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回了房间, 沈知意听见脚步声立刻就抬头,看见只有他一个人就一愣,一瞬间的表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

  失望进来的只是一个陆深, 高兴进来的只有一个陆深。

  他戴了眼镜, 手里还拿着本书在看, 见陆深上炕,还是忍不住问:“陆总, 竹声做什么呢?刚刚好像听到他在客厅里说话。”

  陆深抬眼看他:“嗯, 他说想喝热水,到厨房去了。”

  院子里又有响动, 似乎是西边女嘉宾屋子的房门开了, 有人出来,听脚步,似乎也去厨房了。

  陆深才坐上炕沿, 又穿上拖鞋下了地, 沈知意目光从书页上越过来, 默默瞧着他。

  就看陆深走到桌边去, 拿了谢竹声之前出门时随手放在桌上的平板,就又折回来, 放到自己和谢竹声两只枕头间的褥子上。

  沈知意嘴唇动了动, 想问什么, 还是忍住了。

  他们俩没可能聊天谈笑, 就只有静默, 沈知意在那头垂眼翻着书页,陆深在这边摁亮了自己的平板。

  壁灯一直亮着,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问关不关灯, 都在等着一个人回来。

  然而左等右等, 始终盼不到那熟悉的脚步,陆深翻了个身,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新闻。

  等待良久,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客厅挂钟走动的声音。终于,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迈进了堂屋,啪嗒啪嗒地来到门前,推门而入。

  陆深嘴角一下就不自觉地扬起来。

  怎么有人连拖拖踏踏的脚步声都这么可爱。

  沈知意一下抬起头,笑:“竹声,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竹声刻意不去看陆深,就跟沈知意说话:“碰见谷姐姐了,她胃不舒服,给她煮了碗热汤喝。”

  沈知意问了句:“没事儿吧?要不我去看看。”

  “哦,不用麻烦啦,谷姐姐有胃药,喝完汤也说好得差不多了,等明天再看看吧。”

  沈知意扶了下眼镜:“好。”

  谢竹声没话找话,离陆深远远儿的,从沈知意身边上炕:“也是怪我,中午非叫她吃烤蒜,那玩意儿伤胃,我要知道谷姐姐胃这么不好,就不让她吃了……”

  沈知意安慰他:“那这两天多做些温补的餐食,给她养一养好了,我明天再给她看看。”

  “哦哦。”

  谢竹声和他说着话,磨磨蹭蹭地钻进被窝躺下来,拿脊背对着陆深,被子捂到下巴上,抬眼好奇地望着沈知意:“知意哥,你怎么又戴这个眼镜了?”

  沈知意扶了下眼镜,笑:“长时间佩戴隐形眼镜会不舒服,晚上戴这个方便点儿。”

  “哦……知意哥,你看的什么书啊?”

  沈知意给他看书皮:“《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谢竹声惊喜:“我也看过这本!男主人公托马斯,贾宝玉一样总是处于挣扎和选择中的男人。”

  沈知意温和地望着他:“托马斯和……贾宝玉?这个说法挺新颖,我都没想到。”

  谢竹声一下兴致高涨:“我当初看这本的时候也正看着红楼梦,就一下联想到了!托马斯在重如特蕾莎和轻如萨比娜之间徘徊,不正像贾宝玉与黛玉和宝钗三个人的关系?”

  他支起上半身跟沈知意解释:“宝玉心向黛玉,可种种原因和压力都在促使他与宝钗的结合,他最终走向现实,梦一样的黛玉却永远留在了大观园,这与昆德拉笔下的托马斯又何其相像!”

  沈知意沉吟片刻,目露欣赏:“确实如此……我读这本书,只关注他关于社会层面的内容了,倒还不曾深入地思考这三位主人公。”

  谢竹声粲然一笑,又趴到枕头上,还要开口说什么,动作却忽然一顿。

  沈知意疑惑:“怎么了?”

  被子下,点在他脊背上的那根手指又戳他。

  “……”谢竹声缩回身子,拽起被子遮住下半张脸,“没什么……”

  沈知意没发现什么不对,便收了书,摘掉眼镜,也躺下来,正要关灯,却听陆深道:“先等等。”

  谢竹声一把抓住他的手。

  沈知意问:“陆总还要做什么事么?”

