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城。

  一座严密重重的地牢内,散发着阵阵药味,和瓦罐熬煮的咕嘟声,来往的人个个白巾遮面,抵住那带着些微腥臭的药香,地牢深处还不时发出痛苦吼叫和铁链挣动的声音。

  “呃!呃啊啊啊!唔!!!”

  冰冷的铁栅栏里,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捏住脸,强行灌入药物,他难受地挣扎,可是手脚都被铁链给束缚住了,不得挣脱,只得痛苦地咽下了对方灌进嘴里的药。

  “呃啊!!!”

  喂完药后,男人突然痛苦嚎叫起来,原本正常面容变得青灰,嘴唇泛紫,圆润的指尖变得尖长又黑,诡异非常。

  “啊啊啊!!!呃!!!”

  随后那男子浑身开始抽搐,眼白上翻口吐白沫,手脚扭曲到非常人的角度,随后倒地,七窍流出紫黑色的血后身亡。

  “又死一个。”

  清爽明亮的稚儿之声,本因满是活泼之感,如今却透着冷冰冰的死气。

  一个身着蓝色锦袍小甲的七岁稚儿,一头长发黑中带青,面容圆润,皮肤白皙,一双黑眸水水润润的,煞是可爱。

  此时孩童秀眉轻皱,粉粉的小唇轻抿着,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脸深沉,却像是故作老成一般。

  孩童叫来一边的药仆,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你去,把他埋了。”

  “是。”

  一边的两个药仆走过来将铁链打开,将人抬了出去。

  待尸体被搬出后,牢房立刻就拖来另外一个男人锁在了铁链上,不管那男人如何挣扎叫喊也无济于事。

  还是被药仆抓着喂了一碗漆黑的药,可他没有像之前那人一样抽搐倒地,而是面色青灰,指尖变得黑长后,痛苦嚎叫了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孩童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收回视线又摆弄起桌上的草药和毒虫。

  一个匆匆的脚步声从铁门外传来,不久就是外间铁门被一一打开的声音,是看守在地牢最外面的守卫。

  守卫走到孩童一丈处停下,有些惧怕地低着头,低声道:

  “蛊师,贵人来了。”

  孩童听了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摆弄着一个黑罐子里的毒虫。

  里面一条嘶嘶叫着的黑蟒,已经饿了数天,现在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蜷缩着柔软的蛇身,望着被打开的罐口。

  只见孩童打开另外一个红色罐头里,里面是一只他练了十个月的蛊王蜘蛛,足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喂了它不少毒虫毒草,如今背部已经由黑泛出深红,蛛王已经练成。

  将蛛王倒入蟒蛇的瓦罐内,再将口封住便没有再管,回身对不远处看着炉火煎药的青衣男子道:

  “随我出去见贵人。”

  青衣男子回身,是一个面容清秀温润的消瘦的年轻人,脸色有些病态的白,一双手带着布手套,放下手中芭蕉扇便对孩童恭敬地点了点头。

  “是,师父。”

  说完二人便随着那看守走向了地牢外面。

  京城是权贵的中心,任何事在这里发生都不足为奇。此时穆仇三人已至京城。

  “少爷,我们已经到京城了。”邢北拉住缰绳看着穆仇道。

  “那,告辞。”

  萧九看着京都的巍峨城楼低了低眸子,随后便扯着缰绳让马转回身,对写二人告辞。

  “慢着,小九,你莫不是忘了?你可还欠着我救命之恩,怎么拿到了药草就想甩开我了?”

  穆仇一听就不乐意了,想着这几天萧九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他的亲近,让他心里像猫挠了似的。

  现在对方又要和自己分道扬镳,这自然是万万不能的,这媳妇儿还没到手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呢?

  “我不是……”

  萧九听穆仇这般说就还想解释什么,却被穆仇又打断了。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太多人知道你去何处,我让邢北回去,我跟着你便是。”

  穆仇说完就一个冷刀似的眼神瞥向了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邢北。

  邢北一看立刻福至心灵,知道少主是嫌他太碍眼了。

  “是,萧公子,属下先行告辞了,我家少爷是第一次来中原,还请您劳烦照顾。”

  说完,邢北也不等萧九反应就策马往城外奔去了。

  ……

  这下萧九彻底无言,看着穆仇笑眯眯的眼,抿了下唇就径自拉着缰绳往城里走,再也没有要穆仇离开的话。

  穆仇看着目的得逞立刻就策马跟了上去,不消片刻,二人就在一座红墙绿瓦的府邸前停了马。

  “是九爷回来了!快去通报夫人!”

  看守门外的府兵一看到那身白衣就立刻认出是萧九,知道他肯定是把将军的解药带回来了,所以立刻让人进去通报,而他则亲自去帮萧九牵了马。

  “九爷,你总算回来,我们大伙都等急了。”

  萧九下马对着守门的府兵点了点头立刻从马背的包袱里拿出装着赤离草的木盒快步走进了府中。

  而在他身后下马的穆仇则看着那门上的牌匾玩味儿一笑。

  “镇国将军府?小九果然不是一般人……”

  穆仇下马,一边的府兵知道他是跟着萧九回来的便帮他牵了马让门房将人带了进去。

  “小天!赤离草摘到了么?”

