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跟着村长一起往家里走, 谢竹声踮起脚尖看沈知意背篓里的东西:“知意哥,你们是不是摘油桃去了?”

  沈知意变戏法似的一翻手,露出掌心里的两枚红艳艳的油桃, 笑道:“别人送我的, 给你。”

  谢竹声抓着油桃:“给我的……?”

  只给他的嘛?

  沈知意很体贴:“给大家都带了。”

  “但是, ”他微微凑近了谢竹声,轻声道, “这两只是最红的呢, 特意给你挑的。”

  谢竹声一怔。

  是因为好闺蜜的偏爱吗?可沈知意的眼神比水都温柔,他忽然一下恍惚起来, 好像那不是看好朋友该有的眼神, 而是……

  季姚华不甘落后地挤过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樱桃塞他手里:“我也给你拿了。”

  谢竹声一手抓油桃一手抓樱桃,一时有点愣住。

  陆深看了眼他手里饱满鲜亮的水果, 垂下眼睛抓着湿巾擦了下汗。

  村长笑着看他们:“我们这里的油桃啊樱桃啊, 可能有点儿酸, 不像外边卖的那么甜, 但绝对是纯天然没打药的,也只有天然生长的才会带点儿酸, 这都是不一样的风味!”

  谢竹声还记得他们背负的任务, 很认真地听着:“那大家岂不是很忙?水果、麦子……我看山上还有好多片核桃林。”

  “嗐, 庄稼人嘛!不仅种树种麦, 还上山采药呢。”村长摆手笑笑, “一年四季,春种秋收, 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背靠这么一座好山, 只要勤快点儿,也能过挺好了。”

  “这山确实不错,山清水秀的,好漂亮。”

  “是吧。”村长眼角的褶子堆起来,神神秘秘地凑近他,“据说啊,这山底下可压着太阳呢!”

  谢竹声睁了睁眼睛:“这是什么传说?”

  沈知意温温柔柔地插话:“我知道,二郎担山的故事,是不是?”

  “哈哈哈,对喽!二郎担山赶太阳,把九个太阳压在秦岭山下啦!不然这么多温泉从哪儿来的?”村长大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听过这些民间故事了,没想到小伙子还知道这个。”

  沈知意谦逊地笑笑:“也只知道一点点。”

  村长笑:“说起来,你们去山底下的汤峪玩过没有?泡温泉很舒服的!”

  沈知意望向谢竹声:“竹声,你想去吗?”

  嗯……怎么不想呢……谢竹声犹豫:“不知道节目组怎么安排呢。”

  身后陆深的声音淡淡的:“你想去,就安排。”

  哇,好霸总!谢竹声抿抿唇:“好欸……”

  陆深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点点冷沉的神色终于缓和了点儿。

  到了村长家才发现,谷元姬她们已经回来了,谢竹声一瞧,一下就忍不住笑了。

  谷元姬坐在小马扎上和几位邻居聊着天儿,在她的旁边,温时妍坐着个小板凳,正在给怀里的小姑娘编辫子,而在她后边儿,闻钥敞着大长腿靠在一把竹椅上,嘴里叼着小皮筋,正在给她编辫子。

  谢竹声笑得眼睛弯起来:“你们真的好像一家三口啊!”

  温时妍红着脸,含含糊糊:“什么一家三口……小谢你不要乱讲话……”

  她身后的闻钥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眼底微微露出赞许的神情。

  谢竹声挠了挠脸颊,抿着嘴唇忍笑。

  温时妍怀里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们,看见村长,就细声细气地叫了声:“爸爸。”

  “哎,你这小皮猴子,怎么还让人大姐姐给你梳起头发来了!”村长看见自家姑娘裤子上不知道沾着哪里的土,脏兮兮地靠在温时妍的白裙子上,就有点着急,“赶紧起来叫你妈给你换身干净衣裳去!”

  温时妍赶紧说:“不妨事不妨事,是我自己想给小姑娘编辫子的。”

  村长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家这姑娘就是个人来疯,尽折腾人……”

  温时妍笑容很温婉:“小姑娘很乖的呀。”

  小姑娘垂下脑袋,害羞地笑了下。

  村里人家的水龙头都装在门口,村长招呼几个男人洗脸:“你们洗把脸快歇歇,我进屋给咱们做饭去,一会儿就能吃上了哈!”

