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谢逢秋早早起床,去院子里给华胥心爱的那几株小菊花浇好水,又趁着天气好将书房里的书卷拿出来晾晒,一一摆好之后,唐潜远恰好提着一堆封魔疆看不到的珍贵食材进了门。

  “哥,”他左右扫了一眼,问道:“少将军呢?”

  “训练去了呗!最近封魔城事情多,他每天都早出晚归的,还得管着手底下一帮新兵蛋子,要我说,就应该直接把他们揍一顿,磨炼什么呀,一顿皮肉之苦下来什么都乖了,省得劳累我家华胥,我天天看着都感觉他要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接过唐潜远手里的篮子,低头翻了翻,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可以啊老唐,这么大老远带过来,还水灵灵的,你等着,秋哥今天给你大展手艺,让你尝尝什么是人间至味!”

  唐潜远这些年稳重了不少,早已继承了他曾经最不想继承的家业,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并没反驳,“叶子教我的,论这些真是没人能比得过他,前两天还给我传信,让我跟你说声抱歉,他最近在极北的一个犄角旮旯等一株将要盛开的雪灵花,少将军的生辰怕是赶不回来了,奉上小小礼物,还一定要我亲手交给你。”

  说着,他又低头翻了翻,从袖袋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那小子一年到头东南西北各地乱跑,御剑都赶不回来的距离,他要是能到就怪了,没事,我早就预料到了!”

  谢逢秋拨开盒子上的暗扣,惊奇地“咦”了一声,手指捻起一颗指甲大小的漆黑药丸,“这是什么?”

  唐潜远探头看了一眼,六颗小药丸排列得整整齐齐,边缘夹着一张小纸,他拿起来一看,“销魂荡魄丸,服用者身娇体软,柔如春水,身体各处极其敏感,稍加触碰便春潮泛滥,实乃夫妻情趣、居家旅行必备好物……”

  谢逢秋:“……我操,叶子好生龌龊。”

  唐潜远不忍猝视地摇摇头,“我说少将军的生辰礼物干嘛要交给你,还一直强调要亲手,感情送的是这……秋哥你怎么流鼻血了?”

  谢逢秋坦然地伸手抹了一把,低头看了看,点不心虚地道:“哦,没事,上火。”

  “……哥你不会是想用在少将军身上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被问的人坦坦荡荡,大义凛然:“万一这药材有什么副作用呢?别说了,就算是地狱我也陪着华胥,今天晚上,这药我跟他一起吃!”

  唐潜远:“……”你就是想用在少将军身上。

  谢逢秋提着菜篮进了厨房。

  打眼一扫,新鲜的菜品摆得整整齐齐,琳琅满目,唐潜远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升起危机感,“……哥,少将军生辰,你就送他这样一份令人头皮发麻的生日礼物?”

  “你会不会说话?”谢逢秋大言不惭地道:“不是我吹,现在的谢逢秋,已经是一代厨神了!前两天华胥亲口认证的,他说了,特别好吃!”

  唐潜远欲言又止,余光瞥到旁边的一个大西瓜,登时心里一跳,“你准备西瓜干嘛?”

  “哦,我准备做个西瓜炒鸡蛋,上次我就是做了这个,得到华胥的赞不绝口,未免翻车,我得先给自己留道比较有把握的底牌……你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和面。”谢逢秋很是警惕地道:“可别打着吃白饭的主意啊。”

  唐潜远:“……”

  我宁愿饿死。

  下午时分,谢十六到了。

  他不是一个人到的,他还一手提了两只白白嫩嫩的小兔子,举到谢逢秋面前,“上次少将军去我那儿,说想吃麻辣兔头,喏,给他匀出两只来了,不能再多了,这是我的底线。”

  谢逢秋本来不想接,但听到那句“少将军想吃”,立即变了脸,哥俩好地拍了拍谢十六的肩,“好兄弟!”

  从正常人的角度看,谢逢秋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

  但从创新的层面来看,别说,他做得还挺好——西瓜炒鸡蛋,味道不知道怎样,但色彩分明,撒上一把葱花,好看得不能再好看了;红豆馅的饺子,一咬开芬香扑鼻,甜味浸润满口,再蘸上一点调料,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咸甜适宜的;牛乳味儿麻辣兔头,撒上一大把辣椒粉,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暂时没人敢试。

  唯一一样做得还算正常的,应该是那盅银耳莲子羹了,但唐潜远总觉得他没那么正常,留着那碗银耳莲子羹,也许是为了……泡药丸?

  三人从上午忙活到晚上,就差没拼凑出一桌满汉全席,结果从日落等到夜深,少将军愣是没回来。

  唐潜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秋哥,你确定少将军今晚会回来?说不定有事呢?我看少将军也不像多重视自己生辰的人,你要不要派人去给他带个话?催一催。”

  秋哥大手一挥,“不用,我答应我的,今晚早点回来,现在还早着呢,你们要是等不及,先回去休息吧。”

  谢十六抬头看了一眼高挂的月梢,“这还叫早,少将军平时回来得是有多晚?哥,你确定你还要等?再这么下去,都要到午夜了。”

  谢逢秋八风不动地道:“没事,等惯了,你们先去睡吧。”

  唐潜远和谢十六看他的眼神顿时就有些怜悯,像在看一个被丈夫冷落独守空房的黄脸婆。

  少将军是后半夜才回来的。

  谢逢秋支着下颌打盹,门吱呀一响,立马就清醒过来,揉揉眼睛,“回来了?诶呦我的天哪,我的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

  华胥解下外衣挂上木施,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疲惫地道:“怎么还没睡?”

