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稍稍愣神的功夫,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至,玄槿只觉得右肩一痛,原本恢复甚好的伤口再度渗出殷红血迹。

  真的是……每次都要折腾这一处,他这肩膀也不知是招谁惹谁了。

  玄槿只觉得无奈得很。偏洛云朔不依不饶,就追着他打,搞得玄槿都没办法停下来,一停下非死即伤啊!

  方才玄槿受伤洛云朝一过来就瞧见了!这会儿气得睚眦欲裂,恨不能上去撕了洛云朔才好,可他内力分毫没有,看着两个站在屋顶上交手的人实在插不上去丁点儿,于是,叉着腰站在底下骂!从洛云朔生下来像只猴子难看得很,骂到洛云朔两岁玩泥巴掉进坑里是被自己拉上来的……

  最后得有一个多时辰,愣是把洛云朔五岁尿床的事都给翻出来了!洛云朔终于忍无可忍,虚晃一掌叫玄槿连退几步,而后一跃而下,直冲洛云朝道:“胡说,分明是你趁我睡着,在我边上吃糕点和花茶,茶杯撒了,泼了我一被子,却同母后说我尿床!”那年他五岁,洛云朝九岁,九岁的哥哥就干这种事情,他能敬重这样的哥哥才是有鬼!

  紧随其后从屋檐上翻身落地的玄槿也不赞同地瞧了自家主子一眼,确实,这事不好拿出来的说的!他证明,朔王殿下所言不虚,那时他就在自家主子边上,亲眼见着他主子把才五岁的弟弟气哭。

  “嘁!反正你顶着被子在墙根晒了一下午!”洛云朝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哪壶不开提哪壶!

  玄槿有种想把自家主子嘴捂上的冲动,当初皇后娘娘怜惜大皇子生而丧母,时常放在身边照看,因而偶尔还会委屈自己亲生的三皇子。可如今三皇子他不是五岁稚童了!他是会杀人的朔王殿下了!

  以防自己慢一步朔王殿下就把自家主子给砍了,玄槿赶紧拦在了中间。牵动了伤口,脸色微变。洛云朝立时注意到,紧张询问:“阿槿你怎样?是否伤口又裂开?”那语气急切,不带丝毫伪装,玄槿即便不懂主子何以如今变化如此巨大,却也难免觉着心中熨帖。

  “属下无碍,殿下不必忧心。”这等伤势于他而言着实算不了什么。

  洛云朝却是不能忍的,扶着玄槿又对上洛云朔,张嘴准备讨个公道。

  不过不等自家主子再度强撑着胆子替自己打抱不平,玄槿自己便问道:“朔王殿下有事可否好好说,您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地动手,属下实在不知如何应对!”他倒是不是打不过洛云朔,可他一个影卫,伤了皇子亲王,还能有活路吗!何况,万一洛云朔再回去迁怒了惊羽可如何是好!

  身份低微,着实憋屈。

  “若属下确有冒犯殿下之处,自当领罪,但,殿下至少该说清楚属下所犯何罪,相信便是太子殿下,也是不会偏袒属下的。”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他现下是用太子的身份提醒朔王,在太子府动手不合适了!尽管朔王从未将太子殿下放眼里过,但该装的样子至少也是该做的吧。

  如今这般!真的离谱啊!真不晓得弟弟惊羽在一个如此喜怒无常,行事毫无章法的主子手下是如何过了这些年的,还赔上一颗真心!

  哪里值得呢!

  许是方才被洛云朝气狠了,此时洛云朔已不似刚来时那边满身戾气,瞧着玄槿为自己所伤,已然一身狼狈,心中火气稍稍散了些许,这会子想起来,玄槿还是惊羽敬重的“大哥”,不能杀了!

  想到躺在府中昏迷不醒的惊羽,洛云朔眸光又凌厉起来,盯着玄槿,“何故骗本王你的血可稳住惊羽病情?”

  “自三日前饮下你的血,惊羽便一直昏迷不醒!”洛云朔话中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痛色。

  玄槿却矢口否认:“不可能!”洛云朝更是在一旁连连附和,指责洛云朔定然是他自己把人折腾得狠了伤了反倒是赖给玄槿。

  “本王还要冤枉他一个区区影卫不成,不然你们就同本王回府去看看!”洛云朔气急败坏。

  而在这时,何明又跑过来报信!

  “朔王殿下,您快下令让您的府兵撤了吧!陛下派了禁军来了,没您的命令,您的府兵拒不撤退,已经同禁军打起来了,再这般下去,整个京城都要乱了!”

