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山脚下有一小镇,名四方镇,靠着邀月书院这些年来往的修士发展得热闹繁华,两方摊贩虽然都是普通百姓,但受了修士风气的影响,嘴里吆喝的都不是凡俗之物。

  “瞧一瞧看一看啊,新鲜出炉的顶级符咒,门口贴一张,床头贴一张,保证无病无灾,邪祟远离!”

  “上好的百年仙剑,这纹路,这剑锋,便是邀月山上的长老来了也得叫一声好!我看你面善,便宜点六两银子卖给你!”

  “客官,公子,来呀来呀,我们这的姑娘都是洗髓伐体过的,保证让您□□!尝了一次还想尝第二次!”

  两人下山之时,恰巧碰上四方镇五日一开的夜集,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谢逢秋这儿看看,哪儿瞧瞧,听到这句,他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尝了一次还想尝第二次?什么呀?吃的?”

  华胥觉得谢逢秋他丫的不是来买慰问礼的,他是算好了时间来凑热闹的,心中霎时升起被欺骗的愤懑之意,冷声道:“不知道,别问我。”

  没见过世面的邀月山学子好奇地转头望去,见一小楼,装饰得花红柳绿,门口姑娘衣衫大敞,□□半露,笑得花枝乱颤,手拿细绢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你到底想没想好买什么?”

  少将军不喜欢这种摩肩擦踵的嘈杂环境,当下皱了皱眉,不悦地问道。

  谢逢秋随口道:“他们既然对你烧鸡念念不忘,那就给他们买点吃的呗!”

  他毫不避让地瞧着这小楼,觉得十分新奇,门口的老鸨见二人驻足,忙迎上来问:“两位小公子好生俊俏!可要进去歇着?我们玉香楼啊,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老鸨夸夸其谈,便听那位稍亲切些的俊朗黑衣公子说道:“美酒好菜有吗?”

  老鸨立即应下:“你自然是有的!”

  谢逢秋低头瞧着她,笑眯眯地插着腰道:“真有?”

  秋哥虽没见过世面,但脑子还是有的,这一看就不是正经吃饭的地方,能有什么好酒好菜?助兴的药酒倒有可能是顶顶好的。

  华胥走路目中无人,直接略过那些搔首弄姿的姑娘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发现这小楼有什么不对劲,听两人对话,还当谢逢秋当真看上了这家的饭菜,指着这所谓的‘玉香楼’道:“能不能快点,要买就赶紧买,我想回去睡觉了。”

  他若是不耐烦了,很有可能会把谢逢秋撇下,自己一个人先下手为强,谢逢秋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进去,拦都没来得及拦,“诶不是——”

  老鸨立刻放弃了他,兴高采烈地跟上了这神仙似的小公子,“这位仙人,您看你平时喜欢什么口味的,春娘我保管给您安排得舒舒服服,或者是您要自己挑?最近有一批新鲜的,要不,送来给您尝尝鲜……”

  华胥停下脚步,略略思忖,“不用那么麻烦,我要你们楼里最好的,嗯……新鲜的也给我来一份吧,我打包带走。”

  “打、打包?”春娘惊叹于仙人们的说话艺术,小心试探道:“是,要带她们离开这里,以后都跟着你的意思吗?”

  春娘觉得华胥说话艺术,华胥也觉得她说话过分优雅,不就是两份菜吗?还用上了“跟着他”这种词汇了。

  “是的。”

  春娘得到肯定的答复,激动得嘴都瓢了,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下去准备,但、但是,仙人,您真的不需要验一下货吗?”

  华胥蹙眉,扭头看她,心道:现在打包前都流行验货了?

  少将军仿佛与世界脱节。

  “那就验吧,”一想也是,万一饭菜不好吃呢?提前验验还是很有必要的,“我赶时间,麻烦快点。”

  谢逢秋进门的时候,被门口热情的姑娘们阻拦了片刻。就这么片刻功夫,华胥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秋哥现在想拿根面条上吊。

  他呕得老血都快吐出来了,心中是满满的悔不当初——没事跟人家聊什么聊!这会儿好了,把华胥弄丢了!

  他一面担心华胥细皮嫩肉被那些虎狼似的姑娘占了便宜,一面又担心华胥自己把持不住,轻易失了赤子之身,心中急得火烧火燎的,沿途凑上来的姑娘差点被他大力掀翻!

