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却偏了下头, 躲开了。

  谢竹声一下慌张起来,很惊惧地望着他。

  他知道有些人,有些人只是喜欢追求别人……一旦追到手, 反而立即就会失去狩猎的兴趣。

  陆深……对他也失去兴趣了吗?

  “别乱想, 谢竹声。”陆深却很专注地望着他, 两只手捧着他的脸,不断给他抹去泪水。

  谢竹声哭得眼泪止不住, 委屈巴巴:“那你, 那你怎么不让我亲……”

  陆深定定地望着他,须臾, 缓缓低头, 轻轻吻在他的下巴上。

  谢竹声睁大了眼睛。

  陆深一点一点亲吻他,薄唇微凉,一点一点抿掉他脸上的泪珠。从下巴到脸颊, 从鼻翼到眼尾。

  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又珍惜, 谢竹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他的吻落在自己的睫毛上。

  停了很久。

  他长长的睫毛湿漉漉, 不安地颤动,扫在陆深的嘴唇上, 仿佛一只蝴蝶在花瓣上犹豫。

  “真苦。”陆深把额头轻轻抵在他的眉心, 低低叹气, “不想再让你哭了。”

  谢竹声呆呆地:“那, 那我不哭了。”

  “这么傻, ”陆深说话的声音很轻,深邃的眼眸看进他的眼睛, “让我怎么舍得把你丢下。”

  谢竹声眨了眨眼睛, 打了个哭嗝。

  陆深两只手捧着他的脸, 眼底是一片幽深的海,不久前的风暴仿佛已经完全消弭,只留下一片令人安心的宁静,在他的瞳孔中缓缓流淌。

  谢竹声无意识地呢喃,叫他的名字:“陆深,陆深……”

  “嗯?”

  谢竹声的声音很小,带着一点泣音:“那你……还让我亲你吗?”

  陆深一怔。

  他看进他的眼中,看清了他的惴惴不安和孤注一掷……从来胆怯的人,在对他孤注一掷。

  他心口一片酸楚又微微灼热,像一锅被煮沸的醋。

  “你想亲我吗?”他喉结滚动,一只手落下去勒住谢竹声的腰,用力收紧,让他的身体与自己紧贴。

  “你亲了我,你就是我的人,从今往后,是要对我负责一辈子的,如果你敢抛下我,跟我提分手,你就是负心汉,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陆深呼吸微微急促,很认真很认真地盯着他,“谢竹声,即便是这样,你也想亲我吗?”

  “……啊?”谢竹声一脸茫然,嗫嚅,“是,这样的吗……?”

  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明明,明明他才是那个想用亲吻和拥抱勾住陆深的心的人,可怎么听起来,陆深才是啊……

  陆深很肯定地点头:“是这样,你怕了吗?”

  “陆深……”谢竹声哭懵了的脑袋终于清明了一点点,被水洗过的杏眼中渐渐露出怀疑,“你是不是,又在逗我?”

  陆深垂落的眸子里神色认真:“我没有在逗你,我说的也是真心话。谢竹声,我说喜欢你,就是要奔着一辈子去的,要是逗逗你就走人,我得孤苦到终老。”

  他牵着谢竹声的手去摸自己的胸口:“如果人一辈子注定要动很多次心,那每天早上,每天晚上,我看见你就高兴,就动心,这么多次,还不够么?你要是走了,我这里也就死了,就像没遇见你的以前一样,看见谁都不会比看见你跳得欢。”

  “往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谢竹声的手被他按在胸膛上,指尖很不自然地蜷起来,轻声道,“你现在说这么好听的情话,可以后如果真的要变,立刻就可以不做数了。”

  “你也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陆深紧紧攥住他的手,“那你就来监督我一辈子,行不行?”

  “……”

  谢竹声抿住嘴唇,垂下了睫毛,没有说话。

  陆深声音低沉,循循善诱:“你不信吗?不信我真的会做到,还是不信你自己能做到?”

  谢竹声声音小小:“我还是……有点怕……”

  “怕什么,怕别人说我们不匹配么?”陆深屈指支着他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问他,“你没有看咱们的节目吗?你没有看见他们说我们有多相称吗?你可能也不知道,谢竹声。”

  他的表情很严肃:“你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陆氏的股价在这短短两周之内上涨了多少,如果以后我对你不好、抛弃你,你知道陆氏又会陷入怎样的危机吗?会口碑下滑、股票暴跌、对手公司趁虚而入……陆氏会倒,我会破产,被银行和法院从家里赶出来,到大街上去要饭。”

  “我知道你真正担心的是什么,那我们抛去主观感情,我们谈客观约束。你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就能安心一点?”

