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彦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楚家。
此时楚山河的生物钟已经到了要睡觉的点， 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下身盖着个小绒被，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楚航说着话，不时打一个哈欠。
忽然听到敲门声， 他立即惊醒， 让楚航快去开门。
“是君彦来了吗?”
楚山河望眼欲穿。
楚航却已经不抱希望。
他给君彦发了那么多信息， 都是石沉大海。
君彦要是会来的话， 早就给他回电话了， 怎么可能让自己那么担心呢?
他神情麻木， 但依旧动作麻利地站起身，几步来到门口，打开大门。
屋外竟下起了雪。
细碎的雪花被寒风裹挟着吹到屋里，还没落下就已经融化，依附到门外那人的身上，变成了对方衣服的一部分。
于是门外的人便仿佛雪花送来的精灵似的， 被屋内的灯光加持着， 自带聚焦特效，让人移不开眼。
“航哥，我来了。”君彦大口喘息，面前腾起一片雾气，使得他英俊的五官被笼罩一层迷幻色彩。
明明是冬天，楚航却看到了他额角冒出来的细汗。
可见这一路是怎样的着急。
楚航睫毛颤抖了一下， 麻木的脸上出现即将破冰的征兆。
他抿了一下嘴，整张面孔都跟着紧绷， 呈现出一种少有的严肃症状。
“去哪儿了?”楚航问。
“我……”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君彦面上羞愧：“对……”
他刚准备道歉， 却被楚航直接拽到屋里。
不是拽着衣服， 也不是手臂， 而是直接手拉着手。
一片温热将他包围，脚步微微踉跄。
他从黑暗过度到了光明。
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摆设。
他好像只是出去旅了个游，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楚山河听到了门口的响动，跟着扭头看过来，顿时笑容满面。
“大寿星来了!等了你一晚上了，快快，把灯关上，点蜡烛。”
说着便往餐桌旁走去，拿起桌上摆好的蜡烛插到蛋糕上，然后点燃。
楚航配合着关了灯。
楚山河率先唱起了生日歌，楚航继续拉着君彦的手，把人带到蛋糕前。
昏暗的烛光下，眼前的一切都被美化，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君彦心里七上八下。
“航哥，我……”他有心想解释什么，却被楚航打断。
“先把蜡烛吹了，其他的，以后再说。”话里意味深长，带着股秋后算账的意思。
君彦只得把话吞了回去，配合着许愿吹了蜡烛。
丰盛的晚餐早就凉透气，被楚山河和楚航吃了一些，剩下的全在冰箱。
但长寿面却是可以现做的，吹完蜡烛之后，楚山河非要亲自下厨给君彦做长寿面。
楚航拦不住，陪着烧水递面条。
灶火一开，屋里瞬间充满了温暖的家的气息，这是君彦在傅家完全感受不到的烟火味，虽然平淡，却也很真实。
他静静地看着楚家父子为他忙碌的身影，内心溢满不知名的感动。
长寿面很快煮好，楚山河还给他打了个溏心蛋。
君彦睡了一整天，原本还不觉得饿，可鼻子一旦嗅到了热气腾腾的面香味，肚子便跟着有了响动。
他把整碗面条连汤带蛋一起吃的干干净净，让楚山河非常有成就感。
“慢点吃，小心烫着。”楚山河说道。
见君彦放下碗筷，楚航给他递上餐巾纸，似不经意地问：“晚上没吃饭?”
君彦这才有机会出声解释：“睡过头了……闹钟没电，手机没开机，所以忘了时间……”
楚山河见他表情愧疚，又看楚航一整晚脸色都不太好，赶紧从中缓解道：“我说呢，你这孩子，这都又长大一岁了，还是这么马虎，跟个孩子似的。”
说着又暗示楚航：“到底还是比你小，你这当哥哥的，得好好教导才行。”他在桌下照着楚航的脚轻轻踩了一下，又挤眉弄眼了一番。
楚航哪还看不懂他什么意思。
“知道了爸爸……”他悄悄把脚挪了挪位置，暂且不追究君彦今晚迟到的问题，而是问：“吃饱了吗?”
“没……”君彦老实道。
“我去给你热点饭。”楚航起身。
“不用了航哥，还有蛋糕呢。”君彦拿起刀叉开始分切蛋糕，先切了一块小的给楚山河。
楚山河吃不了太甜腻的东西，君彦切的分量刚刚好。
然后又切了一块给楚航，双手捧着，眼巴巴递过去 。
楚航被他看的心里酸软，无奈坐下，接了过来。
这几乎已经算是友好的信号了。
君彦的心终于落地，赔笑着靠近楚航身边：“航哥，你知道我刚刚许了什么愿吗?”
