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真真最讨厌的就是幻境。
在修真界，好像修仙之人不遇到一两个幻境，都不配修仙似的。
这实在不合她的胃口。
她喜欢直来直往地打打杀杀，而不是虚虚实实地猜来猜去。
她一边腹诽一边在迷雾中探路。
入眼之处一片混沌，能看清的只有身旁数尺之地。
陆真真挥袖朝前拂去。
磅礴力道将迷雾驱散些许，露出的地方空空荡荡，如同幽深的虚无。
迷雾吞吐翻卷，很快又合拢过来。
她越往前走，心里越是奇怪。
这里说不上是什么地方，像是天地未开的混沌之初，处处透着空寂与荒芜。
浓稠的雾气漫过她的脚踝，慢慢将她整个身躯淹没。
她的胸口似乎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
这里不但令人窒息，更是比冰雪还冷，仿佛皑皑不绝的凛冬，冻得她冰寒彻骨。
陆真真心随念动，一道剑意自眉间飞出。
剑意飞快斩入前方迷雾，随即如石沉大海，再无声息。
陆真真心中一突，正想召唤彼岸剑，手腕忽被五指冰凉的手指抓住。
陆真真反手一挣，就听有人说了句，“是我。”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陆真真不由自主卸了力。
那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出迷雾。
眼前多了一丝光亮，如同灰蒙的天色，透出模糊的空间轮廓。
江月白站在她跟前，他松开她的手，眼底有些复杂的意味。
陆真真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你是……师叔？”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另一个幻影，如果是的话，刚才腕间的触感未免太真实。
“不然你刺一剑试试？”江月白回答，“不过若被反噬，可别怪我。”
陆真真环顾四周，“为什么会被反噬？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的识海。”江月白道。
陆真真张了张嘴，讶异得半晌不能言。
“我怎么可能进入你的识海？”她顿生警惕，几乎怀疑眼前之人是假冒，“你的修为比我高出那么多。”
识海是修士神识所在，防御最为严密。正常情况下，一个低阶修士不可能闯入高阶修士的识海。
“是你沾到我的神识，被我带了过来。”江月白看她一眼，眼神中说不上是责怪还是别的什么。
陆真真想起之前那个幻境。
她那时刚刚碰到江月白的胳膊，就掉入这片迷雾。
“如果这是你的识海，那刚才那个又是什么？”
“是你的梦。”江月白解释道，“识海能够承载一个人的意识，也包括他的梦。”
“我在做梦？”陆真真顿了顿，觉得不可思议。
她在那间屋子被江月白推开的时候，明明什么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她竟然就做了一个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姓唐的误触机关，启动了邪阵，”江月白道，“蜉蝣馆的邪阵能够让人瞬间陷入梦境，迷失在梦中。”
陆真真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那我梦里的那个人……”
“是我。”
陆真真沉默。
陆真真在心中哀嚎。
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
她以为那是她幻想中的影子，还盯着那张脸浮想联翩。
江月白大约看出她的不自在，又道：“我进去是想把你唤醒。”
他的修为远在陆真真之上，又曾修习搜魂之术，要进入她的梦境易如反掌。
但他没想到会在陆真真的梦里看到他的天罗峰，还有那几个吵吵闹闹的弟子。
他更没想到陆真真会梦见“江月白”。
他不会告诉她，在他进去的时候，那个“江月白”原本是存在的，只是由于他的出现，梦中的影子才被真实的他取代。
陆真真梦里的“江月白”与现实中的他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真实的他不会与他们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他本想看看梦里的陆真真是什么样子，却发现她的梦里没有她自己。
直到陆真真像一个从天而降的魂灵，从梦外翩然而入，那个梦才终于鲜活起来。
江月白没有立刻唤醒她，他甚至心血来潮地递过去一杯酒。
可是她没有接。
江月白看着陆真真毫不犹豫地拔剑朝天，试图打破幻境，然后——
被落下来的碎片砸得抱头鼠窜。
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江月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梦中的陆真真虽然意识到那并非现实，却没有完全摆脱梦境的影响，否则，天上不可能掉下星光碎片。
一个人的神识中总是有许多难以把握的东西，只要她没发现那是假的，它就会变成真的。
江月白原打算借机磨练陆真真的神魂，但看她接连被砸了两次，还对那些花花草草露出心疼的神情，他就没了耐心。
他替她打破梦境，本以为她会脱困而出，万没想到，陆真真的神识会缠上他的，就此闯入他的识海。
若非他及时撤去防御，陆真真的神识早被绞杀殆尽。
江月白的脸沉在若隐若现的雾气中，他提醒陆真真，“你该出去了。”
一个修士的识海是他最隐秘之处，除了神魂相交的亲密道侣，不会随便对外人敞开。
陆真真的进入是个意外，他可以强行驱逐，却会损伤她的意识，只能由她自行离去。
陆真真乖乖点头。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
“我好像找不到出口。”
她没有进出别人识海的经验，江月白的识海中处处笼罩着迷雾，一旦离开他身边，就会陷入混沌。
江月白面无表情看她。
陆真真识趣后退，“我再试试。”
她重新投入迷雾，像暗夜行路的旅人，全凭一腔孤勇寻找方向。
自从知道这里是江月白的识海，她就不敢再随便动用剑意。
她既怕伤到江月白，又怕被他的防御反弹，令自己受伤。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太憋屈，还不如让她陷入幻境来得痛快。
陆真真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冥思苦想。
她用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试图回忆各种作用于识海的方法。
江月白的身影从雾气中浮现。
“你的时间不多，”他提醒，“再过一阵子，蜉蝣馆的人就会发现这里不对劲。”
陆真真苦恼，“我也想早点出去，除了自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江月白沉默片刻。
“有。”他说，“和我双修。”
陆真真瞪大眼睛。
双……什么？
什么……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