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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爱儿童福利院是一所有三十年历史的老福利院,面积跟普通公办幼儿园差不多大,里边却住了五百多个孩子,最小的只有几个月,最大的将近成年。

  Crush今天主要是以志愿者的身份来到福利院,预计将在这里陪孩子们度过一天的时光,了解他们的饮食起居情况。

  他们还送来了一批物资,每个孩子都能领到一份小礼物。

  为了逗小朋友们开心,Crush五人今天都穿得特别可爱:时熠的白色羽绒服帽子上缀着毛绒绒的小狗耳朵,双胞胎穿的是奶乎乎的羊羔绒卫衣,岳晚寒衣服前后都画着卡通奥特曼,就连平时穿衣风格最嘻哈的钟文铎,今天穿的也是件黑白棋盘绣着白马与皇冠的亮面外套。

  徐院长亲自带着他们,简单参观了一下院内环境。

  “原本已经很旧了,幸好有社会人士资助,两年前刚刚大翻修过一次,我们院里WiFi特别快,你们可以上网啊。”徐院长边走边介绍。

  时熠听到这里,忽然想到她所说的“社会人士”,该不会指的是陆景明吧。

  如此一来,陆景明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便解释得通了。

  “那边的沙水池是新来的小年轻一起布置的,不过要等夏天才会开放。”徐院长带着他们绕着院内建筑走,对这里的一切如数家珍:“如果不是冬天,你们会看到好多花,有迎春有杜鹃,后边还有一株山桃……”

  徐院长看上去已经快到退休的年龄,寒风一吹,她鬓角的枯发便卷曲着颤抖,钟文铎这时说:“等到春天有机会,我们一定再来看看花,现在我们去看看孩子们可以吗。”

  “好,正好,现在到他们活动的时间了。”徐院长欣然答应。

  福利院室内有暖气供应,自然和室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每天上午从九点到十一点,多数孩子都会聚在大型活动室里,又吵又闹,玩什么的都有。

  Crush五人今天带来了轻便的乐器,大小孩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表演,一个个搬好了小板凳,围坐成一个圈。

  “小朋友们大家早上好!”钟文铎最先高举起手,其他人正要像往常那样,接上自我介绍。

  “老——师——早——上——好——”一群毛孩子拖长音大声回答。

  Crush五人差点儿没给到嘴边的话噎着,双胞胎抢先忍不住笑起来,另外三人也跟着一起狂笑。

  算了,其实对孩子们来说,他们是谁根本不重要。

  他们便直接跳过了自我介绍,很默契地同时奏响了手边的乐器,刚还吵闹的孩子瞬间就安静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Crush五人组成了一个小型乐队,时熠是键盘手,双胞胎一人一把吉他,岳晚寒背着贝斯,钟文铎没有现成的架子鼓可用,手里拿着一副借来的沙锤,直接用嘴b-box。

  他们没有演奏自己的原创歌曲,而是翻唱了一首《Butterfly》,词是时熠和双胞胎一起填的,也是他们一起主唱,这首重新编曲的翻唱他们之前传上过b站,播放量过百万,整个评论区都是“爷青回燃炸了啊啊啊啊”。

  副歌部分鼓点强烈,被五人演绎得酣畅淋漓,时熠一边弹奏,一边自己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再看底下一脸愣怔的孩子们——

  “哇哦————”毛孩子们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默默听完了整首歌。

  但是反应淡淡,甚至有人开始走神吃手指。

  这绝对是以舞台实力著称的Crush演艺生涯上的滑铁卢,时熠十指轻搭在键盘上,都不知道怎么起下一首曲子的头。

  “果然,还是要使出绝招。”森皓说。

  时熠不明白地看向他,只见他高举起双手,凌空用力拍了三下掌。

  所有孩子的注意力被短暂地吸引了过来。

  森皓拎过福利院表演用的立式麦克风,在无伴奏情况下,用雄厚的怒音唱道:“爱你孤身走暗巷——”

  几乎不过短短一瞬,超过大半的孩子双眼发光地接了下去:“爱你不跪的模样!!!”

