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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当天,晴朗了许多日子的天空,忽然有了降雨的征兆。

  时熠在这天有单人行程,一个知名的时尚杂志邀请他去拍摄新春封面。

  于是才凌晨五点半,时熠就坐上新司机小张开来的保姆车,在潮湿起雾的空气中出发了。

  “真是奇了怪了,之前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突然就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小张是个话痨,一路都在和昏昏欲睡的时熠对话,“偏偏还赶上大年三十的日子,哎你们当艺人的是不是忙的过年都回不了家?”

  “今年肯定是回不去了。”时熠捧着暖手的咖啡,问:“你呢,今年回家过年吗?”

  “我啊,等接送过你就回家啦,八点十五的高铁!票可真不好抢啊!”小张的语气里透露着巨大的喜悦,忍不住滔滔不绝说起自己的小女儿。

  “真好。”时熠露出个睡眼惺忪却温柔的笑,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不知道陆景明今晚会和妈妈吃什么,有这么多年没见面,应该会有很多想说的话吧。

  时熠心里的那点儿遗憾消散了许多,他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多喝了一口醒神的黑咖啡,被苦得直皱眉。

  半点儿糖都没放的咖啡实在太苦了,就好像在喝中药。

  他摸出手机,给咖啡拍照发给陆景明看。

  [还想睡觉(过年版):陆哥,是你最喜欢的无糖黑咖啡]

  他也不指望陆景明会回复,因为陆景明的作息时间十分固定,每天七点钟准时起来,如果没有棘手的工作,他一般会在凌晨一点前入睡。

  但今天陆景明却回了他消息,也发来一张咖啡的照片。

  [小梅花:是你喜欢的西班牙拿铁]

  时熠脸瞬间热了起来,他有向陆景明分享过几次这家的西班牙拿铁,没想到陆景明会特意尝试。

  [还想睡觉(起床版):【】好喝吗?]

  [小梅花:挺好喝的]

  [还想睡觉(起床版):陆哥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小梅花:有些睡不着,干脆起来了]

  [还想睡觉(起床版):昨晚没睡好吗?]

  [小梅花:睡睡醒醒的,有些奇怪]

  [还想睡觉(起床版):【】摸摸陆哥]

  [还想睡觉(起床版):那你中午记得要补一会儿觉噢]

  [小梅花:好]

  [小梅花:谢谢你]

  莫非他是在为今晚的晚餐紧张吗?

  时熠皱皱眉,他发现其实自己很多时候,觉察不到陆景明的情绪变化,尤其是像这样通过文字交流。

  他分不清陆景明是紧张还是期待,或者纯粹是什么都没想,他有些儿生怕会因此错过某些事,心里边隐隐浮现出不安,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因为依照他现在和陆景明的关系,他还不能够越界太多,一切都建立在陆景明愿意对他说、向他敞开心扉的前提上。

  保姆车经过两小时的长途行驶,终于在八点前到达了拍摄杂志的摄影棚。

  Crush五人的习惯都很好,有任何活动总是提前到,无论时间有多早、天气多恶劣。

  守时虽然只是个细节上的小习惯,但很受业内人士欣赏,毕竟大家都很忙,谁也不想因为对方迟到而拖慢进度,甚至是改期。可无奈圈内就是有那种或有钱或有咖位的人,每回都姗姗来迟。

  “欧阳琛还没来吗?算了先把景布好,调试一下灯光!”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不耐烦地指挥道。

  时熠这才知道欧阳琛今天也在这个棚里有拍摄。

  今天的拍摄陈韬没有跟来,因为陈韬要去跟森皓森然的双人脱口秀综艺,那边大佬不少,陈韬怕这俩小东西会惹事。

  本来陈韬说要给时熠派个小助理的,但时熠拒绝了,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行,没必要麻烦别人。

  刚到没多久,就有人请他进去做妆造。

  在化妆间里等待他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化妆师,对方留着长到锁骨的短发,特地将脑后的一束高高扎起。

