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宗看着章一鸣上了出租车后才放心。

  章一鸣趴在车窗上再三叮嘱:“徐老师, 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你这摔一跤看着伤得很严重,可千万不能不当回事啊, 说不定内脏破裂了都!”

  徐朝宗嘴角抽了抽, 一脸不耐烦地说:“你少咒我, 管好你自己,别整天就想着玩,多复习复习功课,马上就考试周了。”

  章一鸣:“……”

  计程车司机一踩油门, 章一鸣还在扯着嗓子喊:“记得去医院啊!”

  徐朝宗哑然失笑。

  神经抽痛,想到跟秦渡之间的种种, 他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挪动步伐,找了家药店, 买了醒酒药跟专治跌打损伤的喷剂, 这才去附近酒店开了房间, 洗漱吃药休息。

  章一鸣坐在计程车上, 一脸犹豫纠结。

  他其实也瞒不住什么事,他也很想将他知道的事情说给姐姐听, 但几次电话都拨出去了,又及时地想起自己跟小方哥保证过,如果他跟姐姐说了, 那小方哥成什么人了?

  男子汉还是要讲信用的。

  而且他也知道,徐老师喜欢姐姐,姐姐的男朋友讨厌徐老师也是应该的。

  男生打架的事情, 说什么也不能牵扯到女生身上。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章一鸣唉声叹气, 头一下一下地碰着车窗, 吸引了司机师傅的注意,师傅乐呵呵地问:“这是怎么了?你这样年轻,也碰不到什么大事,别折腾你那小脑袋瓜了。”

  有话憋在心里不说,真的太难受了。

  章一鸣寻思着,反正也是陌生人,说就说了呗?他今天如果不找个人说,他晚上也睡不着啊!

  于是,司机师傅听了一出两男争奇斗艳的故事,带了些沧桑气息感慨道:“年轻可真好!”

  “小伙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男的打架有什么稀奇的。”司机师傅说,“我年轻那会儿看别人穿了件皮衣在我面前嚣张,我都能跟人打起来。这也不算什么,你也没必要跟你姐说,让他们斗去呗,只要这事别牵扯到你姐身上,你也安稳坐旁边看戏得了,这种戏啊,再等个十年二十年,你想看都没地方看。”

  章一鸣苦恼地说,“不是这个,我就觉得我姐男朋友是不是有点问题,打架就打架,为什么要去刁难人啊?”

  “还是太年轻啊!”司机师傅叹了一口气,“看事情不能看表面,听你的说法,你姐的男朋友也是有权有势,你操心你那什么老师,还不如多操心操心你姐。”

  “不是说跟我姐没关系吗?”章一鸣瞪圆了眼睛问。

  “打架跟你姐没关系,但你姐这男朋友吧……老理说得好,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讲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如果你姐男朋友家都是性子霸道的,那你姐这日子可就不好过。谈恋爱倒是没什么,就是怕遇到什么事儿啊,你姐说话做不了主。”

  章一鸣很少会听到这样的言论。

  他毕竟还小,谈恋爱的自由都是十八岁之后才拥有的,像婚姻嫁娶,也没有哪个长辈会在他面前絮叨。

  所以当司机师傅提到这一层面时,他罕见地沉默了。

  至少这个晚上,他开始思考一个他从前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姐姐的男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徐朝宗接下来几天都是戴着口罩去上课。

  教室里那么多学生,只有他一个人戴口罩,不仅引起了同学的注意,连老师都注意到了,私底下辅导员还隐晦地提醒徐朝宗,如果是传染病的话,学校这边是可以批病假的,一定不要强撑,学习态度虽然重要,但身体健康更重要。

  徐朝宗:“……”

  好消息是,合同还是顺利地签了,当然这跟秦渡在饭桌上说的那句“他也是见证者”有莫大的关系。王远博才放下心来,想到什么又提心吊胆地拉着徐朝宗询问:“你说这个秦渡以后会不会故意打压你?他随便在商场上做点手脚,咱们可就寸步难行了。”

  徐朝宗挑眉看王远博。

  似乎有点疑惑,这明明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问这种愚不可及的问题呢?

