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的是A市有名的步行街, 吃的玩儿的琳琅满目,季姚华十分憋坏地拿了个兔耳朵发箍给谢竹声别到脑袋上。

  谢竹声才从跑车上下来,还没缓过神儿, 头发被强风吹得乱糟糟, 上翘的眼尾有一点红。他抬起揉眼睛的手, 懵懵地摸自己脑袋:“你给我戴了什么?”

  季姚华盯着他看,脸上的坏笑渐渐就没影了。

  靠, 这姓谢的戴个兔耳朵怎么就这么, 就这么……

  花花大少一时竟然词穷,只顾盯着人发愣。

  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 取掉了小青年脑袋上的兔耳朵。谢竹声仰头:“陆哥……”

  陆深瞥一眼发呆的季姚华, 垂眸看他:“眼睛不舒服?”

  谢竹声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有点儿湿润,沾了一点水花:“还行, 一会儿就好了。”

  陆深“嗯”了一声, 抬手用大拇指腹轻轻蹭过他眼尾, 抹掉了一点湿润, 捻了下自己的手指。

  谢竹声的目光在墙上梭巡,踮脚取下一只黑色的猫耳发箍, 抿着唇憋着笑, 叫:“陆哥, 你低一下头。”

  陆深瞧着他, 脖子挺得笔直。

  谢竹声放软声音:“你就低一下嘛。”

  青年的嗓音有一点刻意的软糯, 眼尾红红的,巴巴地望着他。陆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喉结一滚, 就面无表情地垂下头来。

  他低下头对谢竹声来说也很高, 冷淡的木质香味儿不紧不慢地侵袭而至。谢竹声咬着唇憋笑,踮脚给他把猫耳朵别到脑袋上。然而等男人抬起头,他就笑不出了。

  啊啊啊,怎么辣么帅!!

  俊美的男人表情冷淡,眉尾锋利,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淡色的薄唇轻轻抿起一个不易近人的弧度,穿石墨色衬衫,长臂微微曲起,单手插在西装裤兜。整个人看起来不能再矜贵,冷酷的气质摄人心魄。

  可偏偏,又从乌黑的发丝间伸出来两只猫耳朵……黑色的,毛茸茸的,耳朵里露出小团粉红色的毛毛球……

  谢竹声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一把捂住自己的心口。

  ……天啦撸!萌死谁啦?萌死我啦!

  啊啊啊啊啊,他一定要让陆深穿制服给他看!!穿军装!戴猫耳朵啊啊啊啊啊啊!!!

  猫猫大人请,请正面上我,不要客气!

  陆深表情一滞。

  他抿抿唇,忽然抬手,捂住小青年那双不安分的漂亮眼睛。

  ??谢竹声扒拉他的手:“陆哥,你挡我眼睛干嘛?”

  放开啦,不要妨碍我收集绘画素材!

  男人的声音微微沙哑,好像俯身凑近了些,低声在他耳边道:“谢竹声,你是不是想亲我。”

  谢竹声:“…………”

  啊这,这是可以问的吗!

  男人宽大的手掌稳稳盖在他眼睛上,长指虚拢,漏着一点光。谢竹声眼睛眨巴眨巴,心虚地摇脑袋,理不直气倒是很壮:“并不想!”

  并且倒打一耙:“你,你不要老是想着……那些事好不好!”

  然后就听男人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很低的那种轻笑,带着一点气音,温热的一点吐息就洒在他的耳垂上。

  谢竹声咽了下唾沫,秀气的喉结滚了滚。

  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喂喂喂,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一道声音很不是时候地响起,季姚华皱着眉,举着相机对准谢竹声:“姓谢的,你是不是当我死了!”

  服了服了,真是服了!大庭广众,光天化日!这家伙就和他哥这样旁若无人,这是置他们这几个情敌于何地!

  还有那个沈知意,就知道在那看看看,一点儿也不给力!光是看就能看来媳妇吗?真是活该他单身!

  谢竹声终于把陆深的手扒拉下去,被拍进镜头里的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微微撇着嘴,很有些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季姚华,怎么这么不识趣!