  时熠走进化妆间的瞬间,对方很轻地吹了声口哨。

  “你好。”时熠温和地笑着朝她微微鞠了一躬。

  “我是Cavey,今天负责给你做妆造。”帅气的女生讲话语速很快,她的身高显然有将近175,动作利落地将时熠摁坐在化妆镜前,“让我先看看你的脸。”

  时熠很不习惯被近距离凝视,端坐在镜前一动不动,就像个木头人。

  Cavey审视他的时候,时熠招架不住,露出个缓和气氛的笑来。

  “皮肤不错,年轻就是好。”Cavey拿化妆刷的尾巴点了点时熠那毫无瑕疵的脸,“傻笑收一收。”

  时熠瞬间不笑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准备好了任其摆布。

  “你有些狗狗眼,过去妆容也都是阳光温暖可爱那挂。”Cavey说,“有考虑过换个风格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化妆师问时熠的意见。

  “比如说,”见他一时半会想不出来,Cavey自己先说了,手捏着化妆刷,修长手指比作手.枪指向时熠:“受伤的、等人领回家的小狗。”

  ……

  时熠的拍摄进行了一整天,除了封面,他还需要拍摄内页。

  摄影师选取的都是外景,在看到时熠不同以往的妆造时,摄影师忽然生出了灵感,说想要夜幕降临时的镜头。

  因为不能人为制造黑夜,只能够等待天真的自己变黑。

  时熠让需要赶高铁的小张先回去了,他可以随便坐某个人的车走,只要到宿舍附近再放下他就行。

  没想到是姗姗来迟的欧阳琛,提出说时熠可以坐自己的车走。

  自从青春运动会,网上有不少通稿传他们关系不好,时熠估摸着,欧阳琛应该是想借这个机会,营造出一种他们关系其实没问题的假象。

  于是傍晚七点,当所有人结束拍摄,时熠竟然真的坐上了欧阳琛的保姆车。

  与其说是保姆车,其实更像个巨大豪华的房车,就和电视剧里的一样浮夸,车内装饰得就像卧室,后座甚至有可以睡觉的床,估计是方便这位“少爷”在路上睡得舒适。

  “不必羡慕,都是我用自己家的钱置办的。”欧阳琛不可一世道,但语气里的炫耀味儿依然掩不住。

  反正他的阔气无需遮掩,“有钱的小少爷”本身就是他的人设。

  “挺好。”时熠态度温和地说,“冬天起床很难,我平时也会带被子到车上睡觉。”

  “我为我那天的行为感到抱歉,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声对不起。”欧阳琛说,“奈何你人气太高,档期排得满满的。”

  时熠笑笑,道:“希望你口中的抱歉是真,不是被强硬势力压低了头颅,而是良心驱使你弯下腰。”

  “啧。”欧阳琛听完直接撕破好声好气的面皮,“我发现了,你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的温和,事实上你是个狠人。”

  “不,我确实很温和。”时熠说,“只是取决于对象是谁。”

  欧阳琛想起那天在酒店走廊上被拎起,他从时熠那如狼的视线里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压迫感,求生欲告诉他不能和这个人作对,他的底线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被明里暗里欺辱了一晚上,还能佯装无事发生,笑得一脸温和,却会在行李箱撞了他队友脚以后发疯。

  “说起来,你和那个……”欧阳琛讲到这里,犹豫停顿片刻,接着道:“……陆景明,你们关系很好?”

  时熠愣了愣,然后淡淡道:“目前只是朋友。”

  欧阳琛脸上现出怀疑。

  “你和他认识?”时熠反问,因为仔细回想那天欧阳琛的反应,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陆景明。

  “嗯。”欧阳琛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但还在空中乱窜,于是恨恨道:“他是我哥。”

  “你哥?”时熠很是吃惊,他不觉得陆景明和欧阳琛有任何相像之处。

  确实两人都长得精致漂亮,但欧阳琛是那种妖冶俗气的美,在时熠眼里,与陆景明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你们有血缘关系吗?”时熠忍不住进一步问。

  “嗯,很复杂的,我们是同母异父。”欧阳琛说着,不悦地眯起了眼,“他其实是被我妈丢弃的孩子,表面看上去很光鲜是吧。”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丢失的面子找补,欧阳琛开始揭陆景明“不光彩”的老底——

  “当时我妈已经怀上我了,马上就要生,但我爸不愿意多养一个带别人血脉的孩子,于是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扔福利院去了。”

  时熠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听力障碍,为什么这段故事,跟他之前听的不太一样?