“不知道，别告诉我，说了就不灵了。”
“哦，刚刚那个溏心鸡蛋真好吃，明天早餐你要不要溏心鸡蛋，我给你做。”
楚航瞥眼看他：“你给我做早餐?你还不打算走了?”
楚山河率先吃完蛋糕，闻言悄悄掀起桌布，瞄准目标又踩了一脚。
“这么晚了，外面还下雪呢，走什么。”他踩完楚航，脸上笑容越发慈祥，朝着君彦道：“你的房间一直还在呢，被子也是前几天刚晒的，今天不走了，就在这儿住下吧。”
他这一脚没收力，踩得楚航龇牙咧嘴。
君彦这下是真信楚山河偏心了。
“谢谢叔叔。”他假装没看到楚家父子的桌下互动，开心地吃起蛋糕来。
楚山河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吃完蛋糕后就开始犯困，哈欠连天地回了自己的卧室，让他们吃完早点睡。
等他走后，君彦几下扒完了蛋糕，然后就专心致志地看着楚航。
楚航吃东西非常斯文，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品尝。
间或喝口热茶，冲淡嘴里的甜味。
等他吃完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
“看我干什么?”他用餐巾纸擦着嘴角，半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君彦，表情高冷的不要不要的。
君彦用手背去蹭他的手，被楚航打开，指着满桌狼藉，命令道：“收拾干净。”
然后便起身上了楼梯。
君彦心里委屈极了，又不敢反抗，老实地收拾好餐桌，关上灯，跟着上到二楼。
楼梯上只有灯光亮着，楚航早回了自己的卧室。
君彦路过自己卧室门口，直接无视了过去，径直到走到最里面楚航的房间。
他尝试着拧动门把手，居然直接开了。
楚航并没有锁门的习惯，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他：“有事?”
“……”君彦还真不习惯楚航生气的模样，见状直发憷，求饶道：“航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楚航面露惊讶：“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阴阳怪气的模样，还真是……有种别样的可爱。
君彦决定当个瞎子，无脑拥护楚航的所有面。
“今天真的是睡过头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的……”他熟练地运用起自己年纪小不要脸的优势，毫不在乎形象，对楚航撒娇讨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错过你的电话，不然就让我天打……”
“说什么呢你。”楚航及时捂住了他的嘴，皱眉道：“誓言是这么用的吗?”
君彦按着他的手指，放到自己嘴边，“我对航哥说的每句话都是堪比誓言，没有戏弄的成分。”
“少来。”楚航挣扎着收回手，“你难道就没有对我隐瞒过什么?”
“有，”君彦直视着楚航的眼睛，缓缓道：“但至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至于没说的，那就不能作数了。
楚航见他这么坦诚，心里居然诡异的被安慰到了。
他以为君彦隐瞒的只有关于傅家的事，于是问：“那你都隐瞒什么了?”
君彦的变色有点别扭：“航哥……一定要知道吗?”
“是。”楚航很坚持，他现在只想知道君彦在傅家有没有被欺负。
如果君彦非要瞒着他独自扛下一切，楚航会让他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生气!
君彦吸口气，“好吧。”
反正他早就决定，要把自己的一切对楚航坦诚。
他拿出手机，从里面调取了一份加密文件，然后递给楚航看。
这是来他十二岁时候法院的判决书，里面针对他制造电脑病毒的案件做出最终判决：因未满十八岁，且主观上没有犯罪倾向，而且帮警方追查了病毒扩散源，所以最后判决是无罪。
但同时又签署了未成年监管协议，在十八岁前君彦都会被列为警方的监管对象，由他的父亲君旭一同签字认可。
楚航看完之后，一脸惊诧：“你还做过黑客?十二岁?”
君彦觉得这是他的黑历史，闭着眼，一脸沉痛地点头。
“你居然是个电脑天才啊!”楚航惊呼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想逃课了!”
原来真的不是因为贪玩，而是书上的内容他都会懂。
所以君彦之前说的“觉得选修课无聊”和“成绩很好”这些话，居然都是真的!
楚航满脸惊喜。
这个反应大大出乎君彦的预料，他睁开眼，透露着一股茫然。
“航哥……不讨厌我吗?”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楚航问。
君彦觉得难以启齿：“我……制作过电脑病毒，差点成了少年犯。”
楚航把手机端起来又看了一遍，向君彦确认道：“上面说你没有主观犯罪迹象，还帮助警察判案，是真的吧?”
“当然。”君彦说，“那些病毒我早都破解了，而且一直遵守约定，成年之前没有再做过任何与黑客有关的事情。”
楚航点点头，“所以，这里有什么值得被讨厌的理由吗?”
君彦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一直被他纠结于心的事，在楚航的眼里，居然从来都不是扣分的选项。
楚航不介意他的黑历史，并夸他为天才。
天才?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落泪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