  他抬头看向陆深。陆深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淡,偏头侧眸,冷冷地盯向季姚华。

  他错了,他就应该将节目直接腰斩。

  有些人,真是不能忍受的碍眼。

  他抬手揽过小青年:“来看这个。”

  “哦哦……”

  季姚华瞪着镜头里那一双背影,眼睁睁看着小青年面对他哥时肉眼可见的迷恋和乖巧,就感觉一股冷意从心脏里头凉飕飕地往外窜,爬遍他的四肢百骸。

  怎么回事?之前谢竹声不还总是对他哥退避三舍吗?怎么过了区区一个周末,这两人的亲昵就变得这么大方坦然不遮掩了??

  谢竹声,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一行人走出店门的时候,陆深手上多了个粉红的纸袋子,谢竹声咬着嘴唇,偷偷瞥一眼,再瞥一眼,一点儿不大安分的骚动就从水润润的眼睛里挡不住地冒出来。

  他真的好想再看陆深戴猫耳朵!嘤。

  最好是那种纯黑的衬衫敞着怀,露出饱满紧实的胸大肌,然后脖子和锁骨上覆着一层水光,冷淡的眼神居高临下地落下来……

  “谢竹声。”

  陆深忽然叫他,谢竹声懵懵抬眼,正巧看见男人那颗粗大的喉结很明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就……很性感。

  男人的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右手抬起,用力捏了下他的后脖颈,淡色的薄唇抿了抿:“……好好走路。”

  “喔。”后颈上的大手挪开了,谢竹声下意识把手伸到后边去摸了一下。

  潮潮的,好像有一点汗。

  陆深的手真的好烫……好燥啊。

  他很热么?

  谢竹声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很灼热。他看看大家好像都有点嫌热的样子,就问:“咱们要不要去买点冷饮。”

  季姚华重振精神:“你想吃冰淇凌吗?我去买!”

  陆深也看他:“要喝什么?”

  谢竹声招架不住,自己先溜进旁边的蜜雪冰城:“我自己买!”

  店里人多,几个人就站在旁边慢慢等。谢竹声接过自己的冰激凌,抬头看陆深:“陆哥,你喝什么?”

  陆深无可无不可,正要说和他一样,柜台里的小姐姐就笑着推荐:“店里新出的椰奶冻很受欢迎喔,帅哥来一份吗?”

  谢竹声眼睛一亮:“这个好。”

  陆深就点头:“要一份,谢谢。”

  柜台里的小哥哥拎着几杯果汁过来:“百香果是哪位的?”

  谢竹声接过来,转头找人:“知意哥,你的饮料——”

  沈知意就在他身边站着,伸手接了,垂眸道:“谢谢竹声。”

  谢竹声咬下一口冰激凌尖尖,目光还是没忍住,落在他的手指上:“知意哥,你的伤……”

  沈知意瞥了眼自己手指上的创口贴,摇摇头:“没事。”

  他转动眼瞳,看向青年。

  这半天都在有意无意地对他视而不见,原来也还会关心自己的伤。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狠心到底啊,竹声。

  谢竹声碰上他的视线,眼睫就微微一颤,躲开了目光。

  他之前那么不舍得和大家分开,可现在竟然很希望恋综快点结束。

  早一点结束,沈医生是不是就可以少陷入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少难过一些?

  他已经快要受不了总是从身边或身后静静望来的目光了。

  他垂下睫毛,慢吞吞咬了口冰激凌,余光里瞥见沈知意摸了下指腹上的创口贴,心里忽然就有些伤感。

  沈医生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他何德何能啊……

  脑袋忽然被rua了一下,陆深的声音不高不低,浅浅淡淡:“谢竹声,你……”

  谢竹声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

  陆深的目光往他手里的冰激凌上一落,就像才想到要说什么似的,淡淡开口:“这么吃冰激凌,冰不冰牙?”

  谢竹声摇摇脑袋,忽然动作一顿,忍不住又仔细地看他。

  是错觉么?他为什么会觉得,陆深刚刚是在安慰他……?