  王远博:“?干嘛这样看我?”

  徐朝宗反问他,“如果是你,你会用这样的方式打压你的情敌吗?”

  王远博闻言一顿,若有所思。

  “多蠢的人才会这样做?”徐朝宗用平淡的口吻说着,“他打压我,除了他心里爽快,你告诉我,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哪天被听雨知道后,你猜她会怎么看他?”

  秦渡智商再掉个四五十也不会做这种失了智的事来。

  一旦秦渡这样做了,又被孟听雨发现了,那他将面临两大问题。

  第一,他对她的信任究竟有多少。如果很信任的话,又何必做这种事?

  第二……

  “你以为他会愿意看到听雨对我怀有愧疚之心?”徐朝宗讽刺地扯扯唇角,“当然他不太了解她,他这样做,她不一定对我愧疚,但对他一定有很深的意见。不过就是因为没那么了解,所以他更不会做这种蠢事。”

  王远博醍醐灌顶,几天的担忧此刻烟消云散,他舒了一口气,“最好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徐朝宗不愿意承认,如果秦渡是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那听雨根本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也不可能在一起几个月还没分手。

  徐朝宗猜得没错。

  秦渡固然很厌烦徐朝宗,冲动的时候也不是没这样想过,但头脑冷静下来后,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没有半点好处,所以当向总给他来电,试探他的意思时,他也只大方地表示跟徐朝宗没有矛盾,只是一开始有点误会现在都解决好了,他们本来就是旧相识,如果向总想跟徐朝宗合作,不必顾虑他,毕竟徐朝宗是真的有才能,向总这才安心跟徐朝宗签了合同。

  临近考试周。

  之前孟听雨偶然抱怨考试周时,学校的图书馆简直一座难求,在宿舍也没办法安心复习。

  他记在心里,托助理在燕大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的公寓,公寓都是精装修的,他又让人重新采购布置,一间房作为卧室她偶尔可以午睡休息,另一间房则作为她的自习室。

  孟听雨被他带去这公寓时,杏目圆睁,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是你买下来的吗?好像没必要吧,这里离你公司也不近哎!”

  秦渡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玄关处的鞋凳上,他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很粉嫩又毛绒绒的拖鞋。

  孟听雨低头一看。

  竟然是凯蒂猫。

  孟听雨努力憋住笑,但还是破功:“秦总,这是你买的吗?”

  秦渡脚上的拖鞋是机器猫。

  秦渡听出了她调侃的意思,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睁眼说瞎话,“应该是小张买的,他这个人比较童真。”

  他给她脱鞋再换鞋。

  两个人手牵着手,穿着拖鞋进了客厅。

  房子不大,可能就七八十平左右,但布置得很温馨,米白色的双人沙发,铺在地板上的羊毛地毯,还有茶几上的小盆栽,生活气息浓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也很干净,一应炊具都齐全,连围裙都准备了两套,一套是粉色的,一套是深蓝色的……

  值得重点关注的是自习室。

  孟听雨叉腰,指了指超级大的零食柜,一脸无语地问,“这也是张助理准备的吗?”

  零食柜很高很大,每一层都摆放着各种零食。

  果冻放满一层,薯片一层,还有夹心棉花糖,巧克力都有好几盒,更别提堆成小山的牛奶饮料。

  “……是的。”秦渡点头。

  自习室布置得也很有学习氛围。

  尤其是墙面上还挂着一幅书法——天道酬勤。

  孟听雨:“?”