  时熠傻了一秒钟,键盘音乐赶紧跟上,无数毛孩子挺直着腰杆,雄赳赳气昂昂地嗷嗷唱了下去,气势简直不输小型live。

  五个人于是同时再次奏响乐器,只是这次他们成了小孩子的伴唱,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孤勇者小孩,果然名不虚传。

  这首歌唱完以后,时熠这个时候已经了解了他们的套路,于是一脸快乐灿烂地弹着琴,唱道:“送给你小星星……”

  “送你花一朵!!!”毛孩子们狂喜到面颊通红,一个个揪着外套下摆,唱到声嘶力竭。

  陆景明路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现在这一幕,五个大男生一边跟着小孩唱歌,一边学他们做手语操。

  时熠系着那条深蓝色的围巾站在中间,笑得开心,高举起手在头顶上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陆景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一瞬不瞬地看着里边的人。

  “哥哥哥哥,我也会弹琴!”一个小男生搬来椅子,坐在时熠的键盘前,胡乱地拍击键盘,发出乱七八糟的音。

  时熠笑起来,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合奏吗?就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弹。”

  小男生勉强答应,时熠便站在他旁边,在他胡乱弹的时候为他加入恰当的和弦,混乱的噪音一下子变得有模有样,小男生越弹越起劲,像是化身成为了小小音乐家。

  等一首歌结束以后,时熠拍手夸赞他,小男生将手背在后边,实话实说:“其实我乱弹的。”

  “那你开不开心?”时熠问他。

  对方使劲点头。

  “不是乱弹,这是即兴创作。”时熠一本正经地说,“音乐就是为了让人开心。”

  陆景明微微垂下眼,微不可察地轻抿了抿唇,随后缓步离开了活动室。

  ……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到了中午十一点,所有孩子集中在食堂分饭吃,Crush几人领到的也是儿童餐:一份煮得软烂的番茄鸡蛋瘦肉、一小碟西蓝花。

  “徐院长说我们可以去职工食堂吃!”森皓和森然看了眼菜以后说。

  “不可以。”钟文铎对他俩的脑回路了如指掌,两手就将他们抓了回来,“今天,我们和小朋友一起吃。”

  不挑食的时熠微笑着接过食堂阿姨递来的饭菜:“谢谢阿姨,番茄煮得好香。”

  于是他盘里迅速又多了一大勺番茄鸡蛋。

  钟文铎领着他们走进全是小毛孩儿的食堂,绝大多数小朋友已经见过他们的面,开心地招手说“哥哥好”。

  “坐。”钟文铎押着双胞胎,坐在了一排四五岁小孩的正对面。

  时熠正要随之坐下,却远远看见了什么,犹豫了一秒钟后说:“我去那边吃,那边有太阳。”

  然后他就端着盘子走了。

  双胞胎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一齐伸长脖子,果然在柱子背后看见了深红色围巾的一角。

  见他们将脖子伸得更长,钟文铎拿筷子敲了敲他们的餐盘:“吃你们的。”

  他们两个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不太合口味的菜,瘪了瘪嘴。

  番茄鸡蛋里面竟然加入了瘦肉末,这实在是太反人类了。

  “哇,这里的小朋友好乖。”钟文铎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饭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对面一群小孩儿听见夸奖,扒饭扒得更起劲,粘得满脸都是。

  而反观森皓和森然,他们正拿筷子尖一点点挑出瘦肉末,岳晚寒好心,将碗递过去装他们不吃的西蓝花,被钟文铎一手挡下。

  “小朋友们,你们告诉这两个哥哥,浪费粮食对不对啊?”钟文铎继续毫无感情地问。

  “不——对——”他们一齐看着森皓和森然说:“哥哥你们这么大了还挑食呀?”

  “老师骗我们了,原来挑食也能长高的。”其中一个小孩犯嘀咕。

  “长啊,光长个子不长心。”钟文铎转过头对这俩一米八的大小孩低声说:“想去看热闹就给我把肉和菜全都吃掉。”

  森皓和森然同时痛苦地吞咽了一下,朝远处看去,时熠此刻笑得正温暖,他们默默舀起一大勺瘦肉末,迅速而坚决地送进了嘴里。

  时熠正在和陆景明讨论这家福利院的事情,谁都没提喝醉酒那晚的事情,但他们的对话并不生硬。

  陆景明听他说起后院的山桃,略微垂下眼睑,默默将一大勺番茄鸡蛋舀进了时熠的碗里。

  “挺想看看那两株山桃,如果春天到了……”时熠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他们旁边桌忽然出现了异样,一个大概五岁的小孩扶着自己的喉咙,坐姿僵硬。

  在时熠反应过来之前,陆景明迅速起身过去,从那个小孩背后将他拉起,左手虚握拳放在他肚脐往上的腹部,右手紧紧包裹住左手,带着小孩的身体向后上方冲击!