  陆深微微支起身,意味不明地看了谢竹声一眼,抽出被子里的那只手,把枕头边的平板给他推过去:“谢竹声,说好了要给我传……”

  谢竹声紧张地盯着他。

  “照片的。”陆深轻轻勾了下唇,敲了敲平板,“不要食言。”

  沈知意眸色微沉,笑道:“陆总,你要照片,我这里就有。”

  陆深道:“谢谢,不用,谢竹声传给我就可以。”

  沈知意看向谢竹声,谢竹声认命地爬起来,垂着脑袋摁开平板:“哦,我给他传过去就好了……”

  陆深凑过来,给他指:“这个是我的设备。”

  谢竹声连上蓝牙,紧张地选了三四张图片发过去,陆深却抓着他的手指头:“还有这个,这个,一张都别忘了。”

  谢竹声:“………………”

  他扒拉开男人的手,嘟囔:“……我知道。”

  他余光瞥见沈知意还在看着他俩,心里简直紧张死了,生怕沈知意突然给凑过来。

  那他干脆就不要活啦!

  他哆嗦着手指,手忙脚乱地把那几张挑战人羞耻底线的图片发过去,才松一口气,又听陆深道:“等等。”

  谢竹声简直崩溃:“都传给你了,你还要干嘛!”

  陆深声音含笑:“还有这张。”他指指四个Q版小人那幅图。

  谢竹声抿着唇,干脆利落地给他传了,谁知沈知意也拿着平板凑过来:“竹声,我也想要。”

  “………”谢竹声抬头,微笑,“知意哥,你想要什么?”

  沈知意温声道:“你今晚画的那一张。”

  “好。”

  他就干脆利落地断开和陆深平板的蓝牙连接,头也不回地奔向沈知意了。

  陆深:“…………”

  他收回目光,垂眼看了看最后传来的这张图。

  顿了顿,指尖点上屏幕,他毫不犹豫地将前面两个小人裁掉了,只留下小陆深和小谢竹声,端详了半晌,才满意地勾了勾唇。

  终于可以熄灯,谢竹声钻进被窝,睁着眼睛望着一团漆黑,只觉得今天真是身心俱疲。

  旁边一阵窸窸窣窣,被窝里忽然钻过来一只手,顺着他的胳膊摸下去,勾住了他的指尖。

  谢竹声:“…………”

  这个陆深,到底有完没完!

  他脸上燥热,手底下却毫不留情地掐住陆深的手背,狠狠一拧。

  陆深呼吸一滞,用力捏了下他的小拇指尖,才恋恋不舍地退开了。

  谢竹声收回手,扯高了被子,在黑暗中悄悄盖住了忍不住翘高的嘴角。

  一夜好梦酣甜。

  第二天,谢竹声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

  “好多鸟……”他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拉高了被子遮过头顶,还被困意扯着醒不来,就听脑袋顶上有人“噗嗤”一笑:“喂,还不起来啊!”

  谢竹声动作一顿,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就被人轻轻掀开,季姚华带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懒猪,太阳要晒屁股啦,还不起?”

  脸颊上被他轻轻挠了一下,谢竹声迷迷糊糊睁开眼:“你干嘛呀……”

  初醒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又拖得长长,有点懒,有点娇,尾音翘着小勾子,勾得人头皮都发麻。

  季姚华整个脊椎都酥了,张着嘴硬是在那愣了半天。

  沈知意擦着汗走进来,看见他就一顿,轻声问:“小季?你在这儿做什么?”

  季姚华木木地看了他一眼:“我,我叫他起床……”

  沈知意压低了声音:“小谢还没醒?”

  “醒了醒了。”谢竹声讪讪地爬起来,跪坐着揉眼睛,“多久没被鸟儿给叫醒了……”

  沈知意笑着点头:“可不,早晨五点多就开始叫,还蛮好听。”

  谢竹声说着话,看了眼旁边,陆深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反而是他自己的被子越了界,占掉陆深位置的一大半。

  他掩嘴打了个哈欠,看沈知意从箱子里取出干净衣服:“知意哥,你晨跑去了?”