  陆景明知道吗?

  “我在出生之前,就是让他恐惧的存在。”欧阳琛并没有发现时熠的异样,而是继续带着得意说道,“当他看见我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估计曾经在高度恐慌中,哭着恳求不要丢下他……我妈还指望我跟他搞好关系?有没有搞错?我的出生对他来说就是颗定时炸弹,这么一想,他恨我也是理所应当。”

  眼前这个十几岁的男生,似乎以为被记恨也是一种抬高身价的形式,说得滔滔不绝,而时熠却听得背脊发寒。

  逐渐他听不清欧阳琛说的每一个字,耳边只回荡着跨年夜那晚,陆景明那近乎哀求的梦呓。

  “……不要走。”

  车窗外暮色低沉,绵密的雨酝酿了两天,终于在这时下了起来,市区的道路灯影模糊。

  “停车。”时熠忽然说道,“我要去别的地方。”

  ……

  市中心,全市首屈一指的高档餐厅内。

  阮虹樱今天精心打扮,穿了一条缀着无数闪片的长裙,如同赶赴晚宴的知名女星。

  陆景明亲自为她打开了餐厅的门,动作优雅绅士,向阮虹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阮虹樱刚一进门,就激动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一颗闪闪发光的装饰树上,挂满了鲜花、各色闪闪发光的首饰,地上错落有致摆放着名牌包与高跟鞋。

  “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只能做些庸俗的事。”陆景明语气温和道,说这话时抬起手,手背蹭过自己的脸,似乎在掩饰某种不好意思。

  “你真是!弄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我都说了,简单吃个饭就好。”阮虹樱嘴上这么说,眼里的喜色根本藏不住,随手拿起一只高跟鞋,发现正好是自己的尺码。

  “现在老了脚胖了,都穿不下37了。”她欢笑起来,手拿着鞋都不舍得放下。

  “没关系,我会找人去换合适的尺码。”陆景明说。

  他今天相比往常,花了更多功夫拾掇自己的外在,穿了一套酒红色的高定西装,内衬是很温和斯文的浅粉色,头发向后梳起,手指上还戴着那枚银色戒指。

  阮虹樱光是瞥一眼他腕上戴的表,虽然看着很低调,但却妥妥价值堪比一辆豪车。

  过去两周,她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和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取得联系。

  加微信不通过,那便打电话,打电话也不行,那就戴着做好的便当,到他公司楼下去等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这个自幼就吃软不吃硬的儿子,总算和缓了态度,愿意和她说话甚至是吃饭了,而且是主动表示要招待她。

  这家高档餐厅十分奢华,一天只招待一桌客人,就连预约都要钱,有钱的公子爷都挑在这种地方求婚。

  陆景明为阮虹樱拉开椅子,请她落座,餐厅内有人拉起了小提琴。

  “哇,”阮虹樱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不知道多久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感觉好紧张。”

  “不用紧张,只是吃个饭。”陆景明说,“可惜今晚下起了雨,不然夜景会更加漂亮。”

  说话的过程中,穿燕尾服的侍者开始上前菜。

  “时间真是一转眼就过去了。”阮虹樱望着他,眼睛里浮动着跳跃的烛光,“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才到我腿这么高,从幼儿园放学回来的路上,总是拉着我的手,有滔滔不绝要说的话。”

  “嗯。”陆景明说,“那个时候放学路上,你总是给我买椒盐虾仁。”