  几个男人就等在水龙头边排队洗脸,陆深侧过身,看向谢竹声:“来洗。”

  谢竹声和他对视一眼,垂下睫毛:“哦。”

  他很快就洗完脸,顺手撩水泼了下脖子,甩了甩水站起来,嘶嘶抽气:“这水好凉!”

  水珠子浸湿了他的衬衫,一路滑落到肚皮上,又冰又痒,他忍不住拿手腕按了按腹部的布料,却蹭歪了衣裳,微敞的领口歪斜了,露出滚着水珠子的小片胸膛,雪白透粉,看得几个男人呼吸一滞。

  “竹声……”沈知意正要抬手,旁边却忽然伸过一只手,给谢竹声把衣服拉好了。

  沈知意抬眼,对上陆深冷淡的视线。男人比他个头更高,垂眸瞥来的一眼就显得分外居高临下,含着不加掩饰的警告,仿佛一头捍卫领地的猛兽。

  沈知意眼底微沉,不肯相让地与他对视。

  谢竹声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陆深眼神微缓,偏头看他:“洗完了就去玩吧。”

  “哦……”

  他看了看莫名沉默的三个男人,一头雾水地转身走了。

  门口和谷元姬她们说话的大妈手里都捏着几根麦秆,不知道在编什么东西,谷元姬坐在一边,嘴里叼根麦管瞧着他:“我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呢。”

  谢竹声一怔,讪讪地打招呼:“谷姐姐……”

  旁边的大妈里头有位熟面孔,正是刚才麦田里头最早跟他和陆深搭话的那位,嘴里咬着线头朝他招招手:“小谢来,这儿有板凳,坐着说话。”

  其他几位大妈都笑着看他,谢竹声硬着头皮走过去,问了声好,就在谷元姬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来了。

  谷元姬看看他,忽然伸出根手指轻轻蹭过他下巴,谢竹声一愣,看见她指尖上挂了一滴水。

  谷元姬把水珠弹掉,掏出包纸巾给他:“你们男生洗个脸恨不得顺便也把澡洗了,瞧这衣服都湿成什么样了,快擦擦。”

  谢竹声乖乖“哦”了一声,接过纸巾擦脸,谷元姬说:“还有脖子,别忘了。”

  “哦哦……”

  那位大妈看看他又看看谷元姬,不由笑起来,问道:“你们是姐弟吗?小谢真好乖啊。”

  “姐弟?”谷元姬挑挑眉,笑起来,“不,不是姐弟。”

  老一辈的人传统,看见一对年轻男女举止亲密,总免不了要想:“啊,那你们是不是在那个……”

  “哪个?”

  “就,处对象啊……?”

  谷元姬扑哧一笑,一把圈住谢竹声的胳膊:“是的是的,我们就是在处对象,介绍下,这我男朋友,帅不帅?”

  大妈们大概不太适应这么活泼的女孩,一下都有点愣住。

  谢竹声赶紧拼命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就是好朋友!”

  谷元姬嗔怪地瞥他一眼,冲大妈嘻嘻一笑:“他害羞。”

  谢竹声臊得脸皮涨红,拼命澄清:“真的不是……”

  大妈们也忍不住笑起来。

  “说什么呢?谁害羞?”季姚华大步过来,扫了谷元姬一眼,就往谢竹声旁边蹲下来,跟大妈们问了声好。

  他满头挂着水,谢竹声瞪大眼睛:“你还真用冷水洗头了啊!”

  季姚华蹲在他身边,忽然猛地摇脑袋甩头发,像大狗抖毛一样,水珠子乱蹦,溅了谢竹声满身。

  谢竹声一脸嫌弃:“你是人是狗啊,是人你就好好蹲着,是狗你就叫一声。”

  季姚华:“汪汪汪!”

  谢竹声:“………………”

  季姚华碰碰他胳膊:“喂,我给你的樱桃呢?”

  “啊,忘在洗手池边了!”谢竹声一下站起来正要去找,一转身却差点撞到沈知意怀里。

  沈知意拿胳膊接住他,轻笑:“冒冒失失的,跑哪里去?”