  但这怎么可能?陆深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就晃了晃脑袋,丢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专心致志啃自己的冰激凌去了。

  等几个人拿着东西走出店门,顺着街道边屋檐下的一溜儿阴影继续逛的时候,谢竹声的冰激凌只剩下了个脆筒。

  天气很热,冰激凌化得太快,脆筒边沿沾着一圈儿冰激凌融化后的乳白色液体,把脆筒泡得有点儿软。

  谢竹声举起来看看,思考怎么下口,才能保证在啃到脆筒的情况下还不把里头的液体给挤出来糊一嘴。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好办法,手上蓦地一空,脆筒就被人拿走了。

  谢竹声一愣,眼睁睁就看着陆深两根指头捏着他的小脆筒,低头咬了一口。

  谢竹声:“…………”

  谢竹声一脸懵逼:“你为什么又抢我吃的?”

  陆深舔了下嘴角沾到的星点白色液体,看着他:“你不是不想吃了么?”

  “??”谢竹声继续懵逼,“我为什么不想吃?等等,那我不想吃,你就吃我剩下的啊?”

  脆筒边沿甚至被他舔过!陆大总裁您,您就这么不讲究的吗……??

  陆深动作微顿,看看脆筒又看看他,说:“这个不脆了,你还要吃?”

  “我要吃……算了我的确不要吃了。”谢竹声话说到一半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无理取闹,赶紧又改口,冲陆深笑,“你吃吧吃吧,谢谢啦!”

  陆深这么做,不还是因为觉得脆筒软掉他就不喜欢吃了?这么贴心,那他当然要享受享受啦~

  陆深嘴唇动了动,默默看了眼他,又垂眸看向手里的脆筒。

  那模样儿……谢竹声竟然觉得自己从这男人此刻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丝的,尴尬。

  ?不确定,再看一眼。

  然而只是转眼,这男人就已是云淡风轻,把脆筒向他递了递:“那你还吃么?”

  谢竹声盯着脆筒上的那圈儿豁口看了几秒,默默红了耳朵尖,咳了一声:“……我不吃,你吃,你吃。”

  别想再哄我跟你间接接吻,哼!

  “……嗯。”陆深垂下目光,几口就把脆筒吃完了。

  谢竹声也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像极了英子盯着骆驼吃草,自以为暗戳戳的视线在男人嘴角的白色液体上徘徊流连,魂不守舍地往电线杆上撞。

  陆深一把捞住他:“……好好走路。”

  “……哦。”

  谢竹声莫名其妙地害臊,垂下长长的睫毛,扯了几下衣裳领子鼓凉风。

  问就是天太热。反正想多是绝不可能想多的!

  小青年害臊害得太专心,一时也没发现身边的男人竟然也很沉默。一直在手里拎着的椰奶冻在塑料袋里晃来晃去,几次撞上谢竹声的手背,陆深才低声开口:“椰奶冻,你吃不吃?”

  大概是因为干渴,他的嗓音有些哑。谢竹声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落到奶白Q弹,还散发出清甜香味儿的椰奶冻上,疯狂心动:“我尝一点点。”

  陆深把勺子拆开,却没有递给他,反而自己拿在手中,挖了一勺奶冻,然后送到谢竹声的唇边。

  谢竹声呆住:“你,你喂我……?”

  “嗯。”陆深抿着唇,又把勺子给他递了递,“快吃。”

  谢竹声:“………………”

  啊这,啊这。

  余光里好像看见谷元姬他们在往他俩这边看,一团红晕就从衣领下蔓延上谢竹声的脖子,涨潮一样,抹开一片绝美的绯色,像裹着十丈软红十里胭脂香,又像超脱凡俗坐在云端,被晚霞蹭了满脸的霞光。

  是轻易就叫人心跳失常的绝色啊。

  陆深举着勺子,气息又稳又沉,低声哄青年:“张嘴。”

  顿了顿,又补充:“乖。”

  谢竹声:“…………”

  谢竹声简直羞死:“你当自己在哄小孩!”

  陆深眼中渗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看着小青年气呼呼地红着耳朵,张开嘴含住自己手里的勺子,秀美的脸板着,睫毛却紧张地颤个不停。

  陆深看着他红润的唇瓣抿掉雪白的奶冻,捏着勺子的手心又出了一点汗,口中跟着吞咽,喉结滑过脖子。

  不过只是……他吃了他的脆筒,他含住他的勺子……这才哪到哪。不够,不够。

  狼已经饿极了,除非狼吞虎咽嗜血啖肉。

  谢竹声不敢抬眼,手心里也攥得出汗,含着一口奶冻躁躁地想。

  我滴个乖乖,镜头在拍,那么多人在看,他也真是胆子大,陆深喂,他还真就敢吃!

