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言确实是在做梦。

  梦里面,她也在睡觉,而许泽南只是一尊放在她床边的蜡像。

  她看到蜡像以后,满脑子都是他那张男性魅力爆棚的照片。

  她对没有任何自主能力的蜡像开口提一点小小的要求和想法,总不算过分吧?

  所以,她就下手了。

  这也不能怪她。

  那凭什么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六块腹肌,而跟她分了手就要多出来两块?

  这不就是在挑衅她的意志力吗?

  对不起,颜狗是没有意志力的。

  但奚言现在已经醒了。

  许泽南轻吐在她耳边的气息足以让她三秒内醒来,并且不敢有起床气。

  她甚至不敢喘气,不敢呼吸。

  她只能佯装翻身,及时将手从他的小腹处撤离,然后,背对着他继续睡,真睡变装睡。

  反正,她摸到了,她也不亏。

  奚言忍不住回味了一下,他的小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紧实坚韧。

  总之,颜狗摸着良心说话,八块腹肌的手感就是比六块的要好。

  只是——

  奚言自己可能不知道。

  随着她缓慢的翻身动作,她白皙光滑的后颈瞬间染满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就连耳骨也是通透粉色的。

  而许泽南轻松地捕捉到了她皮肤的颜色变化。

  他对于她所有会敏感的部位太过于熟悉。

  另外,她的手从他腹部撤离之时,圆润饱满的食指指甲刮过他的皮肤表层,在他的小腹上留下一条无痕的长线,这是她一惯依依不舍时的潜意识动作。

  她自己不一定知道。

  但他很清楚。

  许泽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奚言装睡。

  他并不急着催促她醒来,他今天所有的时间都可以给她。

  大约五分钟之后——

  奚言揉了揉眼睛,浅浅地挺了挺腰,茫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嗯,醒得还挺自然。

  许泽南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一点儿也不避讳她的目光。

  一想到刚才对他的所作所为,奚言也不能真的那么坦荡。她冠冕堂皇地说:“不好意思,我在你的床上睡着了。你有床单吗?我帮你换一条吧。”

  许泽南仍看着她,表情却意味不明:“没有。”

  他说他没有可以替换的床单,奚言也是不信的。

  可惜,她的耳朵不争气,开始滚烫灼热了。

  奚言移开了眼,看着窗外的夜色:“那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你有起床气。”许泽南似笑非笑,道得缓慢:“我哪敢往枪口上撞?”

  “……”奚言余光里看到了他的双眼皮弧度很好看,她又移远了一些视线和他解释:“你这里没有别的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的言外之意是,所以,她才会一不小心把他的床当作了藏身之处,还会一不小心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许泽南并不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目光赤诚:“我这里有。”

  “我这儿有健身房、淋浴间,还有衣帽间,我的卧室里有两张沙发。”许泽南顿了顿:“但你只看到了我的床。”

  行吧。

  她理亏。

  理亏的时候就溜吧,溜了就不要面对了。

  奚言一把掀开他的被子,穿好鞋蹲下来系鞋带时,却见他和她同步蹲了下来,但他修长的手指却先于她的动作,勾住了松散开来的鞋带,他将她的鞋带在鞋面上扣了两个整齐对称的活结。

  奚言的身体僵了一瞬。

  但既然鞋带已经扣好了,她也就准备遁逃了。

  然而——

  她直起腰时却又被他一把摁住了肩,她的肩颈瘦薄,他因此也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刚好将她摁着坐在了床边,而他掌心的温度穿透过衣物传递过来。

  先是温热的,随后是滚烫灼人的。

  滚烫灼人这样的感受持续了一会儿,他开了口:“你头发乱了。”

  “我帮你梳头发。”

  这是奚言这些年里听到过最撩人的情话,即使在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里,他也没有哪一天,为她梳过头发。

  他说完这句以后。

  奚言便感觉到他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分了开,他动作很慢地探入她已经有些松散开了的发丝里头。

  他似乎是想将这时光劈开一道裂缝,属于过去的那一半被填补,而属于将来的那一半才开始填塞。

  奚言今天没有梳花式辫子,只是用电话线梳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垂在脑后。随着许泽南分开的五指蹭过头部的皮皮,捋过她的后颈,她一头长发彻底松散开,发丝披了满肩。

  “我帮你梳。”

  他又说了一遍。

  没有很强硬的,但似乎也没有容她拒绝的余地。

  奚言没有再说话了。

  窗外的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枝头。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亮的清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而他站着为她梳头发的画面倒映在窗户玻璃上。

