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城,西郊。

  一座山庄密宅之外,几道黑影趁着夜色快速地跳入红瓦高墙之中。

  一间宽大雅致的屋内,分为三个段落。

  入目之处为居中,墙上挂着的四幅当代画圣林圣智的四季君子图,房中是一张宽大柔软的西域地毯,其上是一台镶了金边的梨花圆桌,桌上放着官窑烧制的一整套薄胎描金花茶杯,精致非常。

  前面长几上花纹雕刻精细,摆的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

  左室用了猛虎蔷薇的屏风与中室隔断,里侧有小憩用的软榻,铺上了柔软虎皮,矮桌放在软榻之上,一双宽大无茧的手捧着一杯香茗,右手倚在矮桌上撑着头。

  在凝神的熏香下正闭目静思。

  此处东西样样都透着精致奢华,也显示出此处主人身份不俗。

  “主人,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屋外来人,走至屏风前停住了脚步,恭敬地对着内室榻上的男人躬身行礼。

  “让他们进来。”

  低沉稳重的声音透着些许慵懒,仿佛刚从弥足的睡眠中醒来。

  “是。”

  帘外人躬身称是,随即起身将门外三人叫了进来。

  “属下参见主人。”

  三个黑衣人进屋,同是站定在屏风外,同时给榻上男人跪下,其中一人腿上有包扎的痕迹,随着下跪伤口再次开裂染血。

  正是之前白衣人从穆仇手上救下的那人。

  “人呢?”

  座上男人垂眸看着屏风前的三人,眸色幽深。

  “还请主上恕罪,本已经快要捉住他没想到半路出来个男人将人救走了,我们折了四人。”

  “什么?真是一群废物!”

  屏风后的男人一声轻怒,随手就将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摔,发出清脆响声。

  “主人息怒!属下等一定尽快把人抓回来!”

  受伤的黑衣人低头告罪,心知这次办事不力,就算主子要杀了他们也是应该。

  可是,谁又真的不怕死呢?

  “哼,一次不成就难有下次!”

  男人走下脚榻,鹰眸轻挑,看着三人冷酷沉声道:

  “办事不力的下场你们清楚,不必我多说了。”

  话中蕴含内力,直冲三人而去。

  “唔!”

  三人府内受到冲击口吐鲜血全都俯撑在地,随后三人捂着胸口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已有死志。

  随后三人抽出袖中短刃,抽刀抹了脖子,噗通三声,地上已多了三具尸体。

  血腥气一时布满了房间。

  “来人,把他们抬出去,把这收拾了。”

  之前进来通报的管事听到动静打开了门,指挥这外面的守卫把尸体给抬出去,进来的小厮将碎了的杯子又重新换了一个。

  “主人,那边来信了。”

  待众人离开,管事走到屏风外轻声说道。

  “去书房。”

  男人一听便抬脚走了出来,一身紫袍绣着金纹,华丽非常。

  “是。”

  管事低头轻声应着便跟着男人出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林中晨鸟鸣啼飞舞,晨光照耀大地驱散了山间雾气,云山寺的钟声响起,巍峨庄严,禅意悠远飘散空中。

  山洞内火堆燃尽,散出零星灰烟。

  草垫上有两道两个修长身影,三千墨发不知何时散落在一起,二人侧身相对怀抱,气息纠缠,若不是其中一人肩头有些血迹,这一幕定是能显出些许温馨来。

  待在穆仇怀中的男子感应到些许光亮地皱起眉,长而浓密的眼睫颤动了一会儿便睁开了眼。

  入目却是一片浅麦色的肌肤,腰间的桎梏和脸侧陌生的温热气息让他为之一怔。

  随即内力提起震开腰间穆仇的手,右手为掌拍在了穆仇的左肩。

  沉睡的穆仇被他拍得一个翻身跌落在地,脚下还不小心踢到了火堆,引得他哎哟一声。

  白衣男子快速起身,看着自己的衣物不知何时落在了草垫一角,提起内力将衣服吸入手中,一瞬间就穿在了身上。

  掌心还残留着刚刚与他人肌肤相触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厌恶,随即就下床就要走出去……

  “喂,你要去哪?”

  穆仇从地上起身,看着昨天楼了一晚上的人就要走人不由脱口而出。

  “与你无关。”白衣人顿步冷横了穆仇一眼,杀意一闪而过。

  “哎,这可就不对了,怎么会与我无关呢?”

