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很长，满满的两页纸上所记载的名字，已经超出了王妃的想象。
而且，她能看得出来，这里面还有缺漏。
上面的很多人都没有一条完整的上下线，中间总是缺着一环，并不足以将消息传递出去，亦不足以做些什么。
而这纸上，头一个名字，便是明简的生母宁氏。第二个，却是她的儿媳余氏。
却也难怪，在锁拿了云烟门的刺客之后，余氏什么也不顾的就要害明簪和红弦。
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当初的云烟门，说是三十年不来寻仇，实则，他们复仇的手段一直没有断过。
他们不只报了仇，还一再地玷污着平阳王的血脉。
得知这一切的那一刻，王妃只觉得这数十年来，用心地打理着王宫上下，到最后，这王宫却像个筛子一般，满是漏洞；又像是被老鼠啃食过的糕饼，这一块那一块儿，细碎不堪。
而如今，她的儿子明箴，还没有娶妻，宁氏虽已早逝，但明简的妻子余氏却已经又有了子嗣。
这一刻，王妃连余氏腹中的孩子，也不想再留了。
王妃浑浑噩噩地睡着。
一时，丫鬟碧兰捧上燕窝。
明箴拦了下来：“你先下去吧。”说着话，接过了燕窝，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
他也累了，这几天一直在刑部京府皇宫两处跑着，几天都没有吃上一顿好饭，也无暇顾及家中小妹还有老母。
他现在只想喝一碗不拘是什么，但热热乎乎的汤，然后躺下睡觉。
但是现在他还不能睡，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同自己的母亲商议。
喝过了燕窝，明箴看到自己拿过来的两页纸还在王妃手中，伸手便要往外抽。
这一下却惊动了王妃。
“嗯，啊？怎么回事？”
“母妃别怕，是孩儿。”
王妃苦笑一声：“是我一时莽撞了，没让你收起来。得了，你收好了，千万别落别人手里。”
明箴将那两页纸叠好，放回衣裳里。
“母妃既然醒了，儿子同您说几句话。方才，儿子说要换下一批人，您也应了，只是那时，您还没有看到这个。现在，您也看完了，我该怎么办，您能给个示下么？”
王妃苦笑一声：“你要我怎么样？给你大哥换个媳妇儿？你还别说，他倒还真有看上的人，不过，就怕你不愿意。”
明箴也不多想，随口道：“我能有什么不愿意的？”
王妃叹了一口气：“红弦。”
明箴睁大了眼睛：“谁，什么？”
王妃叹道：“红弦，你大哥也看上了。”
明箴连声道：“不是我说，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了？这可不行啊。”
王妃“唉”了一声：“是说不行啊。可是，他动了这个心思了，你叫红弦一个小姑娘能怎么样呢？”
明箴有些不屑地道：“别说他却心思了，我还动心思了，我好歹跟红弦有些交情，可是您看她是怎么能驳我的？”
王妃叹道：“倒不是做娘的挑拨你们兄弟，你大哥性子比你软和，真软磨硬泡下来，你师妹可不一定能撑得住。”
明箴有些执拗地道：“不，不行，母妃，红弦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王妃轻笑一声，抚了下自己儿子的面颊，像是对几岁的孩子一般，道：“傻孩子，你跟他接触得太多，却也不是朝朝暮暮片刻不离的。你真的能保她不会跟你赌气，而……”
明箴毫不犹豫地：“那更不会，她赌气说的是不进王宫，而不是不嫁儿臣。母妃您放心，儿子不会一赌气跟她走了，可是，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人拐走的。我那大哥，这一回是动错了主意，怕是要吃亏了。”
王妃又抚了抚明箴的头：“答应我，别伤你大哥，成么？”
明箴抬起眼来，望着王妃。
王妃叹了口气：“投生到这样一个母亲的肚子里，也怨不得他。余氏，也不是他自己所看上的。当时我跟你父王都见过余氏，又有皇后做媒。谁又能想得到，会有这么一桩公案呢？她要说，也是书香门第，怎么就甘愿为江湖败类之虎伥呢？”
明箴抬起头来：“母妃知道易容么？就像那假香儿一般，他们江湖人，有办法把自己打扮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王妃皱眉道：“怎么，你是说，余氏是假的？”
明箴叹了口气：“是真是假，总要查过才知道。不过母妃，不是孩儿替红弦说话，就余氏这样的，不管她做真实身份是什么人，凭她做的事，就也都不该留了。如今，咱们还有些吃不准的是，还能留到她什么时候，要不要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说。”