  “这你都记得。”阮虹樱笑起来,“给你吃得喉咙痛去医院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没钱,在小诊所开的中药,苦得要死你还全都喝了。”

  陆景明抿抿唇,说:“小时候喝习惯了,现在喝咖啡都不加糖。”

  他们聊起一些曾经的往事,有很多事因为过去太多年,两个人的记忆甚至有很大的偏差。

  阮虹樱看上去笑得很开心,这时侍者端上来酒瓶,给两人杯里都倒了一点儿。

  她只浅尝了小口,就被惊艳得抬起头来:“这酒……”

  “1787年拉菲庄园的干红葡萄酒。”陆景明说,“我从拍卖会上得到的,一直舍不得喝。”

  阮虹樱又抿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笑来:“太厉害了!你才不到二十七岁,就有这样的成就!”

  “只是比较幸运罢了。”陆景明看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可惜我不是很能喝酒,没两下就醉了。”

  “那有什么关系?今天妈负责把你送回家,我们敞开了喝。”阮虹樱愉快道,“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儿呢,是在北京买了房子吗?”

  陆景明一口酒下去,脸颊微红,向她和盘托出自己的房子都在哪儿。

  母子俩相谈甚欢,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被陆续端上桌,每一道都完美地符合阮虹樱的胃口——离别十多年,陆景明还记得她的饮食喜好。

  而人的口味在成年以后,是很难转变的,它是平凡生活中平凡的一日三餐,为人唇舌与肠胃留下的深刻烙印。

  “你看你,喝的脸都红了。”阮虹樱看着他,“真有这么高兴吗?”

  陆景明已是醉醺醺的模样,向她点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你喝醉了尽在这里说胡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那个时候生病了。”阮虹樱说,“期间有两年我接受治疗,甚至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我的弟弟,还好吗?”陆景明问起。

  “好是好,哪能跟你比?”阮虹樱说,“他现在出道当偶像,算来算去,跟你这个做哥哥的在同一个行业里。”

  然后她便开始说起小儿子的近况与遭遇,他的公司对他不太好,公关团队也很差劲,明明有实力,却经常被人黑。

  陆景明点头,说:“等我找到机会,就把他签到我的公司来,合同的事不用担心,我可以处理。”

  “真的假的!”阮虹樱大喜道。

  他们又聊了点儿别的,陆景明喝下了更多的酒,阮虹樱顺势将话题引向了自己:“其实妈现在离婚两年了,不瞒你说,如果不是再遇见你,今年的除夕……只怕是孤零零一个人。”

  陆景明的眼中即刻出现了悲伤的神色:“那你现在住在哪里?环境地段怎么样?”

  “很不好,儿子。”阮虹樱知道他醉了,再接再厉道:“我都五十好几了,还居无定所,人生到这个地步真是失败,说来也是要养老的人,剩下日子如果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度过……”

  对方看着她,就好像醉得有些听不懂人话了。

  阮虹樱不禁心急起来,直接说:“儿子,你郊区的那个房子……可以租给妈妈住吗?”

  陆景明像是回神了,说:“哪能要你的钱?”

  “郊区太偏僻了,度假住一住还可以。”陆景明补充,“还是明天在市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个带装修的独栋,我看谁敢说你失败。”

  “小景!”阮虹樱激动得恨不得越过桌子,去亲吻儿子的脸颊。

  “对了,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陆景明说,他的声音在这时恢复了清明,不再像醉酒似的有些大舌头。

  只是阮虹樱沉浸在兴奋中,并没有感知到。

  侍者在这时捧上来一个红色的礼物盒,阮虹樱接过时心砰砰直跳。

  这里面会是什么?钻石?黑卡?豪车的钥匙?在见过门口那堆奢侈品后,她的想象力已经被限制住了。

  阮虹樱小心翼翼地拆开丝带,打开礼物盒。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里边只是静静放着几张复印纸,她带着疑惑拿起了第一张,只看了一眼,她原本红润的面色就隐隐发白:“这……这是什么?”