  谢竹声说:“我去拿你给我的桃子……”

  “呶,不是在这儿。”沈知意把手向他伸出来,“知道你忘了。给你洗好拿过来了,吃吧。”

  谢竹声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接过他手里的水果:“谢谢知意哥……”

  其他桃子和樱桃也洗了,给门口聚着的大家都分了。温时妍给小姑娘编了个贼好看的辫子,她就站起来依偎着温时妍,怯生生地望着给大家分樱桃的谢竹声和沈知意。

  谢竹声给她抓了一大把,笑眯眯地:“来,拿着吃吧。”

  小姑娘双手捧住樱桃,细声细气地说:“谢谢哥哥。”

  哎呀。谢竹声一个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人,都要被她这声“哥哥”给甜化了,忍不住想摸摸她脑袋,却被温时妍叫住:“小谢你……别摸,摸乱了就不好看了……”

  “哦……好吧。”谢竹声遗憾地收回手,给她也抓了一大把樱桃,又忍不住笑,“闻姐姐,辫子还没编好呢?”

  闻钥一脸严肃:“快了。”

  温时妍有点儿不放心:“闻姐姐,你要给我的头发编什么辫子呀……”

  闻钥叼着小皮筋含含糊糊:“应该是,麻花辫吧……”

  温时妍:“…………”

  更不放心了QAQ。

  谢竹声忍笑,拎着樱桃回到自己的小马扎上坐下,回头看看,嗯?陆深怎么没有拿。

  他就抓起一把樱桃回身递给他:“陆哥你尝尝,甜的。”

  陆深垂眸看看他掌心的樱桃,顿了顿,只拿了一枚捏在指尖,也不吃,就慢悠悠地捻动,安静的目光从半垂的眼睑下透出来,默默地看着他。

  谢竹声看看其他人,都被热情的大妈们拉着说话,暂时没人注意到这里,就悄悄地搬着小马扎往后蹭,陆深抿着唇,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笨拙的努力。

  挪两厘米,没人发现,又往后挪两厘米……脊背蓦地靠上一个硬邦邦又暖烘烘的东西,谢竹声回头一瞧,呃,是陆深的大腿。

  陆深坐在一把小竹椅上,稍微比他高出一点儿,两条腿敞开着,而他现在就撞在了陆深的大腿内侧,就好像……靠在他怀里了一样……

  谢竹声耳根一红,又默默搬起小马扎往前挪……没搬动,陆深的脚从马扎侧面绕进去,鞋跟将它卡在原地不能动弹。

  谢竹声心头一跳,侧过脸低声道:“你干嘛?!”

  陆深捏着樱桃,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这话该我问你。”

  动作别扭地搬着小马扎一下一下往他跟前蹭,是想做什么?

  谢竹声抿抿唇。他干嘛?他不过就是觉得陆深这阵子忽然有点儿不大高兴的样子,就想偷偷问一声而已!

  然而费劲巴拉做贼一样地蹭到人跟前了,他张着嘴,舌头却像打了结一样说不出话。

  这要怎么问!难道直接问他陆哥你怎么不高兴?啊啊啊啊他脑子抽了才想过来问!

  陆深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上半身往前倾着,垂眸看青年神情懊恼的侧脸,眼底划过细微波澜。

  “满脸都写着纠结。”陆深声音低沉,不疾不徐,“是想问我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近了,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就一下一下喷洒在他光裸的刚刚浸过冷水的侧颈,谢竹声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就抬起手捂住脖子,含含糊糊:“就,就是看你……不说话,也不吃水果,就想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方才麦田里那么热,这霸总包袱三吨重的男人又死活不肯戴草帽,那汗珠子都跟水一样往下淌了,现在人又是这么一副沉默少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怕陆深中暑了……

  陆深舌尖刮过一排下牙,微微的刺痛,眼中情绪几次变幻,最后沉淀成墨一样的深黑。他看着青年颤动的睫毛,忽然说:“不是。”

  “啊……?”