  他都不敢看季姚华他们的表情了!

  季姚华他们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凝重的表情。

  这两人的小动作都搞到了这份上,任谁也不能再扮聋装瞎,自欺欺人了。

  沈知意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竹声看,看他似嗔似恼,脸蛋上的红晕却那样漂亮,看他垂着睫毛不敢看人,却从始至终不曾远离陆深半步。

  “这世间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孩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或许不止女孩,男孩子的脸红,也能叫人这么心酸又难过。

  只因为,他的脸红是给别人的,他藏在每一次红晕下那些未出口的万语千言,也是说给另一个人听。

  与他无关,都与他无关。

  万里晴空,高高挂起的太阳晒得人汗珠子从眼角往外渗,他却好似凭空遭了一霹雳,一瞬间,把之前的熊熊的战意和斗志忽然尽化作死灰。

  他站得不远不近,可望向青年的目光却像要跨越万水千山。

  那么近,近在眼前,那么远,远隔天堑。心上的人对着另一个男人脸红害羞,却不曾分给他哪怕只一寸的余光。

  沈知意如被水泥浇灌,铸在原地不能动弹,精致的脸在盛夏骄阳里冻成冰冷的雕塑,似乎连目光都僵滞,漆黑的瞳仁仿佛无机质的玻璃珠,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清瘦又昳丽的青年。

  他……他做得不够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选他?他们明明曾经那么亲密,难道青年对自己的亲昵都是假的么?他不信。

  可既然不是假的,怎么又一下就都变了呢?

  他宛如一个剥离了一切感情的机器,冷漠地扫视体内的每一根血管,监察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心跳声好像快到鼓噪耳膜,又似乎慢到行将就木。

  他几乎都要恨起谢竹声了!

  可他更恨自己。

  为什么要喜欢上这样一个狠心薄情的小孩,为什么不再做得更多一点,为什么……就不能打动他的心。

  为什么啊。

  杂乱如麻的思绪病毒一样疯狂攻击他的神经,他似乎苦苦思索了很久,但其实不过短短几秒钟,阳光分割了脚下那块砖,整整齐齐,公公平平。

  所有人踩着石砖往前走,终于发现了有人掉队,季姚华和谷元姬回头叫他:“沈医生,你怎么愣在那里不走了?”

  最前面的青年与男人也闻声回过头,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所以这最后两天的努力,还会有用么?他……还要努力么?

  沈知意缓缓地,缓缓地扯起嘴角,松开手中几乎被攥得变形的果汁杯,抬脚向前走去。

  “来了。”

  在外边玩儿的时间总是蹿溜得飞快,吃了饭又去逛了商场夹了娃娃,等裹着冷气推开玻璃门再见天日,才发现天边已铺满火烧云。

  谢竹声抱着季姚华塞给他的一只兔子玩偶,征求大家的意见:“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

  “吃什么火锅。”季姚华蔫巴巴地看一眼他,“去海边吃烧烤,叫两扎啤酒,这才爽呢。”

  他要借酒浇愁!

  “对哦!”谢竹声的频道和他不搭边,兴冲冲地想象,坐在海边露天大排档上,吃着海鲜烧烤就冰啤,吹着海风大家放松聊天……哇,简直ok顶呱呱!

  没人有异议,于是一连串车子从停车场滑出来,直奔海边而去。

  到海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夜幕还没盖下来,月亮就已经悬在墨蓝的海面了。

  谢竹声举杯遥祝,摇头晃脑地附庸风雅:“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季姚华抓着一罐啤酒和他碰了下,嘲笑:“喂,你不会又喝醉吧?”

  “把心塞回肚子里。”谢竹声抿一小口,很矜持,“我有分寸啦。”

  紧接着他的手就被按下去,陆深的声音淡淡的:“没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喝酒。”

  “……哦。”谢竹声乖得像个鹌鹑,小声哔哔,“就抿了一小口,没多喝。”

  陆深偏头看他,低低笑了一声。

  “小龙虾来啦——!”