  从知道萧九回来就急忙从药房走出来迎接的江宁因心中着急走快了一步磕到了地上石块一不小心就向下栽倒。

  不过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萧九一把抱住了手臂。

  “江宁,赤离草。”萧九将江宁扶起随后就将木盒塞到了江宁手里,并没有和他客套,毕竟现在救人要紧。

  而跟着门房进来的穆仇恰好看到二人类似怀抱的样子立刻僵住了笑意,脚步放轻,慢慢走了过去。

  “没错,这正是赤离草!”

  江宁打开了木盒,闻到了赤离草独特的药香展颜一笑,让明显憔悴的脸,因这笑容好看了几分。

  这几日他为了拖延顾倾寒身体里的毒蔓延至五脏六腑,每日三次施针为他拖延,半夜还要熬药为他喝,不由清瘦了几圈。

  被顾倾寒养了三年的,才稍微圆润的下巴又变得尖尖地起来,等顾倾寒醒来见到不知道又该多心疼了。

  “我这就去配药,你奔波了这么许久快去休息吧。”

  江宁此时一心考虑顾倾寒的毒可以解了,连陌生人快走到面前了都没有察觉到。

  真是,怎么手都碰一起了?这人到底是小九的什么人?

  穆仇停住脚步,眯着眸子,心情很不好地盯着二人相触的手,虽然萧九只是帮江宁扶着盒子,可在穆仇眼中这两个人的手很是碍眼。

  不过还好,那人很快就拿着赤离草走了,让穆仇不悦的心情回落不少。

  而此时将军府门外,有个卖菜的贩子突然就离开了,连摊头都不要了。

  “什么!你说将军府找的那人回府了?”

  秦王府暗室内,之前派去监视镇国将军府的人前来回报。

  玄色金丝绣线锦袍,厚底云纹靴,一头已夹银丝的发束起,宽额窄目,眼角已有细纹,胸膛宽广,坐姿挺拔,不愧是曾经东镜军中守将。

  此人正是秦王,秦若安。

  此时宽大的袖子一翻,男人宽大的手掌便拍在了榻上的矮桌上,茶的碗盖发出碰撞之声,茶水都溅出些许。

  “是,属下一直在将军府前监视,眼看着那人进了府,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行色匆匆,想必……是已经拿到解药了……”

  那人低头,说得有些吞吐。

  “废物!派出去的影卫居然这么没用!”

  秦王温怒,想着顾倾寒真是命大,那般见血封喉的毒药竟没有要了他的命!

  “父王莫生气,那人既然是高手,影卫不敌也是正常,如今出征之日在即,已经不宜动手了。”

  嗒的一声,一只养尊处优的玉手,手执黑子,轻巧地落在棋盘上。

  青年右手执一柄黑骨扇,拇指上戴了一只红色琉璃戒指,指腹轻轻抚着扇骨,眸中沉思。

  “不行,我要马上进宫!”

  秦若安皱眉,他要马上进宫见秦知夜!

  “父王?”

  青年抬眸,瞧着秦若安疑惑。

  “既然是出征怎么少得了送行宴?若是他在秦知夜面前倒下,我看他这将军之位还坐不坐得住!”

  秦若安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现在急着想让顾倾寒死。

  “父王想在送行宴动手?”

  青年停止了扇骨上的摩擦,看着秦若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不错,虽然兵行险着,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如果能就此解决顾倾寒岂不是更好。”

  他已经老了,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跟夜帝和顾倾寒斗了,必须速战速决!

  “父王说的是,只不过要在宫中动手怕是不易……”

  青年轻笑点了点头,只是话说出口还有些犹疑,侧头想了一会儿便又对秦若安道:

  “我记得给顾倾寒下的毒即便好了也要十日内不可妄动内力,不然还是有性命之忧的。”

  “你的意思是让顾倾寒动用内力自己死?”

  秦若安眯着眸子,伸手摸了摸短须。

  “不错,晚宴之上我们大可找人与他对战,只要动武就会用到内力,到时等他回到府中一样会暴毙而亡,与我们也牵扯不到什么关系。”

  “好!还是我儿想得周到!”

  秦王略一思索果然不失为一条妙计,对着青年也满意地笑了笑。

  “父王夸奖了,既然如此还是孩儿进宫更为妥当,如果父王去说,皇兄难免猜忌,而我就不同了,他向来疼我,只要我开口,他定会答应的。”

  皇兄,东镜皇室向来子嗣稀薄,到夜帝秦知夜这一代也只余下两个皇子三个皇女。

  而能叫夜帝皇兄的,只有他唯一的弟弟,晋王,秦逸轩。

  只是他为何会将自己的叔父称为父王,便不得而知了。

  “好,那你回府准备一下吧。”

  秦若安点头,便同意了他的话。

  “是,那孩儿这就回去了。”

  秦逸轩下榻,穿上了一件黑色斗篷便从暗室的密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