付出和照顾,那其实,他是不是也在期望着她对他一句嘘寒问暖呢?

  哪怕,一句就好。

  奚言好像想明白一些道理了。

  平淡的生活里面是需要激情,而潜移默化的是平淡生活里他处处植入的细心照料。爱情真正的重新开始,应该是她重新开始想要去对一个人好,就像他们第一次恋爱时那样,想毫无保留的对他好,这跟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没有孩子是无关的。

  奚言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她卷起袖子给自己做了份酱油炒饭,看到林周的冰箱里有无糖汽泡水,她又拉开一罐。

  他们分开后,他就是用这种罐装饮料代替了他所有需要应酬的场合,这一坚持就是七年。

  他是个很能坚持的人,从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就在创业,在做无人机,他坚持下来的事情有很多,也……也包括了坚持爱她。

  刚喝一口汽泡水,摆在桌边的手机屏幕响了起来,碎了的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是奚言和两个孩子的合照,他们穿着同款的黄颜色的亲子装,笑得幸福灿烂,而来电显示的是那个并没有能够在合照上出现的孩子爸爸。

  奚言就想,等他们两个人今晚和好了呀,明天得让他赔她一部新手机,毕竟是因为跟他吵架,她的手机才会掉在地上摔碎的。

  如果……他很爽快赔她手机的话,那她就给他一个惊喜,她和他,他们和他们的两个孩子,去拍张全家福吧。

  她想这么做了。

  去穿白颜色的亲子装吧,她记得,孩子们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孩子们就穿着白颜色的羽绒服,而他却穿着板板正正的高定西装。

  吊灯的光倒扣在汽泡水中,炫出斑斓的世界。

  奚言望着那些明亮的彩色,像他送给她的那些钻石的光,她笑了,原来,她什么都记得啊。

  奚言接通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生许泽南的气了。她甚至也想在他面前找个台阶下:“干嘛?”

  “要催我回家吗?”

  不过,许泽南好像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语气已经软下来了,不是白天跟他吵架时的翻脸不认人,而是带了些撒娇耍赖的小女人情绪的。

  奚言先是听到汽车摁喇叭的声音,随后才听到许泽南问她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她以为他是开了车要来接她的。

  那她不想跟他赌气了,她想跟他回家了。

  “在酒吧。”

  奚言很爽快地告诉他,她现在在酒吧。是希望他会踩着这道台阶说:“那我去接你。”

  那她就会顺着他说:“行的,那你来接我。”

  那么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较量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她已经记住了他的需求。

  她会开始真正的向他伸出一只手,把她的世界向他彻底敞开。她会开始学着对他好,给他做饭,给他泡茶,她在山里待过几年,有自己的茶山,她泡茶的手艺很不错的,但他还没有享受过她这个技能和服务。

  她还会调酒,她不会给他调酒,但可以给他调制无酒精的饮品。

  她会愿意适当地将孩子拜托他妈妈帮忙照看,她也会开始愿意和他过二人世界。

  可是——

  许泽南今晚并没有再向先前那阵子一样,执着着要去接她,他只是问她:“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情的话,你现在能立刻赶回来吗?”

  他很冷静,也很镇定。

  让奚言恍惚间想起泡泡高烧惊厥的那一晚,但……他又比那个时候似乎还要更沉着一些。

  奚言了解他,越是紧要的关头,越是危急的时刻,他越是能保持头脑清醒,镇定和冷静。

  他似乎是天生为扑火而生的男人。

  而只要有他在,被他庇护在身后的人都会相信这世界没有落难的那一天,这世界终究会被他撑起来。

  “是孩子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奚言心一慌,下意识地问。

  “别担心,孩子们没事。”许泽南说:“他们刚刚睡下,故事绘本读完了《超级细菌王国》,物理启蒙书也读完了,明天该给他们读生物启蒙书了。汉语拼音今晚写完了整体认读音节,100以内的加减法他们也都会了。”

  汽车的喇叭声不见了。

  但奚言听到他的秘书小声询问他:“老板,您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他回答他秘书话的时候,捂着手机听筒,他似乎不想让她听到他的回答。

  但奚言还是隐隐约约地听见,他好像说。

  “再等等,我想再见她一面。”

  奚言问他:“你要出发去哪?”

  “临时出趟国。”他说。

  他说得轻飘飘的,就像儿子那晚高烧的时候,他轻飘飘的说出,我带儿子去趟医院,你在酒店照顾我们的女儿。

  “等我回来。”

  “我会给你打电话。”

  但奚言没注意到的是,他这次没有说,等我回来。

  他也没有说,我会给你打电话。

  “现在吗?”