  谢竹声愣愣地,有点儿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不要低估一个董事长对企业的影响力。”陆深专注地看着他,“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我之间,不只是情感的维系,还有利益的捆绑,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但现在,你得知道,就算你要跑,就算你不要我,那也由不得你了,谢竹声。”

  谢竹声彻底懵逼。

  不是,他就只是谈个恋爱啊……?

  “所以,”陆深瞳孔深处闪过不明显的笑意,牢牢盯着他,“咱们俩是注定要领证结婚的,而且往后几十年咱们得一直恩爱,年轻时候你得天天给我暖床,以后老了,你就得管我不要喝酒抽烟,还要每天牵我去散步。”

  “谢竹声,你上了我的贼船了,就别想再下去,你得给我好好儿呆着,呆一辈子。”

  “谢竹声,你怕了吗?”

  谢竹声:“…………”

  谢竹声的CPU过载了,他觉得自己快要死机了。

  他有点头晕目眩,不能fu吸:“我,我……”

  陆深趁机双手都抱紧他,谢竹声的两只手虚握成拳,被挤在他的胸膛上,他抱着怀里的小青年,心房里一阵满涨。

  彻彻底底把人抱在怀里的感觉原来这么好,软软的一团,衣服上带着洗衣液清淡的香味儿,头发软软凉凉,蹭在他的下巴上,有淡淡的果香,勾得他牙根发痒。

  真想,真想咬一口。

  他忍不住地把胳膊收紧再收紧,让谢竹声整个人都完完整整地镶嵌到他的怀抱,胸膛里总是空着的那块儿地方终于变得满满当当。

  他垂下头,把下巴搭在谢竹声的脑袋上,简直舒服得想叹气。

  夕阳缓慢地沉下去,云彩边缘还有残留的火光,七月初的风经过傍晚时总是很凉爽,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就又摘下几片黄色的叶子,飘飘荡荡地洒向他们的肩头。

  巷子深处有脚步声响,渐行渐近——有人过来了。

  怀里的人身体蓦地绷紧,陆深安抚地摸摸他后背,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然后侧脸抬眸,淡淡瞥一眼惊讶呆住的路人。

  大叔的目光在他脸上和他肩膀处露出来的一点短发上打转,惊讶得嘴里的烟都快掉了。

  陆深眉毛微微下压,露出一点被人打扰的不悦。

  大叔倏地一悚,赶紧收回视线,贴着墙根儿走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在巷口,怀里的人就挣扎起来,陆深垂眸:“怎么?”

  谢竹声脸蛋又发红:“你,你放开我……”

  陆深舌尖狠狠刮了下后槽牙,恋恋不舍地把自己从青年身上撕下来。

  两个人对面而立,陆深低头望着青年,谢竹声垂着睫毛,一下一下擦着脸上干涸的泪痕。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巷子里只能听见鸟儿和风的絮语。

  谢竹声的睫毛拧成一绺一绺,黑漆漆的,陆深盯着那两排睫毛看了很久,没有再逼问之前的问题,而是说:“去吃饭吗?”

  谢竹声想说“我要回家”,四个字儿在嘴边溜达了一圈儿,等被主人放出来,就变成了轻不可闻的一声“嗯”。

  陆深提了下嘴角,抬头看向巷口:“这家的米线怎么样?”

  谢竹声低着头整理领口:“……我没吃过。”

  陆深就说:“那去尝一尝?”

  谢竹声:“……嗯。”

  陆深笑了一下,拎过两人的箱子:“拖箱子吃饭有点麻烦,要不先放到你家。”

  “陆深。”谢竹声没抬头,“你不要得寸进尺。”

  陆深又舔了下牙尖。

  ……行吧。

  米线馆生意不错,老板娘很不好意思地迎上来,招呼他们:“要不你们拼个桌,和这俩姑娘坐一起?”

  门口桌边并排坐着两位年轻小姑娘,正抬头看他俩,闻言就对视一眼,立马把砂锅垫往自己跟前拖了拖,腾出对面的空间。

  陆深不太想拼桌,但谢竹声很快就坐到里边靠墙的位子上去了。

  知道小青年这会儿正因为刚刚的哭泣和表白心里不自在,不太想和他独处,他也只好妥协,婉拒了老板娘的帮忙,自己把箱子在两人身后放好,就在谢竹声身边坐下来。

  对面两个小姑娘埋头嗦米线,陆深扯了纸巾给谢竹声擦桌面,又要了热水,给两人烫筷子,谢竹声垂着脑袋玩手指,又不停地揉眼睛。

  “眼睛怎么了?”陆深偏头看他。

  谢竹声含含糊糊:“应该是睫毛掉进去了……”

  “别揉。”陆深想去抬他的脸,“给我看看?”

