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城头,京营炮兵正在整备一尊尊炮口粗大的红夷大炮和相对娇小些的弗朗机炮。

    在火炮科学上,明朝一直是采取拿来主义。

    成化年间,见到葡萄牙的弗朗机后装炮射速快,便大肆仿造。

    嘉靖年间,看到荷兰军舰的红夷大炮火力强劲,就下血本购买。

    此外也有一些自主研发的虎蹲炮之类的轻型野战炮,主要用于密集杀伤步兵。

    崇祯在京营提督襄城伯李守琦等人的簇拥下,视察着这些国之重器。

    虎蹲炮的体型最小,甚至与其说虎蹲炮是炮,不如说它是大一些的霰弹枪。

    然而这种炮用起来最灵活,甚至许多明军骑兵部队都有配备。

    弗朗机炮则要大一些,而且是后装炮。

    这种火炮最大的优势是安全,因为它的发射方式是将装有火药、弹头的子铳放入母铳膛内轮换发射。母铳不与火药直接反应,炸膛风险大大降低。

    而且由于可以轮换子铳发射,这种炮的射速也最快。几乎每处炮楼都配备了一门。

    角楼上,礼部左侍郎徐光启正率着一队洋人清理着此前已经多次大显神威的红夷大炮。

    崇祯见到这些同周围格格不入的洋人,一下就来了兴趣,领着众人前去围观。

    徐光启上前见礼,便介绍起这些设计上已经有些现代感的火炮。

    崇祯抚摸着青铜铸就的炮身,皱眉发问道,“这炮身为何炮尾如此厚重,炮头却较为轻薄?”

    徐光启解释道,“这红夷大炮乃是根据膛内火药爆炸后各处承压不同而设计的,因此不是一根浑圆的炮筒,而是呈纺锤形。”

    他指着炮身道,“陛下请看,火药是在炮身尾部爆炸,因此膛压最大的尾部炮身也最厚。而炮口处本身并无火药爆炸压力,只是约束炮弹发射的轨迹而已,因此不需要特别加固。”

    徐光启充满感情的拍了拍炮口,“正是因为这种设计,这红夷大炮的威力远胜弗朗机炮,射程可达八里之远。”

    “八里之远?就是古之名将李广用强弓全力一射,也达不到这么远吧?”崇祯开怀大笑,周围人也连忙跟上恭维吹捧。

    更有人表示,传言奴酋努尔哈赤就是死在这种火炮之下。

    正要离开,崇祯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又回身问向徐光启,“你这红夷大炮,它打得准吗?”

    徐光启听到问题老脸一红,答道,“这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大,但是准头却是有偏移,再加上布置在城楼上限制了炮角,靠近城池的地方便成为了盲区。”

    他又指着那些语言不通的洋人道,“而且这门炮弹道平直,非熟练炮师不可发挥其威力。因此还要倚靠这些葡萄牙技师出力。”

    崇祯听徐光启所言倒也诚恳老实,便未再作刁难,而是温言安抚了一番。

    只是崇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点,眼下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什么了。

    视察完这些国之重器,崇祯又在毕自严等民政官员的陪伴下,检查起战前在城内所储备的各项物资。

    打战就是打后勤。

    后勤需要的,不仅仅是粮草,还有净水、药材、硝石、硫磺、木炭等各类民用和军用物资。

    明朝曾有人统计,光是一座小小的县城,要做到守军人人足食,民众不至于饿死,都需要两千石粮食。

    偌大一座京城,需要多少粮食?

    崇祯穿过一排排巨大的由精锐把守的粮仓,仍然未见其尽头。

    而这些粮食,也不过够京城守军和市民吃上一年。

    他这才深刻感受到京城有多大,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一旁毕自严介绍道,“皇上,要不要再去检点下那边的器具仓库?户部对灯笼、油、石灰、钉子、箭等物资都各有专门的仓库。”

    崇祯听罢,脚都有点疼了,连忙摆手打住。“不必了,既然已有专门仓库,好生看管就是。”

    崇祯在这些日子里同群臣的相处中,已经感受到毕自严的能力,确实是一名忙而不乱、心细如发的干才。

    他满意地拍拍毕自严的肩膀道,“你做的不错!”

    一旁文臣见到毕自严借此机会颇得“圣眷”,个个暗地里咬牙切齿,牙根都要酸倒了。

    工部尚书曹珖见状,连忙也跳出来道,“工部也有六处火药厂局,陛下何不移驾一观?”

    哦?崇祯来了兴致。反正过去也是坐轿子,只有视察的时候需要下来自己走。

    大手一挥,走起!

    来到工部屯放火药的厂子,众人因为这些东西对身体有害,本不愿细观。

    没想到崇祯捂着鼻子一马当先,其他人也只好纷纷跟上。

    此时的火药还没有混合起来,厂子里主要屯的都是各种高精度的原矿。

    至于制备好的药粉,都小心收藏在罐子里,避温避湿保管。

    崇祯在厂子里转了一圈,突然皱起眉头,绕到外面又转了一圈。

    众人不解,但也只得一起跟着这位爷转圈圈。

    “曹珖,你给我过来。”崇祯面上看不出深浅。

    曹珖连忙小步趋前,只听崇祯问道,“这厂子周围,怎么没有屯预备几十口大水缸?”

    他又问道,“如果万一厂子里走水了怎么办?你们工部莫不是想重演天启年间的王恭厂大爆炸?”

    曹珖心中一紧,说来这王恭厂也算是工部的著名耻辱性事件了。“陛下容老臣同下僚咨询,想必我们工部的厂局都不会缺少防火的准备。”

    曹珖一慌,下面的工部侍郎、主事自然也像热锅上的蚂蚁。众人仔细寻找,倒是在不远处找到了堆积起来的水缸,只是掀起盖子一看,里面已经滴水不剩。

    原来在大战之前,不仅官方在屯水,市民也在屯水。而工部这处厂子附近缺少水井,附近的居民为了省力,就把这些水缸里的水提回了家。

    曹珖向崇祯汇报完,心头无名火起道,“陛下,我这就去叫巡检司挨家挨户敲门,看看是哪些刁民敢偷我工部的水?”

    崇祯不满道,“事已至此,你就不用去扰民了,赶快让人拉车把水装满,以后从厂局里的看守里匀出一名,也来巡视这些水缸即可。”

    曹珖自然是汗如雨下,连连告罪。看得一旁的同僚也心也恻恻。

    这些天下来,总感觉陛下身上有些变化。

    变得不如以前好糊弄了啊!

    正当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一份紧急的军情被送到崇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