  沈知意脖子上挂着毛巾,应了一声:“山里空气特别好,跑起来很舒服。”

  “你们都起的好早啊。”谢竹声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陆哥也去跑步了么?”

  季姚华嘲笑他:“我哥早就起来运动去了,女生也起很早,就你还睡!”

  沈知意在旁边笑:“这有什么,多睡会儿也挺好,看个人习惯罢了。竹声,这种土炕你还睡的舒服吧?”

  “挺舒服的……”谢竹声搓了搓眼角,爬起来抱着扑腾扑腾地叠被子,“就是到后半夜总感觉有点儿热。”

  他抖了抖被角:“农村人家的被子都厚实,暖和得很。”

  他兀自嘀咕,却没看到身后两个人的表情都一僵。

  能不热么?睡着睡着就滚到另一个男人怀里去,这怎么还凉快得下来。

  沈知意默然地理了理箱子,季姚华忍不住开口:“喂,你知道睡着后总跑到我哥怀里去么?”

  谢竹声:“??”

  他瞳孔震颤:“还有这回事?!”

  他迷茫地看向沈知意,沈知意默默点了点头。

  谢竹声:“………………”

  他喃喃:“我不知道……”

  季姚华毫不客气:“你睡得跟小猪一样,你能知道什么?”

  谢竹声恍恍惚惚,想象不出自己埋头在陆深怀里呼呼大睡的样子。

  啊……怎么会这样?还被沈知意他们都看见了!

  沈知意看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抿了抿唇,体贴地转移话题:“好了,都是小事。我们快点收拾吧,闻总她们应该快把饭做好了,吃了饭,今天还有约会呢。”

  “对哦,今天还有约会……”谢竹声抱着被子放到墙根,垂着脑袋跳下床,“那我去洗漱了。”

  两个男人目送他恍恍惚惚走出门,季姚华看了眼沈知意,哼道:“瞧瞧,这有什么不好说?咱们一直不说,他就一直都不知道,就一直光让我哥占便宜了!”

  沈知意没说话。

  季姚华得意洋洋:“等着瞧吧,今晚上谢竹声肯定就会注意了,绝对会离我哥远远儿的。”

  沈知意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多谢。”

  季姚华完全没觉得不对,顺手把谢竹声的枕头往那头拽远了点,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十分舒心地出门了。

  沈知意垂眼看了看三个枕头,轻轻勾了下唇。

  谢竹声洗漱完换衣服,顺手拿起一件白衬衫,又忽的想起昨天早上谷元姬的吐槽。

  新鲜感么……

  他就蹲在地上翻了翻行李箱。

  emmmm好吧,清一色都是白色T恤和衬衫,几乎没什么区别。

  他揪着头发发了会儿呆,半晌,长长叹出一口气:“我是不是,确实有点糙了……”

  不会穿衣不会打扮,真是个不敬业的gay!

  “有吗。”身后忽然传来道低沉的男声,含着点儿笑。谢竹声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就和陆深对上了视线。

  陆深短发有点乱,像是随手捋过,零散垂下几根乱发,看着湿漉漉的样子,额头上滚着水珠子,睫毛和瞳仁的颜色都很深。

  他手里抓着一条白毛巾,擦着脖子迈过门槛,又问了一遍:“你觉得自己很糙么?”

  谢竹声有点讪讪地合上箱子站起来,垂着眼睛不看他:“没……我随口说着玩的。”

  陆深一抬胳膊拦住他:“怎么见着我就要跑,我会吃人?”

  谢竹声差点儿没刹住步,急急后退一步,假装无事发生:“谁跑了?我就是想去卫生间换衣服!”

  “卫生间有人。”陆深垂眼看他,“就在这换。”

  谢竹声:“………………”

  他抬眼和陆深对视,陆深牢牢盯着他,大概跑完步还没平复下来,呼吸很重,脖子都是红的,锁骨前的衣领湿了一大片。

  真糙,真……性感。

  谢竹声垂了下睫毛,就听陆深笑了声,又问他:“看我干什么,还不换衣服么?”