  半暗半明。

  他的动作轻缓,手法却不生疏。

  他将她天然偏棕的细软发丝三七分离,熟练地从两边各取出一些发丝来,分为三股,然后互相攀缠。

  他编辫子的手指灵活敏捷,神情专注。

  这一幕落在窗台上的剪影,突然让奚言想起来一句美丽动人的诗句来。

  【沉沉午后闲无事,且向张生学画眉。】

  这曾经是她最想要的一种慢节拍、慢节奏之下的慢生活,可是,当曾经那么难奢求的一种生活就这样意外地闯入了她原本早已不再奢望的生活里时,她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他真的学了编头发。

  不管他是因为小繁才学的编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似乎如他的秘书而言,所行多于所言。

  那么,她是不是也真的应该尝试着向他靠近一点点?

  奚言陷入了思考之中。

  “编好了。”

  许泽南的声音在奚言脑袋上方响起,也终于终止了奚言紊乱的思绪。

  他举了面镜子在她面前,并说:“我是不是梳得很好?”

  奚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说话。

  他又说:“你看你很漂亮。”

  那他到底是想说他梳得好看?

  还是想夸她漂亮?

  他也没说清楚。

  他似乎开始变得弯弯绕绕起来。

  还是直球的心思好猜。

  不对,直球的心思不用猜,他说的总明明白白。

  “谢谢。”奚言摁在他床单上的手指抠了抠床单,最终还是决定不理会他模棱两可的态度:“那我就先回家了。”

  然而,她起身时——

  却再一次被他拽住了手腕。

  他的声音清沉:“吃了饭再走,我送你。”

  “不用了吧。”

  她刚刚才冒犯了他,哪里有脸面和他一起吃饭?

  感觉她今天来这一趟就是个错误。

  都怪赵秘书,没事偷拍什么八块腹肌照?

  烦死了。

  她这么拒绝,许泽南也就没有强求,他松开了手。

  但他修长白直的手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腕骨,留下他指间的冰凉。

  随后,他蹭过的地方迅速红了透,冰凉变成烈火。

  他垂着眼,似是无意地说:“这个时间段,食堂里面就餐的未婚男员工挺多的,你不想看看?”

  嗯?

  想看的。

  他继续说,食堂有个窗口的厨师,是他花了高薪从学校淮扬菜馆挖过来的。

  “还记得那家淮扬菜馆吗?”

  也还记得的。

  两个人在学校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那家淮扬菜馆,他们以前经常去吃,他居然撬了人家厨师。

  奚言就答应和他去食堂吃饭了。

  不过,她没有看到挺多的未婚男员工。

  她也没排到他说的那个淮扬菜窗口。

  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没有带她去员工餐厅。

  他带她去了隶属于他公司餐饮部的宴请酒楼。

  菜倒也确实是淮扬菜。

  豪华装修的小包厢里,私密性很好。他点的也是她爱吃的那几道,看菜品和色泽,也像是学校旁边那家淮扬菜的厨师的手艺。

  但——

  自从看了他的秘书们以后,奚言还真的对他们公司男员工的颜值水准挺期待的。

  “未婚男员工呢?”

  在哪里?

  菜都上齐了,但他也不急着动筷。

  他看着她,若有所指:“我也是其中之一。”

  他什么时候也会套路了?

  奚言故意道:“你都有孩子了。”

  “我跟谁生的孩子?”

  他说的这话很暧昧。

  生孩子这样的亲密关系。

  奚言抿直唇线。

  总觉得今天的许泽南,她有点招架不住。

  是哪里出了错呢?

  好像是从突然被她哥打断的那个没进行的吻开始的。

  鳜鱼裹着面粉炸得全身酥脆,鱼肉鲜甜多汁,服务员往松鼠鳜鱼身上淋了浓稠的蕃茄酱汁,色香俱全,奚言垂下眼先动了筷。

  吃了几口,对面的人还没动筷。

  奚言就用公筷给他夹了根白灼菜心,然后垂着眼说:“你别这样看着我吃饭。”

  “好。”

  他答应了,但他抬手在她收回筷子的时候,捏住了她细瘦的手腕。

  不用力。

  只是他指腹粗砺,蹭过她的手腕的皮肤时,足以让她微微一怔,所有的皮肤都戒备森严,呼吸变滞,而心脏猛烈地跳动。

  随后,奚言看到一条细细的手链缠绕在她的手腕间,手链中间坠着一个镶满钻石的地球仪。

  “和上次的项链是一个系列,你没理由只单单收下一条项链。”