  里面是一份十六年前开具的证明,证明阮虹樱患有严重肝癌,在生命最后无力抚养幼儿,需要托孤给福利院照顾。

  后面还有转账记录,在十六年前的跨年夜,阮虹樱当时的个人账户,收到了一笔一百万元的转账。

  “这……这都什么东西?”阮虹樱赶紧将它们揉成一团,“这都是假的!”

  抬头的瞬间,她与对面神智清明的陆景明对上了视线。

  “不认得吗?”陆景明目光平静的看向她:“第一份是你说谎打的草稿,太急着把麻烦的孩子解决掉,连自己当年得的什么病都忘了。”

  “第二张,你现在离了婚的前夫给你转的钱,庆祝你们在一起。”陆景明接着说,“挺好,就像卖了我,换来一百万,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身价真不低。”

  “胡说八道!”阮虹樱大声道,然后反应过来另一个重点:“你装醉!你就这样对自己的生母!”

  “我是被丢弃的孩子,从十六年起,我就是一个人。”陆景明说,“至于你——你将永远后悔,你错过了一个这么了不起的儿子。”

  “小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阮虹樱发起了抖,她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那个总是很乖巧,亦步亦趋跟在她后边,同她拉钩约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孩子……究竟到哪儿去了?

  “今晚这一切,都很不错吧?”陆景明手撑桌沿站起来,“全市最高档的餐厅、数不尽的奢侈品、价值过百万的葡萄酒、即将入住的三层别墅,还有一个,会赚钱到让你为之疯狂的血亲——”

  阮虹樱一脸愣怔地看着杯中还剩的一口酒。

  “但是,”陆景明俯下身子,在她耳畔用好听的声音说,“这一切,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阮虹樱终于控制不住,尖声大叫了起来,声音大得桌上的烛光都在发抖。

  曾经让陆景明恐惧与颤抖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给了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而陆景明只拿过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餐厅。

  快往前走,不要听那个痛苦又崩溃的声音。

  他越走越快,心跳得如同惊雷作响,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右手还有被阮虹樱抓过的触感,像是有人一直在从背后拖拽他回到过去。

  而他为了逃脱那只手,只能不断往前跑。

  等意识回笼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绵密的雨里,面对着陌生的街道,路上每一辆车的车前灯都照着他的脸,车上满载着即将回家过年的人们。

  陆景明一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事实上从刚才在餐厅起就没好受过。

  路上太堵了,他正想摸出手机打开导航,方便自己原路返回,坐上自己的奔驰回……

  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失落感笼罩了他。

  陆景明在过去十年里,从来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冷透了,像是要和这场雨融为一体。

  “陆哥!”

  一个声音从背后喊了他。

  陆景明怔了一怔,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些不敢回头。

  时熠也没有撑伞,戴着口罩帽子,淋着雨就跑了过来,他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陆景明。

  他是从马路对面看见的,生怕陆景明会不见,急匆匆跑过了整座天桥,总算来到了对方面前。

  陆景明被淋得湿漉漉的,脸上看上去什么表情也没有。

  “陆哥。”时熠紧皱着眉,试图用手挡住陆景明头顶的天空,“你为什么不撑伞?这样会感冒的……”

  对方的眼睛眨了一下,双眼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时熠的心狠狠地揪痛,那种疼痛仿佛随着血液循环,一直痛到了手心。

  根本顾不上这里是哪里,时熠手伸过去,将对方抱进了怀里。

  “我的除夕结束了。”陆景明被他抱着,声音仿佛就跟往常一样平静,但是微微颤抖,“感觉路上所有人都在回家,只有我不知道自己在往那里走。”

  多的是与阮虹樱无关的事,同样也多的是,和他陆景明无关的事。

  “陆哥。”时熠抱他的手稍微收紧了一些,他双眼发烫,这在寒冷的雨里是不太寻常的,“如果暂时找不到地方去……这个除夕,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章有点长,所以今天更晚了QAQ

  明天继续!

  回家是回时熠熠的家噢!时爸时妈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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