  穆仇自然是瞧见了,可他也不在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脱在地上的衣物好生穿好,只是肩头被拍得有些酸疼。

  “江湖上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昨天救你一命,晚上为你去毒,还舍身为你退热,你不好好感激我居然还拍我一掌!真真是人心不古恩将仇报啊~”

  穆仇束好护腕,看着白衣男子眨眼,显得很是无辜。

  他为了给对方降温退烧一夜没睡,在刚才男子醒过来前他就盯着他看了半晌,发现他快醒了才闭目假寐,却不想受到怀中人的一击掌力。

  如果不是他提早做了准备,那一掌下来怕是不仅仅是酸痛了。

  去毒?退热?白衣人因穆仇的话微微一愣,眼睫低垂思索了片刻,脑海中一些景象片段闪现出来。

  昨晚他运功调息,却突然燥热起来,运气寒冰诀压下体内的燥热反而导致内息混乱起来,之后就意识模糊,浑身寒冷。

  他只记得好像有人为他运功,还接触到了冰凉的物体让自己安稳下来,原来是他。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是时候,可是一想到刚刚醒来看到的场景,面上立刻就有些不自在,实在无法对穆仇有什么好脸色。

  “怎么?想起来了?”穆仇看他神色就知他已经想起来了,不由凑近他抬眸一笑。

  “有追兵。”

  看着对方靠近白衣男子侧身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

  这次到淮州城是有要事要办,而且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不便和他人有过多牵扯。

  穆仇听他的意思是怕自己跟着他会连累自己?心中暗笑,他可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乐趣就这么跑了,于是便开口道:

  “追兵那就更不行了,你昨日那么一撞,他们定是认识我了,到时若是莫名出来找我麻烦,也必定是你连累的,不如两个人一起上路,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你待如何?”

  白衣人听穆仇意思是要跟着他,不由皱眉,他实在不想他人牵扯进他的麻烦里。

  “呵,既然我被你连累了,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自然是要报恩补偿我的,我跟着你正好可以等你报恩,岂不是好。”穆仇挑眉抱剑一笑。

  白衣人听罢沉默了一会儿,回身便从腰间摸出一块白脂玉佩。

  这块白脂玉佩是他三师兄送他的生辰礼物,不说多贵重,两三百两还是值的,便当是给这人的补偿了。

  “这个给你。”

  说着白衣男子就将玉佩给穆仇抛了过去。

  穆仇反应很快地接过对方抛过来的东西,待仔细看清手中之物时,他略微一愣,原本调笑的嘴角也略微回落。

  星目轻眯显出几丝威仪,仔细看过手中的白脂玉佩,拇指轻触,冰冰凉凉,仿佛蕴含着属于原本主人的清寒之气。

  “你确定,要给我?”

  抬眸,眼中倒映出那白衫长影,穆仇目光深邃幽远,看着眼前人,问的颇为认真。

  看穆仇突然变得认真的神色,白衣人不自在地皱了皱眉,虽然不明白对方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用玉佩算是给穆仇被他连累的补偿,于是便点了点头。

  自己被他救了,给他玉佩算是报恩,毕竟就是他不救,自己也不会死,说到底还是对方多管闲事了。

  “嗤!哈哈哈~”

  兀的,穆仇笑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瞧着他,倒是生出些不一样的意味。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有人像你这么报恩的。”

  呵呵,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果然古人诚不欺我,这样的桥段他可只在话本中瞧见过。

  玉佩在关外是作为女子送给男子的定情信物,凡是成年女子都可以按自己心意将玉佩送给自己喜爱的男子,若是对方收下便是接受了她的情意。

  穆仇自然知道对方的意思是以玉佩抵了恩情,也知道对方送他玉佩很显然他并不清楚这送玉佩的含义。

  若是就此还给他也没什么,只是……

  “不要就还我。”

  白衣人抬手到了穆仇面前,便要讨回玉佩。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我收下了。”

  穆仇扬眉轻笑,玉佩轻轻一抛再次握入手中,并不准备还给对方。

  白衣人看他收下玉佩便转身出了山洞,他要尽快下山,那些追杀他的人肯定很快会追上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穆仇看他离开,将玉佩塞到怀中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