  他说完这句,垂着眼开始提筷。

  白灼菜心随着他的唇齿启合被咀嚼被吞咽。

  奚言余光里看到他好看的喉线上下牵动,而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时……

  奚言先想到的是性感这个词,随后想到的却是致命。

  她突然就想不起来他的秘书们都长什么样子了。

  和他比起来,他们好像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在今晚的水晶灯光里影黯然失色。

  而手腕上那条钻石手链,似乎是特别的璀璨耀眼。

  -

  因为自己开了车来的,所以奚言拒绝了许泽南送她回家。

  奚言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比较早。

  奚父奚母和奚时礼,他们正在客厅里陪小繁和泡泡玩儿童保龄球。

  小繁穿着黑色的卫衣搭米色连裤袜,卡通造型的儿童拖鞋。她头发披在肩头,脑袋上戴着一个麋鹿造型的头箍,就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

  奚父坐在轮椅上,弯下腰,仍能以一次掷球就将所有立在指定区域的白色球瓶全部击倒。

  外公太专业了,所以小繁开心地拍起手来:“外公好厉害,外公好厉害。”

  泡泡穿着和妹妹同款的黑色卫衣,下身搭配的却是灰色的束脚卫裤。下一个就轮到他了,所以他手里抱着彩色的皮球,蹲在地上,臀部抬高,蓄势待发。

  瞄准,推出。

  泡泡两手往前一推,手里的皮球就在地板上往前滚动了起来。皮球的滚动路线歪歪扭扭,滚动速度匀速下降。

  等到皮球滚到白色球瓶跟前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力量,白色球瓶轻轻地晃了晃,然后稳稳地立在了原地。

  泡泡眼睛一眨不眨:“......”

  “噫。”小繁看到这个结果,面部表情堆积在一起:“哥哥,你不行呀,你快看小繁的。”

  “小繁会为你征服它们。”

  紧接着,奚言就看到小繁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些热身运动,然后她蓄满了力气,将皮球用了她全部的力量推出去……

  但因为用了过多的力气,皮球直接飞了出去。

  “哐啷”一声。

  电视柜上水晶花瓶应声砸在了地上,而小繁的身体失去了重心,直接往后跌坐到了地上。

  她用了所有的力气了,保龄球仍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处,纹丝不动。

  小繁拍了拍腿,干脆坐在地板上,往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泡泡:“哥哥,经过小繁的确认,不是你不行,而是球它不行。”

  就惹得奚父一阵爽朗笑声。

  连轮椅都随之轻颤。

  奚母也在笑。

  小繁自己爬起来。

  奚时礼捡起球,为两个孩子拆解动作要领。

  看到奚言以后,小繁不玩球了,也不听舅舅讲怎么玩球了,她跑过来抱信奚言的腿:“妈妈,你是不是跟和小繁亲权概率99.9999%的叔叔约会去了呀?你们是在浪漫的西餐厅里,摆放着玫瑰花瓶的长方形餐桌上,享用了美味的烛光晚餐吗?”

  奚言被女儿这丰富的修饰性定语词汇量逗笑了。

  她脱下包,蹲下身和小繁拥抱:“不是约会。”

  “没有浪漫的西餐厅,没有玫瑰花瓶,也没有烛光,只有……晚餐。”

  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腕间一条亮晶晶的手链露了出来。

  小繁瞬间抬高她的手臂,使她手腕间的手链露了出来:“还有花里胡哨的手链。”

  奚言:“......”

  就......刚刚忘记摘下来了。

  “舅舅说的果然没有错,你下班不回家,果然是去约会。”

  奚言看下奚时礼,奚时礼已经移动到储物间去了,似乎是背后长了眼睛,他背后的眼睛接收到奚言的疑惑,他淡淡地说:“妹妹下次记得把车也藏一藏。”

  是了,她记得了藏身、藏包。

  可她的车就那样明晃晃地停在许泽南的专用停车位上啊!!

  小繁的小脑袋两边摆摆,她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里又出现了新的奇思妙想:“那妈妈,你们是不是要复婚了呀?”

  “?”

  复婚?

  真是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奚言看一眼奚时礼,他已经从储物间里拿了苕帚回来,他弯着腰在清扫小繁打碎在地上的碎水晶玻璃,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似乎没在听她说话。

  奚言于是和女儿说:“妈妈没结过婚。”

  没结过婚就没离过婚,没离过婚又哪来的复婚一说?

  可是——

  小繁总有她清晰的逻辑:“可是不结婚,妈妈是怎么生孩子的呀?”