  书桌很大,摆放着两台电脑,一台是黑色的,一台是白色的。

  “这样你也不用去图书馆抢位置了。”秦渡说,“一共两把钥匙,我就不留了,两把你都留着。”

  他也是在表态,她有这套公寓的使用权,哪怕是他,也不会不经过她同意就直接过来。

  这里是她的小天地。ɈSǤ

  孟听雨当然很惊喜。兴致勃勃地在这房子里走来走去,应该没人能抗拒这样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在这样开心的时刻,她也不会跟他去提房租相关的事,但他为她做的、为她付出的,她心里都记得,也会用自己的方式给他相同的惊喜。

  两人在屋子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后,又牵手去了附近的超市补货。

  因为时间比较赶又太累,晚饭也是在公寓里做了面条。

  面条看似简单,但孟听雨也是花了心思,比如特意将胡萝卜切成了爱心形状。

  这也是他们在公寓里的第一顿。

  小小的饭厅里,灯光氤氲。

  两人挨在一块,一口一口的吃着面条,秦渡突然不经意似地说道:“说起来还挺巧的,上个星期我在一个饭局上碰到了徐朝宗,之前他说忙,我还以为是兼职,没想到他是自己创业,你们燕大的学生都这么厉害吗?”

  孟听雨还在脑子里计算着要置办什么进来。

  她想买一个小烤箱。

  冷不丁听到这话,她愣了一下,“啊?你碰到他了?”

  看她茫然的神情,秦渡便知道徐朝宗也没有将那天的事情说出去。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明明他跟徐朝宗也没有太深的接触,但他猜得到,这种事徐朝宗不会说。

  秦渡嗯了声,“算是巧合吧。”

  孟听雨也没怎么在意。

  她知道徐朝宗创业有多忙,真的跟秦渡在饭局上碰到,这也不稀奇。

  毕竟这辈子跟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以徐朝宗的性格,他大概也不愿意像上辈子那样的节奏创业,一旦有所偏差,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两人也没再提徐朝宗。

  秦渡极有分寸,不会用徐朝宗去试探她,一切点到即止。

  “对了,离过年也只有一个月左右了。”他看向她,“我爸妈提了好几次了,想邀请你到家里吃顿饭,你觉得怎么样?”

  孟听雨挑面的动作顿住,侧过头问道,“会不会太早?”

  “早吗?”秦渡失笑,“我们都恋爱四个多月,好吧,说早也早,说不早也不早,如果你没准备好,我就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孟听雨赶忙点头,“我没准备好。”

  “等等——”秦渡凑近了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后,语气警惕地问,“你该不会还没告诉你爸妈我们在一起的事吧?”

  孟听雨:“……”

  她有些心虚。

  秦渡拉长音调“控诉”她,“所以,我还是你见不得人、不能露面的男朋友?你不想负责?”

  这个指控就很严重了,孟听雨当然要为自己辩解,“不是,哎呀,这让我怎么说啊!”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在秦渡的注视中,她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爸妈都是很普通的职工,我们家也是很普通很常见的三口之家,如果你只是我的同学,我肯定早就跟我爸妈说了,他们也不会反对我谈恋爱,但……”

  “你家已经脱离了我爸妈的想象范围,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秦渡缓缓点头,做了总结,“所以,他们会嫌弃我家有钱?”

  孟听雨忍俊不禁,“我真应该把你这句话录下来放到网上去,让别人来谴责你,你这话太欠揍了。”

  “但,好像是事实,不是吗?”秦渡问。

  “也不能这样说。我打个比方,如果你以后有了女儿,你女儿找了个你完全都没想过的显赫人家的孩子当男朋友。”孟听雨看向他,“而你的女儿才成年一年,你是开心,还是担心?”

  “你喜欢女儿?”秦渡若有所思,“我也喜欢。”

  孟听雨无奈地往后一靠,“你再这样胡扯,我们就聊不下去了。”

  “我懂。”秦渡伸手握住她的,从容地笑道:“但如果是我,我会希望我的女儿如实告诉我,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我作为家长会帮她把关。”

  孟听雨一怔。

  她想了想,其实重生以来,她也犯了一个她之前都没意识到的错误。

  是一个后来那么多年里逐渐养成的习惯,她跟很多子女一样,开始学会向父母报喜不报忧了。

  高兴的事情,会说给他们听。

  不好的事情,都会自己承担,尽量不让他们也跟着烦心。

  她恨不得将什么事都自己处理好,然后微笑着告诉他们,没问题,她一切都好。

  可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孟听雨看向秦渡,目光交汇,她轻点了下头,“好,我会跟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