  谢竹声抿抿唇,眼珠子一转,就抬起头,冲他一笑:“嗯呐,这就换。”

  陆深一顿。

  谢竹声转过身,抱着衣服走到炕沿,把手里的衣裳放到炕上,两只手就抓上了睡衣下摆。

  哼,想看我害羞是吧,想看我尴尬是吧,那就来看看,到底是谁害羞,是谁会尴尬!

  本骚年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反将一军!

  谢竹声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咬咬牙心一横,一抬胳膊,就把睡衣给撩起来了。

  陆深:“………………”

  他下意识环顾一圈,看到几个摄像机镜头还被遮着才稍稍放心,随即目光就管不住地往炕边那人的身上望过去。

  青年的身条瘦瘦长长,却并不过分苗条,短裤松紧带松垮地挂在窄窄胯骨,露着一点内裤的边。

  往上延伸出的一截腰部线条流畅又柔韧,窗外的光打在那段皮肉上,简直跟玉没什么两样。

  T恤宽松的后摆跟着向上提起,终于露出一截凹陷的圆弧——青年的后腰上,竟然还有两只小巧的腰窝。

  看着就很好握住的样子……

  陆深的喉结在皮肉之下滚了滚。

  谢竹声背朝着男人,动作看着从容,其实脸蛋已经红了,雪白的齿咬着下唇,手都有点儿抖。

  谢竹声呀谢竹声,你这可真是,放飞自我了呀!

  他狠狠心,一抬胳膊,就把T恤一下脱掉了。

  陆深的瞳仁紧跟着就暗沉下去。

  那大片雪白的肌肤,在尚有些昏暗的光线中恍惚发着光,投射到视网膜上,有一种莹润的观感……脊背中间,一颗颗小巧凸起的骨节整齐排列,再往上,一对惹眼的蝴蝶骨随着青年的动作微微耸动,仿佛振翅欲飞。

  T恤领口弄乱了头发,谢竹声抬手在耳后顺了顺,长长的白生生的手指头插入乌黑的短发,分明是最素净简单的黑白两色,却刺激得陆深呼吸发沉。

  谢竹声偏了偏头,像是想回头看他,却又忍住了没看,只微微侧着脸,垂下眼睫,将手里的睡衣丢到炕沿上,盖住了陆深睡过的枕头。

  没有人说话,偌大屋子里,只能听见男人躁动的呼吸。

  谢竹声咬着嘴唇偷偷笑了下,心里颇有一点小得意。

  叫你总是逗弄我,把人弄得心慌意乱,就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可恶样子,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他仗着陆深瞧不见,放肆地翘着嘴角,指尖勾过炕上的衬衣,就准备拿起来穿。

  冷不防身后靠近一个人,裸露的后背将将感受到人体的温度谢竹声就感到不对,下意识转身,却被陆深在身后牢牢握住了肩膀。

  肩膀上的皮肉接触到男人灼热的掌心,他小声惊呼:“啊!”

  陆深却没有放开手,大拇指用力碾过他的皮肤。

  谢竹声心头一紧。他被男人轻松制住动弹不得,突然就害怕起来,声音都发颤:“陆、陆深,你要干什么!”

  “你太慢。”陆深声音沙哑,又低又沉,“我帮你穿。”

  谢竹声尖着嗓子:“我自己来……不用你!”

  陆深置若罔闻,大掌覆上他的手背,把他攥成拳头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谢竹声掌心一空,衣服就被他拽走了。

  谢竹声紧绷着身子,窗外送来习习清风,把他的胸前吹得微凉,后背却叫男人身上灼热的气息烘烤着,他仿佛身在冰火两重天。

  他简直手足无措,像是洗澡时被恶劣的贼偷走衣裳的小仙女,慌乱地攥住手指,落入男人手掌的肩膀可怜地颤。

  “很冷么?”贼……不,应该是强盗,竟还慢条斯理,假惺惺地表达关怀。

  谢竹声咬着牙:“你,你放开!”

