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谢逢秋。”
长老的声音穿透嘈杂人群,掷地有声地落在无数人耳畔,谢逢秋对给他让道的同窗们点头示意,游刃有余地走过。
“别紧张,将手掌贴合在碑面上,释放灵力就好了。灵力越盛,通天碑测得越准。”
长老显然也是知道他们这几个代表的,对他颇为关照,轻声细语地提点之,旁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谢逢秋朝他颔首一笑,展开骨节分明的五指。
碑面微凉如玉石,通体漆黑,暗沉沉地却并不反光,好似里头藏了千年的底蕴,深不可测,谢逢秋手摸上去,自如地释放浑劲的灵力。
如先前一般,灵力入碑如入海,转瞬又被古碑转化为金色的薄雾,浅浅地笼罩了谢逢秋全身,按这流程,接下来应该是薄雾凝实,冲击碑顶,可众人屏息凝神了好片刻,那金色薄雾依旧如梦似幻地在谢逢秋周身氤氲着,丝毫没有动静。
“嗯?”
“怎么回事?怎么不动啊……”
“这碑不会坏了吧……”
众人窃窃私语,谢逢秋莫名其妙地收回手看了看,同样冲那登记的长老道:“长老,这碑上一次维修是什么时候?”
“……”
此番动静惊动了看台上的人,摘星学院的红袍长老巴不得他们出乱子呢,伸长脖子探头探脑,长老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通天碑是何种神物,怎么可能会坏。”,而后招来一个随侍的弟子,又悄声耳语几句。
那弟子听罢,飞快地上了看台,又以同样的姿态在院长耳边转述。
远远的,只见院长朝长老点了点头。
长老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摆手示意谢逢秋让开,旋即自己站到了碑前,气沉丹田,灵力喷涌——
金光盘旋而上,立即压下了最顶上的人的名字。
“哇,长老不愧是长老,好厉害……”
“这么说就不是通天碑坏了,那为什么谢学子刚刚没动静?”
这个问题,也是很多人心中的问题,谢逢秋抱胸站立,回头一看,以极其恬不知耻的姿态漫不经心地说道:“也许是我的潜力太大,碑哥觉得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羞于检测。”
人群稍微寂静了一下。
过了片刻,与谢逢秋熟识的前排弟子忍不住道:“……你要点脸行吗?”
谢逢秋摊手耸肩,不置可否。
底下弟子笑成一团,及至这时,气氛都是安乐而祥和的。
然而当他再次覆掌其上,通天碑沉寂片刻,忽而发出一身刺耳的尖啸的时候,看台上的几位长老,忽然‘蹭’一下站了起来!
只见金光散去,谢逢秋不明就里地立在碑前,黑色源流如抽丝剥茧般从他贴在碑上的手掌里涌出,通天碑里仿佛藏着一头不知疲倦的餮兽,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体里的能量,他仿若感到不适,微微皱眉,想抽手却抽不动,掌心的皮肉都仿佛粘在了碑面上。
“哥!”唐潜远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失声大喊了一句。
谢十六完全怔住了。
看台上所有长老,皆在此刻不由自主地起身,紧紧地盯着那翻滚着的黑色洪流,谢逢秋另一只手掰着手腕,狠狠一拉!却纹丝不动。
他咬牙忍着,身体里源源不断流失的东西令他躁动不安,骨缝间有某头巨兽正逐渐苏醒,发出威胁的低吟和吼叫,两具庞然大物以他的身体为基,隔空对峙着,通天碑疯狂汲取,身体暗处的隐藏者不甘示弱,两两争锋,只是可怜了作为载体的谢逢秋,极端的拉扯之力,让他觉得灵魂都好像要和□□分离开来!