  谢逢秋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吧华胥,你真忘了?”

  “……今天不是你生辰吧?”

  “你是不是傻?”谢逢秋失笑地薅了薅他的后脑勺,亲昵地凑过去蹭着鼻尖,“你生辰啊我的少将军。”

  “……”

  华胥憬: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着,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谢逢秋去热饭菜的空档,华胥就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忙进忙出。

  他忽然想起来,前些天他跟父亲不小心碰了一面,两人果不其然又吵了一架,父亲单方面暴怒的那种,这二人可能确实是八字不合。

  谢逢秋其实是个招人喜欢的性子,天性乐观,什么都能插上两句话,若他想,嘴巴就能跟抹了蜜似的甜,母上大人就是被他那些诚恳中又掺杂着彩虹屁的言辞蒙蔽了心智,看这小伙儿越来越顺眼,打麻将次次都要喊上他。事实上,谢逢秋与他在封魔疆呆了两年,无论大家一开始对他是怎样的看法,现在都变成了真香居士,出门遛个弯都有不下于十个人跟他打招呼。

  当然,除了他的父亲,华胥家铁面无私的家主大人。

  父亲到现在都看不惯他,没由来的。

  魔族撤回魔域后,封魔疆的作用就淡化了,但华胥氏的底蕴依然在,人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华胥憬身为华胥少将军,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大部分族内事务,时常披星戴月,忙得连轴转,能陪谢逢秋的时间少得可怜,他有时会跟他嘀咕,但更多时候,他只是朝他笑着,说,晚上早点回来。

  华胥的回答从来都是好,可鲜少能实现。

  他其实清楚,谢逢秋留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是因为他,他才甘愿被拘在这里,每日平平淡淡地看晨起日落,他心里有一匹马,更向往广阔的天空和草原,更喜欢四处游历,阅遍山河,只是致命的弱点被抓住了,他便只能心甘情愿地被圈禁。

  魔界的魔长使啊,他怎么能活得这么平凡呢?

  谢逢秋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把满当当一桌子的菜上齐了。

  “尝尝,时间久了,味道可能没那么好了,你将就着吃。”谢逢秋给他递好筷子,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夹起第一块西瓜。

  “好吃。”华胥面不改色地道。

  谢逢秋顿时就乐了,兴高采烈地把另一道推到他面前。

  “好吃。”

  “好吃。”

  “很好吃。”

  ……

  谢逢秋觉得自己离厨神不远了。

  他支着脑袋观赏着华胥小口小口的进食,笑意满得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华胥……”

  “谢逢秋,我们归隐吧。”

  “……”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缓缓坐直了身子,“华胥,你……说什么?”

  “我想回邀月山看看,然后再去一趟杏花村,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北漠风沙很大,但景致壮阔,我想跟你一起去……”

  “华胥。”谢逢秋打断了他。

  他看着他认真的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叹息一声,搬着小凳子坐到了他眼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华胥,你真的能够抛下封魔疆的一切不管吗?”

  华胥沉默下来。

  “如果你能轻易地做好这个决定的话,十二年前你就不会这么为难了,华胥,我真的很高兴,我也很想跟你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可是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比起让你余生都活在歉疚当中,我更喜欢现在这样,每天晚上等你回来,早也好晚也罢,你总会回来。”

  华胥放下了碗筷,深深凝视。

  “谢逢秋,我真的喜欢你,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谢逢秋笑了,凑近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宽慰道:“我知道……不说这个了,来,我们把羹喝了,喝完了咱们就睡觉。”

  他把银耳莲子羹捧到了华胥眼前。

  当天晚上,华胥差点把他碎尸万段。

  第二天天一亮,华胥早早离去,谢逢秋老样子起床,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餍足地披衣而起,顺手把昨天晚上没收拾的碗筷收拾了,小菊花日常浇水。

  华胥抱着个孩子推门而入。

  谢逢秋有些惊讶,以往这个时候,华胥要么在军中,要么在议事殿,忙成陀螺转,是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回家的。

  “怎么了?落东西了?这孩子是谁?你捡的?”

  “不是,”华胥指着小屁孩一本正经地道:“我刚刚去支族抱的,我决定让他当我的继承人,等教导他到十岁,我就封他为新任少主,当时候我就退位让贤,我们就归隐。”

  “……”

  小屁孩挂着鼻涕泡,眼泪汪汪地与谢逢秋对视。

  谢逢秋扯了扯嘴角,问:“那他今年几岁了?”

  “九岁。”

  ……哦,还有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全面完结,尘埃落定,感谢每一个追文的小天使,我爱你们(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