  满身油烟的老板端着个大托盘过来,捞起两盆小龙虾“嘭”“嘭”两下给他们放到桌子上:“各位帅哥靓女慢用哈!”

  霸道的咸辣鲜香立刻扑面,谢竹声几乎瞬间就分泌出口水,巴巴地等陆深给他递手套。

  陆深却不给他,说:“我给你剥就好。”

  谢竹声心里头甜了仅仅一秒,就冷酷无情地拒绝他:“不要,小龙虾就是得自己动手才有乐趣!”

  “……”陆深只能把手套递给他。

  谢竹声三两下剥出一只完美的小龙虾,转头瞥一眼陆深,一下就忍不住笑出来。

  男人的袖口整整齐齐地挽在小臂,露出手腕上的腕表和一条丑兮兮的五色线,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给小龙虾做解剖,俊美矜贵的脸上表情一派严肃。

  谢竹声乐出声,看了眼闲聊的众人,就把脑袋凑过去,小声和他讲悄悄话:“陆哥,你不会没吃过小龙虾吧?”

  感觉陆深这样的霸道总裁、豪门贵子,应该从来不会吃这种大排档吧!

  陆深垂眸看进青年亮晶晶的杏眼,抿了下唇:“嗯。”

  他父亲倒是常与母亲出去吃小吃店、大排档,但从来不带他。他有时候下班回来在路上遇见,也不会下车去当电灯泡。

  谢竹声就笑,把自己手里刚剥好的小龙虾递给他:“那你吃这个。我剥得快,你就等着吃好啦!”

  大排档里食客喧哗,声音嘈杂,各类烤肉的麻辣鲜香随着白气热闹升腾。陆深看看掌心里干干净净的小龙虾,又抬眸,看身边人认真的侧脸。

  忽然就想,以后要过节日的时候,他就可以和谢竹声在父母之前出门约会了。

  如果是来大排档,谢竹声就会给他剥虾吃,如果谢竹声愿意去高级餐厅,他就给他切牛排。

  都是他们的,两个人的专属时光。

  除了三盆小龙虾,还有好几大盘烤串儿,东西没吃完,每个人的酒意先熏染了三分半。

  或许是心情郁结,或许是放松快意,桌上的酒下去得很快,季姚华早就露出醉态了,就连最精致严谨的沈知意,面前都摆了一溜儿空酒罐。

  不远处邻桌上几个男女已经开始吆五喝六地划起拳,他们的位置在大排档最靠海的地方,耳朵里一侧是人间烟火,一侧是寂寞潮声。桌上安静了一会儿,谷元姬忽然提议:“干喝酒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咱们来玩儿个游戏吧?”

  谢竹声脸颊绯红,抱着一罐酒傻乐:“好呀好呀。”

  季姚华撸袖子:“来来来,猜拳猜拳!”

  谢竹声:“不好不好!”

  温时妍弱弱发声:“那……真心话大冒险?”

  谢竹声眼前一亮:“好呀好呀!”

  谷元姬一合掌:“这个好!来吧,酒瓶转起来!对了,问题和冒险都不可以太过分哦。”

  “这还用你说。”季姚华摩拳擦掌,“我先来!”

  桌上的酒瓶却被另一只冷白袖长的手轻轻捏住了。

  沈知意冷白的皮肤染了红,在大排档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好看得过分。他微微直起身,细白的手指捏住桌上的酒瓶,垂着眼睛轻轻一转。

  酒瓶晃悠了几圈儿,瓶口慢慢对准了谢竹声。

  他这一出手,谷元姬先就看了他一眼。

  这男人看着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原来却也是个行家啊。

  她笑吟吟地问谢竹声:“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谢竹声才被陆深投喂了一块腰花,咬着肉含含糊糊:“真心话把。”

  沈知意抬起清凌凌的一双凤眼,隔着时浓时淡的白烟望着他,没太多思考,仿佛这个问题早已含在齿尖,只等脱口而出。

  他问:“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确定喜欢的人?”