“唳——”
终于,通天碑好像是终于吞够了,确认了,率先收了力,先前从谢逢秋身体里拉扯出来的黑色能量一股脑地喷薄出来!以肉眼看不见的急速,扶摇直上!而后在被云雾半遮半掩的通天碑顶,形成一道盘旋着的黑色巨龙,诡谲的黑色散发着令在场之人无比不适的感觉,无数人心脏咚咚直跳,巨龙缓缓盘绕着,黑雾凝成的身形将邀月山顶的仙雾打得四散,仿佛原本的人间仙境,忽然闯入了邪恶无匹的怪物。
“呃……”
谢逢秋终于受不住力,半跪着倒在通天碑前,谢十六站得最近,心下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翻上云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担忧道:“哥,你没事……”
他这一上,变故又生——
还未完全沉寂的通天碑感知到另一个类似的生命体,人族的灵器本身会对魔族有敌意,不用他伸手,碑面自发地爆发了一股吸力,谢十六脚跟还没站稳,就被迫稳稳当当地贴在了通天碑上。
“哥——”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这一系列的意外简直教人措手不及,还未待底下面面相觑的大家想清楚盘旋在通天碑顶的那条巨龙是何意,谢十六又被通天碑盯上了,这次的检测十分迅速,不过眨眼间,又有一道黑雾呼啸升天,化为一道朦胧缥缈的雾状黑环,安静地悬浮在黑龙之下。
“……”
“呔!”
一片岑寂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那位摘星学院的红袍长老,只见他发须皆张,拍案而去,立刻从这桩桩件件中挑拣出了重点,厉声道:“孽障!竟然有魔族诡人!混入我学府圣地,好生嚣张!”
“哇……”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高台上的长老们自然是看出了端倪的,此刻脸色都不太好看,却都没有否认,底下的弟子们就不一样了,魔族二字一出,几乎人人色变。
“天哪,竟然是魔族……”
“我人界历来与魔族不共戴天,不消说了,直接杀了,永绝后患!”
“也不必如此血腥吧……”
“我觉得奇怪啊,他俩之前一直一点动静都没有,诶,我听说有些魔族从小服用药物,长大以后就混进我们人界,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魔族那边派来的暗探啊?”
“别说,有道理,毕竟这么多长老都没发现他们身份呢……”
高台之上,白衣飘然的陆院长微微沉吟着,眉心一道褶皱浮起,红袍长老道明谢逢秋身份,立刻又扭头,冷笑着阴阳怪气地道:“陆院长,堂堂邀月书院,竟然混进了两个魔族,贵院一大群资历过硬的长老,可全是吃素的?这要是一个弄不好,被这两个孽障一飞冲天,当真混入我族高层,那岂不是让魔族钻了天大的空子?!这事儿是你邀月之过,这总得认吧?”
死老头就是冲着搅浑水来的,看着一干被自己怼得脸红脖子粗的长老们,高兴得两撇鲶鱼须都抖了抖,不等他们回答,又接着道:“接连出了两个,我看贵院要么是存心包庇,要么是眼力不足,焉知剩下的这些里,还有没有更多的魔族?陆院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总该给个说法才是!”
他的声音夹杂着灵力,洪钟似的穿透行云,响彻广场,弟子间顿时嘈杂起来,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身边就是下一个隐藏的“魔族”。
这般境况下,最冷静的反而是通天碑前的谢逢秋和谢十六。
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可不好受,谢逢秋单手捂着心脏,听着缓缓平复下来的心跳声,抬头看了谢十六一眼。
“你,我,咱俩是魔族?”谢十六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满脸如梦似幻,“哥……我在做梦吗?”
谢逢秋扯了扯嘴角,道:“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像在做梦。”
这二人执手相看,皆是一脸“呵呵”。
高台之上的争执却渐渐趋于白热化,偌大一个仙门学府,出了两个隐藏的魔族,这桩丑闻值得修仙界所有人的关注,暂且不论这二人本身要如何处置,邀月书院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骑虎难下。
论不要脸,邀月书院当属廉丹长老,他撕开脸面,与那红袍云长老吵得脸红脖子粗,将后者气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指尖指了他一会儿,忽然拂袖怒喝:“好!好一个邀月!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如实告知各大仙门!我倒要看看!你们邀月要如何在众口铄金之下包庇这两个魔人!”
廉丹道:“包你大爷!”
云长老气急而去,高台上的陆院长看着底下的一片混乱,长长地叹了口气。
“把那两个弟子,先羁押在经楼禁闭室,至于是不是魔族,等那几家的人来确认过再谈论吧。”
所谓“那几家”,究竟是指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一长老忽而想起些什么,上前一步道:“那家那位少将军与这二人关系颇好,会不会……”
院长摆摆手。
“他们要是这样就能违背自己的原则,就不会屹立人族之巅多年了。”
他甩甩袖袍,复又坐回原先的位置。
“其他弟子,继续测,我就不信,还能揪出第三个来。”
作者有话要说: 马甲掉了!没想到吧!谢十六也有小马甲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