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男一女来到吴天一身前。
吴天一趴在地上，努力昂起头，“郭昱，你一个金丹欺负我一个炼气，你好意思吗？”
“天一，”名为郭昱的男子柔声道，“你姐姐有命，我不敢不从。”
“吴映雪！”吴天一叫得更大声，“你让一个外人欺负你弟弟！”
“外人？”吴映雪脸色一沉，“你该叫他‘姐夫’。”
吴天一将头扬得更高，“我偏叫他郭昱！郭昱！郭——”
他的声音骤停，只有嘴巴不断张合。
吴映雪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听话，我就什么时候撤了静音诀。”
吴天一瞪她一眼，把头埋进胳膊。
吴映雪不再理会地上的弟弟，她转身看向陆真真三人，“敢问几位是？”
“云山剑宗陆真真。”陆真真朝她颔首，“这两位是我师弟。”
“原来是陆道友。”吴映雪道，“希望我家二弟没再给你添麻烦。”
陆真真微微一笑，“我与吴天一算是朋友，今天多亏有他帮忙，我的师弟们才没有吃亏。”
吴映雪“哦”了一声，“想不到你能冰释前嫌，我原以为你心中应当恨我二弟才是。”
她的口气不冷不热，看向陆真真的眼神说不上喜欢或者厌恶，总的说来，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陆真真心想吴天一当初被送到云山剑宗受罚，吴映雪身为他的姐姐，肯定觉得面上无光。
因此她只笑了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吴天一帮过我的忙，又在临渊城中大行善举，以前那些事情不必再提。”
吴映雪听她言辞恳切，神情稍缓，“我听说二弟在白马商行门前闹事，特地赶来看看。不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别人的一点小摩擦而已。”陆真真道，“此事与吴天一无关，你不必担心。”
吴映雪这才松了口气，将目光落回吴天一身上，“二弟顽劣不堪，我这就要带他回去，陆道友，改日再叙。”
陆真真同情地看了吴天一一眼，“请便。”
吴映雪对丈夫郭昱使了个眼色，郭昱走过去，将吴天一一把扛在肩上。
夫妻俩就这样将一个大活人捆走，桑子规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咂舌，“吴天一的姐姐竟然这么厉害。”
哪怕是执法堂不苟言笑的陈管事，也没有她这般可怕。
明明不温不火说着话，却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就像是她压根没将人放在眼中，却又像是随时都在审视对方。
陆真真拍拍他的肩膀，“有没有觉得我这个师姐格外和蔼可亲？”
桑子规笑逐颜开，“师姐当然是最好的。”
“嗯，”陆真真煞有介事点头，“有眼光。”
她看向段九涯手里的玉瓶，“这就是月阴之精？”
她听桑子规说过，只有月阴之精才能修复段九涯的丹田，可若是月阴之精，在栖凤岛存心挑衅之时，段九涯不该这么轻易就放弃。
段九涯目光闪动了一下，“不是月阴之精。”
他的语气中带上一丝难得的歉意，“不过，它能填补一部分丹田损伤，让我有机会筑基。”
“哦——”陆真真拉长了声音，“有害处吗？”
段九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怔忡道：“应该没有。”
“姜姜的父亲是药修，你们跟我回一趟客栈，让她带你们去找她父亲帮忙看看。”
陆真真示意两个师弟跟她走，她边走边问：“你们这次下山可有征得管事同意？”
“有，有。”桑子规赶紧点头，“我们跟着张信他们过来的，就住在城外，御兽苑采买的人手不够，张信特地请我们帮忙。”
陆真真哼了哼，乜他一眼，“行啊，明日你就去御兽苑当弟子。”
“啊？”桑子规摸摸脑袋，“师姐……”
“你二师兄为了买药，特地下山一趟也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陆真真抓紧时机教育孩子，“回去写一篇检讨，三千字。”br>
“不会吧。”桑子规瞬间变成苦瓜脸，他将求情的目光投向段九涯，“二师兄……”
“还有你，”陆真真指指段九涯，“虽然是为了买药，也该事先给我打声招呼，今天买药的六十万灵石记得还我，两分利。”
段九涯清瘦的脸颊抽了抽，牙疼似地挤出一个字，“是。”
陆真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两位师弟往回走。
“栖凤岛没抬价之前你出的多少？十万？十五万？”
“……十八万。”
“十八万？段九涯，你竟然有这么多私房钱！上次在云梦泽，你还好意思找我借！”
“……”
“师姐，二师兄是把赏赐的法器卖了攒的钱。”
“你闭嘴！”陆真真凶回去，“好好想想你那三千字怎么写，我明日就要。”
“明日？”段九涯低声沉吟，“明日还有论道大会。”
桑子规眼睛一亮，“对了，说到论道大会，师姐，你武斗的结果怎么样？”
“你们少给我转移话题。”
“……”
“冤枉啊师姐。”
夕阳照着三人的背影，在青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们并肩而行，慢慢没入川流不息的人群。
……
临渊城的夜晚总是无比沉静。
凡人的敲梆声依旧在城中回响，陆真真在床上翻了个身，睡得不算安宁。
作为修士，往往会有些心血来潮的预感，而这次的预感，似乎并不太好。
陆真真干脆爬起来，披散着头发，坐到桌前。
她将神识沉入如意戒，只见三花趴在小毯子上，撅着屁股睡得正香。
自从吃了江月白给的蕴灵丹，三花的睡眠逐渐正常。
今晚她将儿子从如意戒中放出，陪他玩了许久，直到三花露出困意，才将他送回戒中。
她用神识戳了戳儿子的小屁股，小猪在睡梦中不满地哼唧一声，圆滚滚的小身子蜷成一团，跟颗球似地滚到床沿。
陆真真将他推回床中间，这才收回神识。
深更半夜睡不着，又不能玩儿子，陆真真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回到床上打坐。
她的意识浮浮沉沉，好像打了个盹，又好像没打。
不知不觉中，窗外露出鱼肚白，天光渐亮。
“陆真真！你给我出来！”
客栈楼下响起一声怒喝。
这声怒喝挟着深厚的灵力，令整个客栈楼板都为之一震。
有人惊醒，出门扶着楼梯朝楼下望去。
只见店堂之中立着数名外来的修士，他们个个杀气腾腾，在他们身前，一个人形之物横躺在地上。
之所以称其为人形之物，是因为那上面盖着一层白布。
若按此间习俗，只有死去之人，才会以白布相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