  奚言看了眼时间,也就顺便拎起自己的外套。

  而她新炒的那盆酱油炒饭搁在餐桌前,冒着刚出锅的热气,无糖汽泡水在玻璃杯“呲呲”冒气,汽泡挂在玻璃壁上,一颗一颗越来越少。

  许泽南的声音还在听筒那头:“喝酒了吗?”

  “喝了一点点。”

  “嗯,那要叫代驾,不要自己开车。”

  “我知道。”

  奚言替林周关好门,代驾发动车子的时候,她坐在后排座椅上,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出国?”

  她遇事容易慌乱,越是慌乱越容易出事儿。所以,许泽南只是说:“今年还没有出国视察过工作。”

  “那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不等许泽南回答。

  奚言想起她怀孕以后去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她的心一下子像跌入了冰窖:“许泽南,你是又打算躲到国外去了吗?”

  “因为我这段时间,我跟你闹脾气,你就心灰意冷了吗?你真的连这点儿考验都经受不住吗?何况,我这也不能算是考验吧?我只是,我只是……”

  她只是也需要静下来想明白,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到底要从哪里重新开始。

  奚言一急,反应迟钝了,平时的能说会道也不见了,想说的话,也最终没能说出来。

  “乱想什么呢。”许泽南说:“我哪儿都不会躲。”

  他这会儿真的很想见她一面,这样他就可以再揉一揉她的脑袋,她的发质很软,和他脑袋上的黑色短茬手感完全不同。

  她说他发质太硬了,一摸就知道他性格不好,不像她,头发又细又软,一摸就知道性格很好。可是,两个人吵架生气,她什么时候主动向他低过头呢?哪一次不是他低三下四地去哄她了?所以,到底是谁性格好,谁性格不好,谁一遇事就炸毛,情绪容易失控了?

  算了,是他心甘情愿当舔狗的。

  他爱的,从始至终,不就是这样的她吗?

  “奚言。”许泽南发现这一刻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好像最紧要的还是先向她低头,别继续让她生气了。“我想明白了,这段时间是我太心急了,我们不是还有很多年吗?我等得起,等多久我都等得起,等我这趟回来,我不会再逼你做出任何决定。”

  她支起的这个台阶,他还是顺着踩了。

  那么,奚言也就顺着他的话,说:“我做的也不对,你想陪我去家访也是因为担心我。我不应该总把你拒绝在我的生活之外……”

  奚言话没说完,她又听见他秘书催促的声音:“老板,再等下去,我们快要赶不上航班了。”

  他们于是被迫停下了相互低头。

  “你还有多久到家?”许泽南问。

  酒吧离奚言家不算近,代驾师傅开的不算慢,但毕竟是夜间行车,安全为先,奚言约摸估了下时间:“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面,孩子们睡着了会突然醒来吗?”许泽南:“他们可以自己待着吗?”

  “不会。”奚言说:“可以。”

  “行。”许泽南交待奚言,说:“言言,我出国的这段时间,两个孩子的接送,我妈和家里的司机都可以帮忙。赵秘书你比较熟,他也是我很信任的人,有事情你直接安排他去做。”

  奚言恍惚间觉得他交代得太多了。

  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出趟国而已。

  只是出趟国而已。

  “哦,好。”

  “那我就先走了。”

  “我手机摔坏了。”

  “送一个新的给你。”

  “是赔一个新的给我。”

  “好。”

  奚言坐在后排座椅上,看着这城市夜晚的灯火,一排排高立的路灯向后倒退,她听见他的秘书为他拉开车门的声音,听见他拉过安全带的声音,又听见车门被关上,车子发动的声音。

  奚言忍不住问:“许泽南,你不是说想见我一面的吗?”

  许泽南低笑了一声:“你都听见了?”

  “嗯。”

  “来不及见了。”他的声音里好像也有些遗憾。

  窗外突然有雨点“噼噼啪啪”砸下来,砸在车窗玻璃上,行车速度快,雨刮器刷过挡风玻璃,奚言突然问出口:“你真的会很快回来的,是不是?”

  许泽南没回答。

  他沉默了一会儿,哑声喊她:“言言。”

  “嗯。”

  雨势渐大了,模糊了视线。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的春雨来了。

  奚言听见风雨中夹杂着他清冷的声音:

  “我爱你和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