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越夏【完结】>第18章 痛和爱也可以混淆吗?

  冷风扇的运作使空气缓慢流动,房间内弥散开轻微的噪声。

  夕阳被窗口切割成形状规则的光和影,明暗处的交界线像是把整个空间分割成了两个对立的部分,宁知蝉坐在阴影里,看着宁绍琴被夕阳照得明亮柔和的侧脸。

  她额前的头发稍微散落下来,眼睫习惯性地垂下去一点,眼神谨慎而温柔,看起来似乎有种很淡的、疲惫和落寞的幸福。

  “真的吗。”宁知蝉看着宁绍琴,笑了笑,“那太好了。”

  阳光余温和新的生命力混合起来,带来一种让人感到希望蓬勃的热度。

  宁知蝉伸出手,用指腹很轻地在宁绍琴的肚子表面碰了碰,又将手收了回来,问宁绍琴:“妈,这样你开心吗?”

  宁绍琴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点了点头,手掌小心地在肚子表面有意无意地抚摸,语气轻缓:“你宋叔叔今天突然提出要我们搬到他那里去住,其实也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虽然暂时还没有办法名正言顺……不过最起码,他能给我爱情,还有承诺,也能给我们母子生活稳定的保障,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宁绍琴眼睫低垂,宁知蝉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听到宁绍琴告诉他:“妈妈觉得很开心。”

  “那就好。”宁知蝉很轻地点点头,说道。

  够好了,已经足够好了。

  宁知蝉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这样想,陪宁绍琴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没有人再说话,过了少时,宁知蝉还要继续准备没复习完的功课,便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先把从卧室搬出来的凳子搬了回去,再次折回客厅,问宁绍琴:“妈,冷风扇还用吗?”

  “不用了,妈妈不热,你拿回自己房间吧。”宁绍琴回答。

  宁知蝉说“好”,蹲下来把冷风扇的电源断开,突然又听到宁绍琴叫他:“了了。”

  宁知蝉应声站了起来,抬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宁绍琴。

  光影的交界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她的侧脸上,像小时候在旧童话里看到的插画,宁知蝉在那个时候依旧相信,每个故事总会有一个一眼就望得到头的美好结局。

  宁绍琴看着宁知蝉,张了张嘴,似乎有点顾虑地开口:“其实妈妈也知道,你宋叔叔的情况特殊,决定和他在一起,免不了一场风波。外面的人闲言碎语,说我虚荣,说我低贱,还有更多难听的话,妈妈都能装作听不见,但可能或多或少也波及了你,或者对你造成了伤害。”

  “我这个母亲做得不够称职……”宁绍琴顿了顿,问宁知蝉,“了了,你会不会怪妈妈?”

  宁知蝉有一瞬间的失神,垂着眼,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宁绍琴这些年也很不容易。

  宁知蝉记得宁绍琴把他从孤儿院带出来之后,他们就一直过着很贫穷的生活,手里没什么钱,还经常匆匆忙忙搬家,总像逃亡似的居无定所。

  那时候宁绍琴很年轻,爱漂亮,哪怕每次匆忙搬家时也一定要穿连衣裙,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时脚步太快,她提着行李,顾不上牵宁知蝉的手,宁知蝉为了不被落下,就抓着她的裙摆。

  裙摆在宁知蝉的手心里很轻地晃,他们这样辗转过许多个地方,似乎直到来到南港之后,生活才变得稍稍安定一点。

  客观来讲,宁绍琴绝对算不上是个好母亲,她完全不懂得怎么照顾一个很小的孩子,无论日常生活或是遭逢意外事故,甚至在某次搬家途中把宁知蝉弄丢过,不过只有一次,而且没过多久,她又回来找到了宁知蝉,把他带回了新的住处,此后再也没有类似的状况发生。

  日子艰难地得过且过着,直到宁知蝉稍稍长大一些,有了基本的自理能力,一团乱麻的生活情况才有所改善。

  讲实在的,带着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人的日子要比独身一人难过得多。

  宁知蝉知道她谈很多恋爱,见很多男人,但是她从未拥有过婚姻,也没有过属于自己的孩子,因此她口中的爱情显得缥缈和胆怯,给予宁知蝉的母性显得浅薄和别扭。

  其实宁知蝉也不知道,宁绍琴当初为什么要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坚持收养他,他没有问过,宁绍琴也不主动对他讲。

  但宁知蝉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因为宁绍琴已经怀孕了,可能不久后,她就能拥有梦寐以求的婚姻和爱情,还会有一个属于自己和爱人的小宝宝。

  到时所有事情都会因此过去,就像小孩子把童话书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圆满的故事结局时,往往会立刻忘掉前文的困苦,收住天真的眼泪一样。

  “了了。”宁绍琴叫了宁知蝉一声,对他说:“谢谢你。”

  “只要你能理解妈妈,在这条路上走,妈妈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宁绍琴又说。

  “妈。”宁知蝉也笑了笑,“我能够理解你,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过得幸福,都是真心的。”

  宁绍琴站起来,走到宁知蝉身边,很轻地抱了抱他,又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笑着看他。

  “等你毕业,妈妈让你宋叔叔介绍最好的alpha给你。”宁绍琴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鼻音,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故作轻松地说,“要最优秀、对你最好的、最爱你的alpha,我们了了值得最好的。”

  宁绍琴的笑容很温柔,看着宁知蝉的眼睛泛起隐隐水光,看起来有种含蓄的欣慰和幸福。

  她的手慈爱地在宁知蝉的肩头抚了抚,宁知蝉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突然感到皮肤浅处不太严重的痛痒。

  细微的触觉通过神经贯穿了身体,宁知蝉有种虚无缥缈的、类似于脏器被分离、身体被撕裂的感觉。

  好像思绪与刚才听到宁绍琴的话被主观地割裂开了,他的耳边依旧回响着宁绍琴说“最爱你的alpha”的声音,但脑子突然不受控制似的,有点怪异地、不自量力地想到瞿锦辞。

  他想到瞿锦辞锋利的牙齿,薄情的嘴唇,以及告诉他“痛的时候只许想我”时,那双很黑的、深情的眼睛。

  宁知蝉要有点混淆了。

  他有些困难地思考。痛和爱也可以混淆吗?

  “了了?”宁绍琴睁大眼睛,担心地看着宁知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了了,你怎么了?”

  宁绍琴的手掌柔软微凉,宁知蝉触电似的回神,脸上的表情不算太惊恐,只是下意识错了错眼睛,避开了宁绍琴的目光。

  “你是不是不愿意听妈妈催你找alpha的事啊。”宁绍琴看起来有点落寞,语气温和地向宁知蝉解释,“妈妈只是觉得你跟妈妈吃了太多苦,想尽可能保证你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宁知蝉没有说话,蹲下去搬脚边放着的冷风扇,但觉得有点使不上力,手臂轻微地发着抖。

  “了了。”宁绍琴又叫他,希望宁知蝉能听她讲话。

  宁知蝉很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把冷风扇搬回自己卧室,听起来似乎很累了一样,声音有点哑地告诉宁绍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