  好不容易揪住个小厮,谢逢秋这样那样严刑逼供了一番,小厮涕泗横流两腿打战,给这个煞星指了通往后院雅间的路。

  谢逢秋甩手松开他,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赶。

  另一边,华胥被婢女引着,毫无所觉地在雅间落了座。

  直至这时,他才发觉这小楼的气氛有些古怪了,不提来路上那些略显怪异的声响,这雅间的布置也十分怪异,吃饭的一间小屋子,有床就算了,床还忒大,床沿笼着若隐若现的红纱,烛台造型精致,香炉袅袅燃烧着,整个房间充斥着柔腻的香味。

  华胥不悦地皱了皱眉。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进来两个衣着单薄的小婢女,步履袅娜地走了两步,往他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壶酒。

  华胥暂且压下心中的疑窦,问:“菜呢?什么时候能上?”

  两个小婢女对视一眼,咯咯直笑,其中一人盈盈一拜,柔声道:“仙人莫急,妈妈正叫人准备着呢,这是我们玉香楼特有的好酒,仙人不妨先尝尝。”

  另一人掩唇娇笑,闻声应和道:“对的对的,妈妈特意让我们嘱咐仙人,这酒啊,‘强身健体,生龙活虎’,喝了直让你觉得赛神仙呢!”

  华胥将这句话四舍五入一下,怀疑得直皱眉,“……这酒还能有益于修行?”

  两个婢女笑作一团:“那要看仙人‘修’的是哪种了!”

  她们说完便走了,华胥拎起桌上的小酒壶,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他心想:这不是一家黑店吧?

  这样一壶其貌不扬的酒,竟也敢打上有助修行的旗号。五大家这些年的管理如此松散了吗?

  他又小心地探查了片刻,毫无收获之后,倒了一杯澄澈的酒液,踟蹰着放到唇边,正要亲身尝尝。

  却说谢逢秋,他只知道华胥在后院,却不知在哪一间,只好大张旗鼓地一间间推开了看。

  看了一路下来,满眼都是不堪入目的情景,吟哦喘息此起彼伏,秋哥生平第一次,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匆匆离开。

  他红着耳根抱怨:“天杀的华胥,以后一定要把你锁在屋子里,看你还乱跑……”

  他又推开一间房,里面有一人,清清冷冷地坐在中央,衣衫端正,周围没有莺歌燕语,洁白的衣衫与这淫声秽语的花楼格格不入。谢逢秋仿佛看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差点喜极而泣,“我的天爷啊,可算找到你了!”

  他三两步跨进去,走到一半,忽然看见他递至唇边的一杯清液。

  他顷刻间僵在原地,一刹那脑子里纷纷扬扬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落在曾经心念一闪的‘助兴酒’上,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地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盏!

  “你干嘛?”他动作太急,洒了华胥一手酒液,后者皱着眉甩了甩,冷声问道。

  “不能喝!”

  谢逢秋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喝道。

  华胥闻言抬眼,不解其意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喝?”

  他一问,谢逢秋就不知如何答。谢大爷脸皮厚了半辈子,此刻却不好意思在这人面前挑明那二字,只好侧面迂回:“这酒,它不是一般的酒……”

  “我知道啊。”

  谢逢秋一呆,“你知道?你知道还喝?”

  华胥心道:助长修行的而已,为什么不能喝?暂且不论真假,不过是一杯酒而已,多大事儿?

  他伸出手道:“拿来。”

  谢逢秋震惊了:“你竟然还打算喝!”

  这他妈是□□老哥!喝了会发春的那种!你他妈打算找谁解决?!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哥哥了!

  你堕落了!你变了!

  华胥的耐心只有那么一点点,谢逢秋不松手,他便只好自己动手去抢,谢逢秋躲了两下,眼见躲不过,他狠狠心,一咬牙,干净利落地往嘴里一送!

  华胥:“……你不是说不能喝吗?”

  谢逢秋怒不可遏,嘶声道:“那你非要喝我有什么办法!”

  他一方面痛心疾首,一方面又觉得莫名委屈,喝完一杯,他又抄起桌上的酒壶,咕嘟咕嘟两三口喝了个精光。

  华胥站旁边看着,完全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智障行为,只能归结于谢大爷神经病又犯了。

  “行了,”他上前一步,掰开谢逢秋的手,把酒壶往旁边一扔,“我不喝还不行吗?”