  谢竹声大概是真的难受,没拒绝,被他轻轻捏着下巴抬起脸,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来。

  都哭肿了……

  陆深嘴唇轻抿,抽了张纸巾给他按了按左眼里渗出来的泪花,找到那根折在眼睛里的睫毛,就轻轻捏着他的眼皮让睫毛自己弹出来:“好了。”

  谢竹声眨了眨眼睛,觉得舒服了,就扒拉掉他的手,又垂下脑袋玩手指去了。

  陆深看了他一会儿,垂眸捻了捻指尖。

  湿润的,沾着小青年的眼泪花。

  对面两个女孩子偷偷看他们,然后无声地对视一眼,就露出兴奋的眼神。

  店里客人多,米线等很久才上,谢竹声一直垂着脑袋不吭声,陆深也由着他,让他自己慢慢消化,然后自己给两人擦碗擦勺子,给他好好地放在手边。

  店里墙上的老风扇嗡嗡地摇头,米线终于上来了,滋啦滋啦地滚着泡,散出蓬蓬热气,模糊了对面客人的面容。

  陆深捏着筷子搅了搅自己的米线,侧眸看青年:“谢竹声,你吃不吃牛肉。”

  谢竹声头也不抬:“不吃。”

  陆深抿了抿唇,又把脸转回去了。

  这回的别扭,有点久了。

  口袋里突然响起铃声来,陆深摸出手机看了眼:“谢竹声,是我妈的电话。”

  对面的女孩子又抬头,谢竹声红着耳垂,用力戳了下米线:“陆伯母打给你的,你跟我说什么!”

  被训了。陆深抿了下唇,接起电话,把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拿起筷子把砂锅里的几片牛肉都夹给谢竹声:“妈。”

  “深深呀,”电话里女人的声音温温柔柔,“你到哪里了啊?”

  “我和谢竹声在一起。”陆深侧眸看人,结果看见谢竹声用筷子把自己夹过去的牛肉都拨到一边,只挑了米线往小碗里放。

  陆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和小谢在一起呢?”

  “嗯。”陆深拿开手机,“谢竹声,来打个招呼。”

  谢竹声动作一僵,凶巴巴瞪了他一眼,凑过去问候陆太太的声音却很乖:“陆伯母。”

  “哎哎,小谢呀。”陆太太的声音很高兴,“你们回来了啊?”

  “嗯嗯,回来了,现在在A大附近,我们正吃饭呢。”

  “啊,你们在外头吃了啊?”陆太太更高兴,“就说呢,我和你伯父等半天也不见他回来吃饭,原来和你吃着呢!”

  “嗯嗯是……”嗯?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谢竹声呆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陆深。

  陆深还一口未动,又在给他夹丸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就偏头,用眼神询问。

  然后就又被青年狠狠瞪了。

  陆深:“?”

  又说了些关心的话,陆太太就恋恋不舍地告别:“那你们快点吃饭吧,我就不打扰啦。”

  “嗯嗯好的。”

  电话还没挂,陆深接过手机,垂眸听着陆太太讲话,只偶尔“嗯”一声,完了挂掉电话,就抬头看谢竹声:“一会儿吃完,我送你到家。”

  顿了顿,他说:“我妈让的。”

  那样子,就跟领了钦命一样。

  谢竹声气愤愤地瞪他:“我管你!”

  这语气不像是刚刚的难为情。陆深有点儿不解:“我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我家过午不食,现在回去没饭吃’,这句话谁说的?”谢竹声冷笑,“伯父伯母等你回家吃饭,你在外头给他们造谣,陆深,你好得很!”

  对面两位女孩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陆深掩唇轻咳了一声。

  之前因为不舍得走而随口扯来的借口,也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捅破。

  他抿了抿唇,又给他舀鹌鹑蛋:“趁热吃。”

  谢竹声嘟囔:“我气都气饱了!”

  他简直越想越气,要不是陆深刚刚死皮赖脸要跟着他,也不至于他后来哭得那么丢人!

  刚刚的难为情全变成欲盖弥彰的迁怒,他气哼哼地抓起麻油瓶,眼也不眨地就给陆深的砂锅里挤了好几圈:“家饭不如野饭香是吧,那你就好好享用吧!”

  陆深侧着身子由他撒野,眼底有纵容的笑意,看着小青年恃宠而骄。

  ……终于又活泼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我老婆真辣……还有点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