  “周周阿姨说,结婚才会生孩子呀。”

  这是个死亡问题。

  奚言又看了看其他家庭成员。

  奚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摁动自动轮椅的开关,轮椅自主进了房间,房间门被关上,他先溜了。

  而奚母配合奚时礼在收拾两个孩子刚刚活动过的区域,将保龄球拾到收纳筐里。

  他们似乎都没有在听小繁的问题。

  他们总这样,面对孩子刁钻古怪的角度时,喜欢以沉默来应对,而把他们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交给孩子妈妈来答疑。

  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妈妈总是要多担着些的。

  奚言于是抱着女儿坐到了沙发上,她又向儿子招了招手:“泡泡,过来妈妈这边。”

  泡泡面无表情地点了下脑袋,然后抱着手里一个保龄球瓶走过来沙发这里。

  小小的人儿腿一抬高,就坐在了奚言旁边,他修长的小腿和妈妈的腿贴在了一起。

  奚言告诉两个孩子说。

  人是需要亲密关系的。

  什么是亲密关系呢?

  对于小朋友来说,和妈妈牵手、拥抱、亲亲就是亲密关系的一些表现方式,就像现在妈妈抱着小繁,妈妈又贴着泡泡,这就是亲密关系。

  小繁和泡泡都点头。

  奚言又说,但对于长大到十八岁以后的成年人来说,亲密关系的表现方式其实还有其他很多种。

  这些亲密的事情是要随着年龄的增长才能学会的,是小繁和泡泡现在不能做的。

  而在这些小朋友不能做的亲密事情中,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生孩子的。也就是说,大人怎么生孩子是取决于大人们之间做了什么亲密的事情,而不是取决于他们有没有结婚。

  小繁听明白了。

  妈妈和通过亲子鉴定被证明和她亲权概率99.9999%的叔叔许泽南,做了一些她和哥哥这个年纪不能做的亲密的事情,才生下了她和哥哥。

  她不知道这种亲密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因为她这个年纪不允许她知道。

  但小繁知道,小繁想和妈妈和亲密的事情,是因为她爱妈妈,妈妈也爱她。

  “那妈妈,你以前是不是跟和小繁亲权概率99.9999%的叔叔很相爱呀?”

  奚言接受到两个孩子的视线以后,笑了。

  她依旧没有回避孩子的问题,她点了点头,很快大方承认:“以前,爸爸妈妈是很相爱过。”

  暖橘色的细碎灯光揉在她眼睛里。

  也许是想起了什么,她眼里的光芒一片软意。

  她心里有冰雪在消融。

  -

  许泽南临睡之前,想起奚时礼的明日之约。

  他向来不喜欢被动,不喜欢受人牵制。

  他不想对于明天的行程一无所知。

  这不符合他对一切事情了然于心的做事风格。

  所以,许泽南靠在床边,打开微信添加朋友,往搜索框里输入了一串数字。

  是女儿在向他介绍她舅舅时说的,舅舅叫奚时礼,手机号码是1783****0527,微信同号。

  微信同号。

  不一会儿,微信好友验证果然通过。

  许泽南很快发了条微信过去。

  许泽南:【明天去哪?】

  奚时礼只回复了三个字:【你决定。】

  【你决定】

  许泽南靠在床边,仔细地揣摩他这句话。

  于是,本来准备睡觉的许泽南掀开被子,长腿探入拖鞋里,他下了床,坐在写字台前打开了笔记本,开始在搜索框里输入——

  【江城遛娃好去处】

  【周末遛娃圣地】

  【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喜欢去哪里】

  【如何和孩子的舅舅和平友好相处】

  【如何和孩子的舅舅相安无事地渡过一天】

  等等,诸如此类的关键词。

  许泽南整理了个完整的攻略出来。

  为了表现出来他最大的诚意,他这事儿完全是亲力亲为。

  除了中途给严昫打过电话请教出了一些派不上用场的出行建议以外……

  他不该问严昫的。

  严昫都没带过几天孩子,严昫也没有和孟许的舅舅也就是许泽南他自己,一起带过孩子,严昫他能有什么值得他借鉴的经验?

  最后敲定的出行攻略都是许泽南参考了各大育儿博主和媒体之后,他自己整理出来的。

  包括了:

  具体的打卡地点

  交通工具的选择

  路线的规划

  排队游玩攻略等

  许泽南把几个热度很高的打卡点发给奚时礼选择,奚时礼还是只回复了他一句:【你决定】

  他决定就他决定。

  许泽南将他和孩子舅舅的明日之约,定在了某个网红亲子乐园。

  奚时礼依旧是:【你决定】

  -

  隔天。

  许泽南开车去接两个孩子和……孩子的舅舅。

  一起出行。

  是孩子的外婆,也就是奚言的母亲来开的门。

  许泽南主动颔首同她打招呼,尽管是第二次过来,和前一次来不过才隔了两天,他也没有空着手来。

  他拎了随手的礼物,奚母仍如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温和,她知道他们今天两个大男人约好了带孩子出去玩,她问他吃过早餐了吗?