  谢逢秋依旧生气,“你早说不行吗?!”

  华胥:“……”

  他的容忍度终于被耗了个一干二净,冷脸道:“谢逢秋,你出息了啊!”

  谢逢秋这会儿心中郁结,完全不怕他,忿忿不平地指着外面,“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为了找你受了多大罪吗!我明天一定会长针眼的!”

  华胥:“不是你要进来的吗?”

  谢逢秋:“我没有!”

  停顿了一下,他哼唧了一下,几乎是有些冤屈地说道:“这是青楼!青楼啊!你往哪儿跑不好往青楼跑!进来之前不会先看看吗!”

  “……”华胥像被点了穴,一下子静止了。

  他就这样天雷滚滚地僵在原地,好半晌才犹在梦里地说道:“你再说一遍,这是哪儿……”

  谢逢秋提着他的耳朵吼:“青楼!”

  “操……”华胥默默地爆了个粗口,在原地停了片刻,拉着谢逢秋头也不回地往窗户边走去。

  “……干嘛?”谢逢秋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困惑地问道。

  却见华胥利索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御物升空,而后回头把手递给他。

  “跑啊!”

  回程的路上,华胥总算想明白那‘强身健体,生龙活虎’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在月色下冷得叫人惶恐,周身散发的寒气,能将欣欣向荣的一干花草冻成冰雕。

  路过一个灯笼摊时,谢逢秋忽然开口:“等等……”

  他酒意不知何时已上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那酒里‘其他成分’的作用,总之看着不像个清醒的,下去的时候,两条腿跟抖得跟抽风似的。

  华胥放不下心,只好亦步亦趋地扶着他。

  “没事……”谢逢秋颤颤巍巍地站直身体,掰开华胥卡在他胳膊上的手,却又在那冰凉如玉的手背上流连似的停留了片刻。

  华胥没察觉到异样,皱着眉松开了手。

  谢逢秋一走三晃地溜达到卖灯笼的摊主面前,大手一挥,“这些……我全都要了!”

  “全、全要?”

  那摊主见他意识不清,一时不敢应承,华胥走过来,扫了那摊上造型各异的灯笼一眼,无奈道:“他说要就给他吧。”

  他已经把谢十六的嘱托抛在脑后了。一想谢逢秋刚才悲愤欲绝的样子,或许当真受了不少磋磨,心下便觉得十分愧疚,此刻他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给他摘一颗下来。

  横竖也醉了,就当是哄小朋友吧。

  他掏出钱袋子,爽快地摆在摊主面前,让他自己算着拿。

  摊主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连忙低头算账去了。

  谢逢秋买了一堆,却不全拿,只嘿嘿笑着,兴高采烈地挑出其中三盏俗不可耐的大红灯笼,挨个点过:“这是十六的……这是叶子的……这个给唐潜远……”

  华胥看了一眼,头疼:“你不能换个好看的吗?这多丑啊!”

  “不丑!”谢逢秋立刻叫道,把红灯笼凑到他面前,“你看看这配色,多温暖!多喜庆!”

  华胥:“……”

  谢逢秋喝醉的时候跟孩子似的,叫嚷完,又回首去挑灯笼。

  他挑得很仔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盏一盏扫过。

  最后,他忽然眼睛一亮,探手拿下了最高处的一盏小小的,琉璃制式的莲花河灯。

  “公子眼光好,这河灯是今年的新样式,精细着呢,乞巧节不远了,拿这个送心上人正合适!”

  摊主笑眯眯地奉承,而后又低下头,算账去了。

  谢逢秋愣愣地站在原地,很是思考了一番。

  华胥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赶紧把这个醉鬼拉回去,“行了行了,东西也买完了,咱们回去了……”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谢逢秋把那盏琉璃河灯,喜不自胜的塞进了他怀里。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少年人剑眉星目,笑容爽朗,散发着蓬勃而热烈的生长朝气。

  他的声音轻而缓,却带着春夜醉人的香气,咧着嘴道:

  “最好看的灯,给最好看的……神仙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秋:“天杀的华胥,以后一定要把你锁在屋子里,每天这样那样跳脱衣舞给我看……”

  他馋华胥身子!他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