  “那就乱!”洛云朔极度不耐,瞧着何明怒吼一声。洛云朝为免牵累无辜,摆手让何明先退下。

  转而开始劝洛云朔,毕竟宫中禁军出动的话,不同凡响,他三弟眼下并不适合同父皇对上。

  可洛云朔就是不为所动:“不必再狡辩了,将玄槿交给我,我便离开,惊羽若安然醒来,一切相安无事,惊羽若有什么不测,本王便要玄槿陪葬。”洛云朔一步不退,态度坚决。

  玄槿犹豫片刻,觉得已然没必要再同洛云朔隐瞒自己和惊羽的关系,便上前解释道:“我不可能害惊羽,他是我弟弟。”

  “属下同惊羽一母同胞,皆是奚云血脉,即便我的血不能起死回生,但也绝不会叫惊羽昏迷。”

  闻言洛云朔眼眸微眯,似是在思考玄槿这话的可信度。玄槿撩开左臂衣袖,将手臂上的火焰形胎记露出:“殿下应当在惊羽身上也见过这样的胎记。”实际上,这印记是离开故土之后,才忽然出现在自己和惊羽手臂之上的,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印记,此时说成印证他们兄弟身份的胎记,倒是刚好合适。

  洛云朔这才相信,但,惊羽又确实是在饮下他带回的血之后才会出现吐血昏迷的情况的。就连出生百年季家的季清黎都诊不出问题来。

  可见是问题很严重!

  玄槿同样担忧不已,“属下即刻便同殿下去看看!”

  忧心弟弟情况,玄槿请求同往。却是叫自家主子拦住。

  “不行!”洛云朝态度坚定,满脸正色。

  玄槿那胸口和嘴角的殷红血迹实在是碍眼的很。这人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便他来替他重视!“先在府中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再去!”

  “明日,明日孤陪你同去!”不舍得玄槿担心,但更不舍得玄槿带着伤到处跑,玄槿那伤好不容易见好,再有什么差池他可要心疼死!

  国庆特别番外 称病记(下)

  这般想着,洛云朝便也这般做了!

  难得见阿槿这般关切神色,机不可失啊,没准趁此机会,还能把阿槿的心拉回来。洛云朝瞬间入戏,抚着脑门眼一闭,身体后仰,一副气息微弱模样,犹如不久人世,“阿槿,我是不是,要死了?”枕着玄槿手臂,一句话,叫他说得哀婉缱绻。

  玄槿接住险些倒地的洛云朝,本就心中后怕,又听着他这番言语,登时气急败坏,“胡说,好端端说什么死不死的!”抱起人便往榻上放,又安慰道,“没事,许就是旧病复发了,我去信给阿爹问问,没事的!”

  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洛云朝,玄槿话虽这么说,垂在身侧的手却是不住地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担忧,“你先喝我的血。”不让洛云朝喝他的血保命是不能放心了!

  洛云朝惊觉自己表现过了头,吓着阿槿了,可此时他骑虎难下,绝不能拆穿自己啊,否则别说挽回阿槿,怕是见一眼阿槿都难了,阿槿一定会气得转身就走。

  抓着差些就用内劲划破了自己手腕的玄槿的另一只手,“阿槿,别伤害自己,我心疼。”

  “阿槿,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晓得,没用的。”他又没毛病!可他不能说,只能装出一副自知大限将至的样子,拉着玄槿絮絮叨叨,“我最遗憾的事,便是看透自己的心太晚,不曾在一开始就待你如珠似宝。这短短十余年光阴,太快,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你,阿槿,自儿时初见,你就刻在我心里,可那时我太笨了……”

  想着如今玄槿的变心,洛云朝心里哀痛难忍,越说越夸张,恨不能将两辈子对玄槿的爱意和愧疚一次都释放出来,说得自己都感动落泪,袖子抬了数次。

  “如今我可能不行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坚强,你隐忍,可这世上若无一个我这样爱你,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知你当初只是被我缠的受不了才勉强答应同我在一块儿,可如今我就要不行了,一想到往后伴在你身边的不是我,就好难受,那个人会不会如我这般爱你啊,会不会骗你,会不会欺负你?阿槿,余生漫长,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听得玄槿都忍无可忍,抬手在榻前狠狠拍下,“洛云朝,你闭嘴!”