  要不要吃了早餐再去?

  许泽南吃过早餐了,但他还是应了下来:“打扰了。”

  长方形的餐桌边坐了七个人。

  奚父今天没有再使用轮椅了,他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剧烈运动,正常走路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他坐在主位上,问:“你平时喜欢运动吗?”

  他没有点名,但许泽南知道他问的是自己。

  对于运动,他谈不上喜欢。

  因为他其实没多少这方面的天赋。

  但他有运动的习惯。

  平时工作比较忙,运动有时候是一个发泄口。

  缓解身体的疲惫,以及宣泄糟糕的情绪。

  当然了,运动也是保持体型的一种方式。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眼奚言。

  若不是他这些年坚持运动,奚言也不会对他多出来的两块腹肌耿耿于怀,也就不会有昨天傍晚那一幕。

  许泽南的视线落在半空,只见坐在他对面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的奚言心虚地低着脑袋咬了口鸡蛋白,而她的手腕上空荡荡的。

  他昨晚绕在她手脖子上的手链,又被她摘了下来。

  她还是没愿意佩戴他送她的首饰。

  情绪短暂地一扫而过,许泽南收回视线。

  令许泽南意外的是,奚父倒对他这回答挺认可:“你这就对了啊,南南。”

  一声南南让许泽南懵住了。

  他想起,十一年前,他十九岁,奚言也十九岁,他们把彼此之间最美好的时光给了彼此,那时,他还是能被她叫叠字的年纪。

  “南南。”

  “南南。”

  她在冬天最冷的时候,织一条很长的围巾,一端绕在自己脖子上,另一端一圈圈将他卷到面前,她捧起他的脸,眨着她那双无辜却灵动的眼睛:“你爱不爱我呀,南南?”

  “爱,很爱。”

  ……

  “运动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你喜欢不喜欢,热爱不热爱,你要想活着,想活得健康,活得好,那都得要坚持运动。”

  奚父的声音将许泽南从回忆里拉回。

  他于是笑了下:“您说的很对。”

  -

  用过早餐以后——

  奚母拿了钱包要去菜市场买菜,门关上的时候,奚母对靠在门外边墙上的许泽南讲,她去买菜,让他带孩子玩好了,和孩子一起回来吃晚饭。

  许泽南短促地笑了一声。

  “行。”

  奚父穿了件含绒的运动服,也跟着奚母出门了。电梯厅里的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问:“南南,你都喜欢吃些什么菜?”

  许泽南回答说,他不挑食。

  他们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等奚父奚母走了以后,奚言也出来了。

  她是特意出来问他的。

  奚言问许泽南,他有没有给两个孩子准备外出一整天需要用到的物品。

  许泽南说他准备了一些,但还是希望奚言跟他下楼看一下,他有没有遗漏掉什么。

  奚言就跟他下去了。

  上一回,许泽南第一次带两个孩子外出,去参加全国青少年无人机大赛城市赛开幕式的时候,奚言给他准备过一个鼓囊囊的浅灰色的手提包。

  手提包里的那些东西,许泽南其实都复刻了一遍。

  包括那个1.75L超大容量的保温水壶。

  所以,奚言看完以后,也没有什么要再补充的了。

  “你准备得挺全的。”她如实说。

  “嗯,好。”

  许泽南准备关上车后尾箱的时候,奚言扫到一个卡通造型的儿童坐便器。

  奚言有些意外,杏眼眨眨:“这是什么?”

  问完后,她又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她还能没见过儿童坐便器吗?

  她于是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补充:“你怎么连这个都带上了啊?”

  她问到这个,许泽南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眼角的皮肤,随后反问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是不是应该要有隐私意识?”

  许泽南说,因为上一回青少年无人机城市赛开幕式的时候,他带两个孩子去星芒小学的科技馆。

  小繁要去洗手间,他没办法陪她一起去女洗手间,他也没办法带她去男洗手间,最后,他是找了个他们公司在现场的一名女员工把她带到女洗手间去的。

  “小繁可以自己去洗手间的。”

  许泽南回答她说,他知道的,但那天人特别多,他第一次带孩子外出,真的很怕和孩子们走散了。

  今天去的地方,人应该也挺多的。

  但他没有认识的女员工在现场了。

  他这样为自己的行为解释说。

  奚言有一瞬间错愣。

  她似乎从未想过,他做爸爸的时候,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