  这话一出,桌上登时一静,好几个人一下都看向谢竹声,脸上是笑着的,眼睛里却藏不住胆战心惊的紧张。

  陆深偏头看身边的人,谢竹声抱着啤酒罐,咬着嘴唇抬头看他。

  沈知意好像冷笑了一下,声音却依然温和:“竹声,我在问你问题,你看别人做什么。”

  谢竹声半醉不醉,脑袋微醺,稀里糊涂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像是才消化完他的问题。

  然后一秒犹豫都没有,他就使劲儿点头:“有的!”

  沈知意眼神一冷,沉默了一会儿,就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靠回到椅子上,抬手摘下眼镜,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陆深也没说话,只是很沉静地望着身边的青年,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

  桌上安静了几秒钟,谷元姬开口:“小谢,该你转瓶子了。”

  “……对哦,该我了。”谢竹声晕晕乎乎地爬起来,抓住瓶子,想很用劲地转,手上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那只有点儿分量的玻璃酒瓶就慢吞吞地滑了一小段弧线,对准了他身边的陆深。

  众人:“…………”

  谷元姬都被气笑:“要不是你这副醉猫样子很可爱,我就要揍你了!”

  谢竹声委屈巴巴地往陆深后边躲:“声声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揍声声!”

  众人再次:“………………”

  季姚华一愣,随即喷笑,抓起相机一个劲儿地拍:“噗哈哈哈哈哈还声声这么可爱,那我给你好好儿录下来,叫全世界都看看你有多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陆深也忍不住勾唇,屈指碰碰小青年软软的脸蛋,说:“我也选真心话。”

  谷元姬一愣,立马叫停:“欸欸,怎么都选真心话啊?还有什么意思!这样,咱们立个规则,就是上一个人选了一样,下一个人就得选择另一样,怎么样?”

  季姚华很捧场:“就这么干!”

  毕竟他哥又没什么好问的,他就想看他大冒险,看他这个湛若神明、装逼能手的表哥出出糗!

  他给谢竹声支招:“你叫我哥去……找胳膊桌那位大叔要微信!”

  “无聊,恶俗!”谷元姬很不赞成,盯着陆深还在想招。

  谢竹声抱着啤酒罐,只会一个劲儿地笑。陆深坐在他旁边,十分淡定自若,好像随便他们想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点头应允,然后从从容容地去做一样。

  他心里清楚得很,知道现在的自己,大概已经是大部分嘉宾的仇敌了。

  他得了最珍贵的东西,那么随便他们小小报复也没什么。谢竹声喜欢这些人,不大愿意看见他与他们的关系太糟糕,他就随着他,横竖小小游戏,无伤大雅。

  季姚华和谷元姬铆足劲儿想看陆深出糗,自己却先起了内讧,将对方提出的建议批了个一无是处,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陆深坐在对面,十分淡定地给谢竹声喂生菜。

  因为谢竹声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兔子。他好容易哄他相信现在没有耳朵不是因为被切下做菜了,而是因为喝了酒所以变不出。

  那边温时妍跟闻玥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闻玥就抬头,淡淡开口:“陆总念自己浏览器上最近三条搜索记录吧。”

  谷元姬和季姚华齐齐一愣,轰然赞成:“太好了,就这个!小谢小谢,你觉得呢?”

  “浏览……记录?”谢竹声一个激灵直起身子,眼神惊慌,“我没手机!”

  众人又:“………………”

  “不看你的,淡定淡定。”谷元姬忍不住笑,一脸促狭,“看陆总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我觉得……”谢竹声眼神飘忽,不看陆深,“我觉得,挺好的……”

  陆深抿住嘴唇,定定看他:“你确定?”

  谢竹声挠脸颊:“嗯……啊……”

  陆深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你没醉?”

  谢竹声立刻:“醉了醉了!声声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深舔了下牙尖,“行,给你看。”

  他拿出手机,解锁,点进浏览器。

  “等等!”谷元姬今晚胆大包天,卷着头发嫣然一笑,“陆总自己念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删掉几条……不如让小谢来帮陆总念?”

  谢竹声谨慎地探过脑袋:“可以……吗?”

  陆深:“……当然可以。”

  他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机放入谢竹声的掌心。

  谢竹声两只手捧住,晕乎地辨认搜索历史那一栏的小字,一边念念叨叨:“嗯……最近一条……是什么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间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孩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出自老舍《骆驼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