  陆深不放,低低地笑:“真可怜啊,谢竹声。胆子只有这么小一点,稍微逼一下就掉眼泪,碰一碰就拖哭腔,怎么还总喜欢不自量力……”

  谢竹声哑口无言,在他手掌下瑟瑟发抖。

  陆深眼睛沉得吓人,后槽牙紧紧咬住,手背上青筋嶙峋凸起。

  可他握住谢竹声肩膀的力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加重,大拇指慢吞吞地蹭着一小片莹白温软的皮肤,恶劣地吓唬人:“啊,我忘了,沈医生似乎快要洗完澡了……”

  手底下的身体重重一颤。

  陆深咬着牙笑:“你说,你跟我这副模样要是叫你那知意哥看见,他会怎么想?”

  谢竹声猛地探手去夺自己的衣裳:“还给我!”

  陆深一下把手抬高,握在他肩膀上的手滑上去捏住他的后脖颈:“说好要我给你穿呢,着急什么。”

  谢竹声真的要哭了:“我,我不要你!”

  “那你要谁?你的知意哥么?”

  他这样左一句沈医生右一句知意哥,语气简直好像沈知意是他奸夫一样,谢竹声羞耻得要命,气得眼圈都红了:“是你欺负我,又关知意哥什么事!”

  “我欺负你吗?”陆深在他耳边轻声问,“是我欺负你吗?”

  他简直是咬牙切齿:“谢竹声,你是不知道你在怎样欺负我!”

  谢竹声张口结舌。

  这他妈……怎么还带倒打一耙的!

  他转不过身看不见,只能清楚地听见身后男人粗重的呼吸。他张了张嘴,声音细弱,终于招架不住地求饶:“好吧,陆深,好吧,就当是我在欺负你,对不起好不好,你,你把衣服给我……你给我……”

  他声音里的哭腔太明显,身后那道呼吸声明显一滞。

  他拼命咬唇,却怎么也忍不住啜泣,简直要委屈死了:“你怎么这样啊陆深,我怎么惹你了你要这样欺负我……”

  脊背蓦地一凉,是陆深终于给他披上了衣裳。

  冰滑的布料贴住皮肤,很快变得温热起来,陆深给他把衣裳从身后拢住,两手握住他的肩膀,沉默半晌,说:“……别哭。”

  谢竹声就哭,两只手捂住脸抽抽噎噎抬不起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你比季姚华还要坏……我恨死你了陆深……”

  “比季姚华还要坏”,这简直跟用最毒的话骂人没什么两样,陆深后退一步,低低地道:“你……你穿衣服吧,我出去了。”

  说罢,他便匆匆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去。

  屋门轻轻碰上门框,谢竹声抽噎着,悄悄抬头瞄了一眼。

  满室寂然,果然已经没人了。

  他手一松,腿一软,立马就顺着炕沿跐溜到地上去了。肩膀上的衬衣顺着胳膊滑下来,露出他被攥红的肩膀。

  而他脸蛋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半滴眼泪?

  “呼……”谢竹声攀着炕沿长舒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死里逃生。

  好吓人好吓人,这个陆深!凶起来真的好像要吃人一样,又是那个姿势……他差点儿以为今天他的菊花就不保了!

  话说回来,陆深一贯冷淡又绅士,突然这么野起来,这侵略感也太强了叭!

  他差点儿都硬了……

  没等他再回味回味,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马上走到门口。

  谢竹声一吓,赶紧手忙脚乱爬起来,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才将将套进一条胳膊,忽然又听见陆深的声音,隔着门,显得闷闷的。

  “谢竹声在换衣服,等等再进。”

  谢竹声一愣。

  就听沈知意的声音在门后很近的地方响起:“哦,行。”

  谢竹声才松了口气,接着把胳膊套进另一只袖子,抬手扣扣子时第一个怎么也扣不好,才迟钝地发现,他的手竟然一直在颤抖……

  一团凉风夹着草木清香,从窗外卷进来,拂过他的肩膀,白色衬衣微微被风吹动,附着在布料上的一点木质淡香就混合在风中,消散无踪了。

  窗外的鸟儿吱哇乱叫,谢竹声抬头看,就望见一只麻雀蓦地从枝上飞起来,投下一片飞速掠过的阴影,便冲上屋顶去了。

  “艹,这麻雀怎么乱拉屎!”