  不过几下,小孩便硬生生从喉咙里吐出了一大口饭,他的整张脸都被憋红了。

  下一秒,可能是因为太害怕,小孩紧紧捏着拳,不受控制地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周围的小孩都有些惊慌,受情绪感染都表现出了将哭欲哭的模样。

  完全出乎时熠预料,他眼看着陆景明一言不发,将那个噎着的孩子给抱了起来,大手轻放在孩子的背部,拍了两下,见孩子还在哭,他就径直抱着他向外走。

  走出十几步陆景明回了头,看了眼时熠,眼神示意他“接着吃,不用管”。

  时熠愣了愣,刚舀了一口陆景明给他的番茄蛋进嘴里,森皓和森然就抱着餐盘,不知道从哪里窜到了他面前坐下。

  “陆总吃完了?”他们两个正想偷摸将吃不掉的西蓝花放陆景明盘里,心眼坏得很。

  “可能……还会回来?”时熠也不确定,眼神时不时瞟向外边。

  双胞胎则是看着他,看了有一会儿,同时伸出了手,轻轻捏了捏老幺的脸。

  时熠的脸虽然不胖,也没什么赘肉,但是捏起来手感却意外的特别柔软,这个特点在他小时候更为显著,许多时候父母牵他出去玩,他一张小脸经常被奇怪的阿姨们捏得红红的。

  “熠熠,你在想什么吗?”森然托着腮问。

  时熠将视线收回,说:“没想什么。”

  等他很认真地将饭菜全吃了,擦了嘴,自认为很不经意地问:“你们觉得,陆总结婚了吗?”

  森皓和森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森皓先说:“不知道诶。”

  “结了,也不奇怪吧?他看上去很成熟稳重,是个适宜结婚的好对象,说不定事业爱情双丰收。”森然不动声色地说。

  确实。

  陆景明常戴的那枚戒指在时熠脑海里转着圈圈,时熠之前就有想过,陆景明可能已经有了家室。

  尤其是刚才看过他照顾小孩的模样,陆景明抱小孩的手法十分娴熟自然,与时熠这种只抱过小猫小狗的大男孩截然不同。

  其实挺正常的,美好的婚姻与蒸蒸日上的事业并不冲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时熠感觉心脏像是闷闷的,让他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当看见老幺眼里的光显而易见地黯淡下来,森皓和森然顿时就不好意思逗下去了,而是一起为他担心与难过起来。

  “熠熠,我觉得不一定。”森皓想了想,手臂一抱,挑挑眉:“这样,我们来打赌,我赌没有。”

  森然瞬间会意:“那我就赌有,赌什么?”

  他们仨平时就是赌狗,时熠并没有觉察到他们的真正用意。

  “赌输了的人,要帮赢的人洗一周碗。”懒鬼森皓说了一个懒鬼森然很喜欢的赌注。

  “好极了。”森然猛一拍手,看向时熠:“你参加吗,你觉得是有还是没有?”

  时熠闷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败给了自己的主观意愿:“我赌没有,如果输了……我加一箱吸吸冻。”

  “好家伙,你藏吸吸冻了?!”森皓大叫,森然赶紧把他嘴捂死,免得远处的钟文铎和岳晚寒听见。

  他们三个就这么敲定了,森皓和森然主动留下收拾空餐盘,时熠独自先出去,试着在福利院内找陆景明。

  他其实是有几分惴惴不安的,然而没走出多远,他就在儿童读书角看见了独自一人的陆景明。

  陆景明弯下腰,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封面画着小白狗的绘本,翻开了第一页。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进来,落在书页上,也落在他好看得像幅画似的侧脸上。

  时熠看见他研究儿童读物,感觉到自己的胜算似乎更加渺茫,他一步步走近,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箱吸吸冻上。

  但他的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加快了。

  尤其当陆景明以修长手指夹住看到的位置,转过脸看向他时。

  “陆哥,”时熠开了口,目光落在诸多五彩斑斓的故事书上,“绘本……有意思吗?”

  陆景明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伸过手来,拿走了沾在时熠头发上的什么。

  竟然是一个小红花贴纸,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孩子偷偷贴上去的,可能是趁着时熠吃饭的时候。

  这个举动像是十分亲昵,时熠想起了喝醉酒后,言行举止与他过分亲近的陆景明。

  他决定要直奔主题,给自己和那箱吸吸冻一个痛快。

  “陆哥,我想问你个问题。”时熠说。

  陆景明看着他,他其实真有几分小鹿眼,尤其是光撒进眼眸中的时候,能呈现出温和的暖棕色。

  这种眼神竟然与那晚有几分相似,那个时候,陆景明无意识地吻了他,并低声呢喃着“老公”。

  “你问吧。”陆景明说。

  那句“你有家室吗”在他嘴边颠来倒去,而他耳边正仿佛回荡着那个魔幻至极的字眼。

  “你有……”时熠心跳得几乎到了嗓子眼,在混乱中脱口而出:“你有老公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漂亮鹿:你有我就有,你没有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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