话已然挑得不能更明了。
王妃轻轻地挪了挪自己的身子，让自己坐得更直一些：“她若不是云烟门的细作，那肚子里的孩子，也就留了。可是如今，她是这么个样子，咱们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
明箴叹了口气：“到底是大哥他命苦，摊上了这么一个事儿。”
王妃轻笑一声：“那能怎么样呢？他跟余氏之间，也就这么一回事。他这么些年，一没少侍妾，二没少涉猎烟花。余氏没了，他也不至于怎么样。回头，给他再挑个好的。”
明箴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母妃：“要么，还是缓一缓，再查一查，这个单子万一有所出入呢？这要是委屈了人，唉，人命关天的，总不好就那么囫囵着办了。”
王妃轻笑一声：“怎么，你这单子不保准么？”
明箴微微凝眉：“单子倒不像伪做，没有这么些人，那假香儿进来这几天，也不可能把咱们家这些事弄明白。不过，稚子总是无辜，孩儿实在是不忍心。”
王妃点了点头：“你终是个心软的孩子，这往后，总是难免要吃亏的。”
明箴轻笑一声：“凭孩儿的本事，能吃什么亏呢？”
王妃叹了口气：“罢了，先看押着吧，等回头问过你父王再说。”
明箴笑道：“母妃圣明。”
“得了，别说这些，我累了，你去看看明簪去。你啊，还不如红弦心疼我们了，她一听到我病了，先想到要过来看我，倒是你，进来这半天，一句关心我的话，都没说过。”
听到母妃称赞红弦，明箴心里喜极，只是后面又听到母妃说他不好，他又低下头：“是孩儿不好。母妃恕罪。”
王妃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去吧。也让我歇一歇。”
明箴试探着问道：“孩儿能看一看红弦去么？”
王妃有心让他再等一等，却又怕这两个，都是火爆脾气，便道：“罢了，去罢，就在东厢呢，门口有丫头守着，就说我让你去的，她们不敢拦你的。”
明箴喜笑颜开地退了出去。
到东厢门口，明箴看着两个小丫头，轻轻地咳嗽两声：“嗯，王妃让我过来看看，把门开开。”
木头一样的小丫头，木然将门打开。
“师妹，你还好么？”
红弦坐在椅上，只是捻动着串珠，头连抬也不抬一下。
明箴凑到近处：“红弦，你还好么？”
“好不好的，您不是都看到了么？我一没昏没死，二没缺胳膊短腿，能有什么不好的。”
看到明箴进来，红弦心里莫名的没好气
阿柔上前，轻声劝道：“小姐，别跟二殿下闹别扭了。二殿下，我们小姐是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么？这是这两天跟屋里呆着不能出去，没处发火，只能跟您这闹呢。”
人在是憋闷的时候，总是本能地朝最亲近的人发火。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最亲近的人才能够容纳得下。他们也有足够的机会，能够弥补。
这一点，红弦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往往便需要一个不那么亲近的人，给稍微打一下圆场，把那样的气氛岔过去。
阿柔，便很好的起到这一作用。
红弦抬起头来，望着有些憔悴的师兄：“小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明箴有些不耐烦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我能有什么吩咐，我手底下那么多人能为我办事，我怎么就得吩咐你了？”
红弦轻笑一声：“那你来找臣女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聊聊天，说说闲话，不行么？”
红弦又是轻笑一声：“小王爷您很闲么？王妃千岁病了，小郡主中毒，这些事些，小王爷就不关心么？怎么还有空来找臣女说闲话呢？”
明箴有些焦急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关心呢？我才从母妃那屋里过来，没有她的话，我也不能过来看你。”
红弦笑道：“是么？王妃千岁如今病况如何？”
明箴含笑道：“你是真的很关心母妃的，她也知道。刚还夸赞你，说你比我还强呢。你放心，她没事儿的，她老人家更多的是累了。你放心。”
红弦笑得更加明艳：“我当然放心，您又不会骗我。”
明箴正色：“我当然不会骗你，有一句话，我希望你也不要骗我。”
“您说罢。”
“你和我大哥，就是明简，你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