  “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谢竹声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

  陆深把后半句话含在齿尖来来回回,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个两个的拿樱桃拿果子给谢竹声献殷勤,讨他的开心,只有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拿不出。

  没有鲜红可口的甜樱桃,没有浪漫的小惊喜,他看着谢竹声捧着果子一脸开心,自己心里不知道是嫉妒能讨他欢心的人,还是该失落自己的贫瘠。

  独占的欲望在胸腔里左冲右突,他太反感另两个男人饿狼一样盯着谢竹声的目光。

  可他总不能,出于自私的占有欲,就剥夺谢竹声的快乐吧。

  比起碍眼的男人,他更不想看见谢竹声顾忌着他的小心翼翼的目光。

  所以只能恼恨自己,怎么总也学不会,怎么总也想不到。

  他垂了垂眼睛,说:“算了,没什么。”

  谢竹声很困惑,还是不放心地问他:“你真的没事吧?要不我去和村长要些热水给你喝?”

  “不用。好好坐着。”陆深握着他手腕拉住他,顿了顿,补充,“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弱。”

  谢竹声和他对视,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陆深垂眼看着他,似笑非笑:“谢竹声,你又想到什么了。”

  谢竹声挠挠脸,假装镇定:“没,没想什么啊!”

  “唔,那脸怎么红了?”

  “精神焕发!”

  “给我唱戏呢?”陆深淡淡笑了,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就盯着他看。谢竹声有点儿招架不住,左看看右望望,企图转移话题:“你拿着樱桃,怎么不吃啊?”

  陆深指尖转了转樱桃,说:“我不吃,给你吃。”

  “啊?”

  陆深抬手,轻轻掰过他的小下巴,另只手拈着樱桃贴在他唇瓣上:“张嘴。”

  谢竹声:“………………”

  他脸蛋又红了,紧张得要命,伸手去掰陆深的手腕:“这么多人看着,你……唔!”

  趁他张嘴说话,陆深指尖轻轻用力,就把那枚樱桃推进他嘴里去了。指甲碰到他牙齿,粗糙的指腹若有似无地划过柔软而温热的舌尖。

  霎时间谢竹声浑身都僵硬了,含着樱桃一动都不敢动:“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陆深的眸色变得很沉很深,牢牢盯着他的嘴唇看,看他糯米似的牙齿后若隐若现的红樱桃,小舌头羞怯地缩回去,给红艳艳的樱桃表层又覆上一层晶润的水光……

  他喉结滚动几下,轻轻笑了一声,像是一下心情大好,故意似的,把那根碰到他的食指竖起来,按在自己的唇边,低声道:“我怎样?”

  谢竹声瞪着他那根手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还,还有脸问他怎样?自己好意关心他,谁知道这个男人,竟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他!!

  这个陆深,怎么老是这么色啊啊啊!

  他苦大仇深地嚼碎了樱桃,还不解气,又愤愤捶了下陆深的大腿,结果被硬邦邦的肌肉硌到……更气了!

  陆深:“…………”

  谁更色?这倒打一耙的小东西……

  大约是听见后面两人的动静,沈知意正要回头看,却冷不丁听见温时妍一声痛叫:“嘶啊……!”

  众人齐齐看过去,却见她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痛苦面具:“我的头发……”

  闻钥坐在她身后,微微举起双手,竟然罕见地有些发愣:“拽疼了……?”

  “也还好啦……”温时妍赶紧笑起来安抚她,然而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她摸摸自己的脑袋,越摸越茫然,越摸越心惊:“我,我的头发……”

  几个男人都很绅士地忍住了没有笑,旁边的大妈却已经开始前仰后合,拍着膝盖乐不可支:“噗哈哈哈哈这个小姑娘自己是短发,应该也不怎么会编辫子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快,你们带小姑娘进村长屋里去,借把梳子重新梳个头吧!”

  谷元姬忍笑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温时妍脑袋:“走吧,我给你重新梳个头去。”

  温时妍一脸绝望:“我的头发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是这个表情??闻姐姐……”

  她下意识去找自己的闻姐姐,而闻钥目光飘移,头一回不敢跟她对视。

  温时妍一瞬间心凉得透透的,一脸欲哭无泪地被谷元姬领进屋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脸怎么红了?”

  “精神焕发!”

  “怎么又黄了?”

  “防冷涂的蜡!”

  ——出自秦腔《智取威虎山》经典唱段,所以陆哥说小谢唱戏呢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