  说到情动处,自我感动地泪流满面的洛云朝被这一吼,怯懦着闭了嘴,委屈无助地瞧着玄槿,内心哀叹:阿槿果真是厌烦自己了,连话都不愿意听他多说了。

  正伤心着,却又听着玄槿道:

  “你若死了,我陪你便是。”简短的一句,铿锵有力,砸在洛云朝心头,如雷霆千万均,直接砸的他两眼发懵。可这还不是阿槿的全部心声,只听得他又道:

  “洛云朝,这辈子,上穷碧落,下尽黄泉,我都跟着你。”这家伙蠢成这样,要是一个人投胎,定是要像上辈子一样,被人骗死,他舍不得。

  “别再说这种话,没有别人,不会有别人,你若死,我也不会活!”玄槿几乎是咬牙切齿。

  洛云朝日日都要说好几遍多爱自己,多心疼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他从不将这些无用的话挂在嘴上罢了,洛云朝日日痴缠,说尽了好话,尽管他听着心头甜蜜,可若不是感受到这人的真心,他又怎么会轻易接受呢!

  再说,爱一个人,不是全心全意将真实的自己交付给他就好了吗!

  他能交的,都交了!洛云朝此时却要来说这些似是而非得话,不是在扎他的心吗!玄槿一气之下,将自己藏在心底多年的心声尽数道出。

  直接砸的洛云朝一脸懵!

  天呐,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玄槿这辈子大概就说了这么一回情话,可他怎么就听得这样舒服呢!眼里带着亮晶晶的光,抬头想要说自己就是吃了个红果子,并没什么事,却见着玄槿面色苍白,捂着腹部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阿槿,你怎么了,别吓我!”洛云朝慌忙询问。

  玄槿却是冷冷瞧他一眼,拂开他的手。瞧见他受伤的神色,又敛了面上的冷厉,语气温和道,“没事。”

  “如今重要的是你,不饮血便不饮吧,我知你是心疼我,但洛云朝,这话我只说一次,我待你的心,一如你待我。”

  “今生,你不离,我不弃。明白了没有?”

  洛云朝讷讷点头,被天大的好消息弄得反应都慢了半拍。玄槿沉默叹息,以为洛云朝是为自己旧病复发乱了心智,俯身拥住了不知作何反应的人,“我先找太医来给看看,再去信给阿爹问问,你别担心,这么多年都没事,不会有事的!”

  说着不顾洛云朝的挽留,起身离去。

  错过解释机会的洛云朝欲哭无泪。

  玩大了啊!

  太医来瞧了,搭了脉并无异常,可瞧着吐过血连衣物都没来得及换的洛云朝,那胸前大片的血迹,就连掌心的红,都格外刺目。只得摇头道:“恕老夫才疏学浅,并未瞧出太子殿下的病情如何,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玄槿大失所望,竟然连什么毛病都瞧不出来吗!

  送走了太医,玄槿难掩脸上担忧神色,却还要安抚洛云朝,整个人瞧着都憔悴了不少,洛云朝想立马说出真相,但……折腾了这样一大圈,他再说自己是装病,会不会被打死?

  怕被打死的洛云朝什么也不敢说,就低着头装鹌鹑。打算过几日,等玄槿瞧着自己生龙活虎了,着实没什么事,再顺其自然解释,自己大概就是天气炎热,上了火,又长期不得纾解,这才“吐了血”。

  哼唧唧,阿槿好些日子不叫他碰了,他真是着急上火啊!

  哪知还不等他顺其自然地提出自己是“上火”,第二日,洛云朔夫夫两个又提着个宽大地木盒登门,说是给阿槿补身子的!

  “哥如今年近四十了,再度有孕实在大意不得,一定要注意身子,此物乃是阿娘托人捎回的番外至宝,名曰“流连”,有孕之人少食用些,有大裨益。”惊羽如是说。

  洛云朝直接呆立当场,望着玄槿的肚子惊讶地合不上嘴巴,原来……

  原来阿槿是有孕了?难怪不让自己碰!应该的,应该的,是他胡思乱想了,竟然怀疑阿槿心里有别人了,呜呜呜,真是太不应该了。正待开口认错,却听洛云朔在一边道:“前日大哥带回来的红龙果吃完了吗,那果子也甚适合孕夫服用,就是食用后每每如厕会……”将当时叮嘱洛云朝的话又叮嘱一遍,洛云朝有心阻止已然来不及,洛云朔话太快了!

  这个嘴碎的狗男人!

  玄槿也不糊涂,霎时明白洛云朝是怎么“吐血”的了,登时看着洛云朝,面色不善。碍于朔王夫夫在场,才没有发作。

  送走洛云朔两口子,玄槿回到内室,掀开衣袍在上首坐定,冷冷望着洛云朝:“解释吧!”一番气势十分骇人。

  洛云朝哪里敢解释,瞧了眼木盒里方才朔王两口子带来的硕大坚硬外壳的灿黄果子,抱起来往地上一丢,二话不说跪上去,疼得龇牙咧嘴还老实地双手拎了自己耳朵,低头道:“阿槿,我错了,任打任罚,你别生气,别动了胎气!”

  《国庆特别番外 称病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