  季姚华牵着羊将将走进大门,冷不防一只鸟从屋顶上掠下来,先是贴着他脸拉了一泡屎,然后在掠过山羊的时候低头啄了一口羊毛,这才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羊长长地“咩”了一声,季姚华向后一蹦,跳脚大骂:“你丫的给老子拉屎还敢薅老子羊毛,给老子下来,看老子不把你毛扒干净了烤着吃!”

  然而麻雀早飞不见了。

  沈知意推了下眼镜,笑道:“鸟雀都喜欢啄猫狗羊身上的毛去筑巢,也是为了生存,别骂了。”

  季姚华一脸晦气地牵着羊走进院子里,头一抬,不由一愣:“哎,哥你蹲这儿干嘛呢?”

  不怪他惊诧,他这表哥从小就爱端架子,要么坐得端正要么站得笔直,就没见过他放着凳子不坐,竟然蹲在台阶上的。

  陆深蹲在那儿,衣服还是跑步的运动衣,耳垂上残留着一点儿飞红没褪干净,手里正拿着一条毛巾,垂着眼皮在手上卷着……玩儿?

  季姚华觉得自己见了鬼,又提高嗓门叫了声:“哥?”

  陆深慢吞吞抬起眼皮,扫了眼他,顿了顿,向他伸手:“给我根烟。”

  季姚华:“???”

  他简直不可思议:“哥你要抽烟?你竟然要抽烟??”

  他姑父年轻时身体不好,吃了大亏,后来教养他这个表哥,就从不许他碰烟,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陆深抽烟!

  陆深眉间有些不易察觉的烦躁:“少废话。”

  “……行。”季姚华磨磨蹭蹭地掏烟,给他递过去,“哎哥,姑父不看这节目吧,你不怕被他看见你抽烟啊?哎,要是姑父骂你,可怪不到我头上啊,这可是你自己逼我的……”

  他唠唠叨叨个没完,陆深不耐烦:“闭嘴。”

  季姚华一秒消音,稀罕地瞧着他。

  陆深把烟叼嘴里,眼皮一抬,季姚华立马殷勤地凑上去给他点火:“哥你慢点儿吸……哎不是,哥你会抽烟吗?要不要我教你啊。”

  陆深捏着烟深吸一口,立马咳嗽起来,季姚华啧啧:“看,我就说你不会吧……”

  陆深的目光穿过烟雾冷冷地扫过来,季姚华脖子一凉:“……行,我不说了,我闭嘴,我上后院拴羊去,哥您老人家慢慢抽哈!”

  耳边终于清静,陆深默默吐出口气,望着手里的纸烟,一时有些出神。

  身后堂屋里,东边卧室门轻轻一响,青年清亮的声音就响起来:“知意哥,我换好衣服了,你快进去收拾吧。”

  陆深蜷了蜷指尖,没回头,就蹲在那儿默默听着他走出来。

  身后沈知意温声道:“好。嗯……竹声,你的头发有些乱。”

  谢竹声随手乱刨:“啊?哪里乱?”

  沈知意笑了声,抬手给他把头发捋顺:“你头发好软。”

  “是吗?”

  “嗯。”沈知意点点头,又笑起来,“据说头发软的人脾气也软,人也乖。”

  “假的吧,我脾气才不软!”谢竹声呲牙,“我很凶的!”

  “噗嗤——”沈知意忍不住笑出声,掩着嘴角点头,“嗯嗯,我们竹声最凶了。”

  陆深吸了口烟,在心底冷冷一嗤。

  脾气软?不见得吧。

  小猫崽子一样,奶凶奶凶的,稍微逗逗就给他哭,就仗着自己不能拿他怎么样。

  等着吧,等着,迟早有一天——

  一个念头没转完,陆深目光一凝:“装看不见?”

  谢竹声捏着鼻子回过头:“我怕吸入二手烟。”

  陆深掐灭了烟,就是还蹲着不起来:“你过来。”

  谢竹声站在原地不动弹,警惕地瞪着他:“要干嘛?”

  陆深仔细打量他眼睛:“……没哭?”

  谢竹声:“…………”

  “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立马撇过脑袋,慌慌张张往厨房走,“我做饭去了!”

  陆深牙尖磨了磨滤嘴,半晌,冷冷笑了一声。

  给我演戏?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猜一下,陆总为啥蹲着不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