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之后, 方以恒在脑子里回顾着今天老师讲的知识点。

  放在羽绒服口袋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摁亮一看,是兼职公司那边的前台给他发的消息:【小方,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黄总宴请投资商, 听说那个投资商很注重养生, 我跟梅姐商量了一下,如果你这边有空的话,明天能不能一起过来吃顿晚饭?放心,给你按加班工资算, 不让你吃亏。】

  方以恒:【王姐,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我读的是临床专业。】

  前台:【知道呀!不过没事,就是亮亮你的专业就好,放心好了, 聊养生梅姐更懂!主要是想让黄总满意, 帮个忙行吗?】

  事实证明, 即便是未来的医生, 在外行人看来也是有一定分量的。

  尤其是方以恒念的又是全国闻名的医学院。ĴŚǦ

  谁也没指望他跟投资商能聊几句,无非是想把他拉来当吉祥物。

  方以恒没再犹豫纠结:【好。】

  与此同时, 王远博也很重视这次的饭局,他们跟合作公司都已经在拟定合同,现在双方都想拉一个投资商进来。徐朝宗倒还好, 不像王远博跟殷明那样兴奋雀跃又紧张,他前世跟太多人打过交道,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 有的事还真不是能在饭局酒局上就能谈妥的, 商人重利, 只要利益足够,就算一顿饭都不吃也可以,相反,利益不够打动人,三天两头请人家吃满汉全席也没用。

  第二天,王远博跟徐朝宗出发去合作公司定好的餐厅。

  做技术殷明不在话下,但跟人交际,殷明就完全不在行了,之前他也去过这样的饭局,为了避免自己多说多错,他干脆不说话埋头苦吃。可饭局之所以为饭局,必然是要向在场的人一一敬酒,这可就为难他了,去过一次后,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再去第二次。

  一行人进了餐厅包厢后,那个投资商还没到。

  方以恒坐在靠角落的位置。

  包厢里是一张大圆桌,估摸着也能坐十几个人。徐朝宗还有些诧异,像这样的饭局,方以恒一个不搭边的兼职生过来做什么?

  王远博极会跟人聊天。几句话就将包厢里的气氛炒热,在场的人正互相说笑寒暄时,有服务员推开包厢门,然后退到一边,黄总带头站了起来,他有一张很喜庆很有亲和力的脸,只看外表的话也想象不到他是一个老板,徐朝宗跟王远博也跟着起身,目光迎向门口的人。

  门口两个人在互相推让。

  年轻的男人躲不过,只能微笑颔首着先踏进包厢来。

  在场十来个人,只有徐朝宗跟方以恒在看清楚来人后,神色一变。

  “向总,你太客气了。”秦渡似是不经意地一瞥,依然跟旁边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客气推脱,“你的饭局我怎么方便托大?”

  向总喜不自胜地回,“是秦总太见外了,这不正好碰到吗?您是贵人事多,今天就让我蛮横一回,实在是有好多话想跟您聊,每次跟您秘书打电话约时间,您秘书又说您应酬多行程忙。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这都是自己人,老黄是我多年的朋友,大家都热闹热闹,互相认识也是一桩美谈嘛!”

  黄总接收到了向总的眼神示意,也赶忙走上前来跟秦渡握手交谈,“秦总您好您好,早听向总提起您很多次,一直没机会见到,今天巧遇,就由我做东请您二位吃饭,您可千万要给个面子。”

  于是,饭局画风一转。

  本来是徐朝宗跟黄总作为东家要游说向总投资,现在秦渡一来,便成为了他的主场。

  就连徐朝宗跟王远博都退居二线,冷眼旁观,听黄总跟向总换着花样吹捧秦渡。

  王远博自然也认出了秦渡是何方神圣,担忧地看了徐朝宗好几眼。

  这是什么孽缘啊!

  就这么大的包厢,就这么一张圆桌,坐着孟听雨的前任初恋以及现任男友……

  要是盛韬再过来,四个人都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徐朝宗在短暂的愕然后,又恢复了如死气沉沉的平静,不再多说一句话,只当自己是背景板,专心吃菜。

  方以恒偶尔抬头看一眼秦渡,视线也会扫过徐朝宗。

  他淡淡地一笑,今天倒是没白来。

  所有的应酬饭局都避不开一个环节——敬酒。

  而在酒桌文化中,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饭桌上的人都要挨个向比自己“地位”高的人敬酒拍马屁。

  王远博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他还顾忌着自己的朋友,起身时,也是以“公司”名义向秦渡敬酒。这样徐朝宗就没必要再过这扎心的一环。

  秦渡很给面子,沾了沾酒杯后,气定神闲地扫了徐朝宗一眼,“徐总,不如我来敬你一杯?”

  顿时,在座的人,除了目光冷漠的方以恒以外,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尤其是黄总,在僵持的气氛中,试探着问道:“秦总跟小徐认识?”

  “自然。”秦渡意味深长地说,“我跟徐总可是交情匪浅。”

  这交情匪浅四个字,很难不让人去联想。

  真要关系好,至于到现在两人都没说话?

  再看看徐朝宗那神情寡淡的脸。

  黄总跟向总同时都在心里捏把汗,敢情这两位是有什么过节?ɈȘǦ

  王远博出来打圆场,又给自己的杯子倒了些酒,客气地笑道:“秦总,我们徐总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医生也建议别碰酒,要不这样,我代替徐总敬您三杯?”

  秦渡扯了扯唇角,并没有应答。

  向总是人精中的人精,一看这架势,在心里品味了好几次后,已经权衡好利弊。他也看过投资计划,这个姓徐的年轻人不足为惧,不过是运气不错的创业大学生罢了,怎么能跟秦渡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黄总还有些犹豫。但他心里也觉得徐朝宗性子太冷硬了,就算身体不舒服,这时候也该强撑着喝到秦渡满意为止,两人真有什么过节,也好趁机化解才是。

  向总心里有了主意,笑眯眯地说,“这位是徐总,你们的投资计划我还没认真看,要不这样,给个面子,你今儿喝三杯,我回去后一定挑灯夜读好好看看计划书?”

  这算得上是威胁了。

  秦渡盯着徐朝宗,他倒没有小心眼到要给徐朝宗设置什么阻拦,那太不入流,他只是想掂量掂量,徐朝宗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值不值得他认真把这个人当对手来看待。

  王远博在心里直叹气!

  怎么就这么不巧呢?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闹这一出?

  这些人谈恋爱能不能不要影响到正事?这样真的显得很蠢啊。

  他了解徐朝宗,徐朝宗是一个很骄傲也自傲的人,秦渡这般挑衅,老徐当场没发作已经很令他惊喜了……怎么可能低头去陪酒三杯。

  徐朝宗目光漠然地与秦渡对视。

  他突然弯了弯唇角,神情掠过一丝讥诮,似乎在讽刺秦渡:你算什么货色,也不过如此。

  秦渡神情凛然,已经坐直了身体。ͿȘǴ

  在大家的注视下,徐朝宗潇洒地起身。

  王远博缩脖子闭眼:糟糕!要砸杯子了!

  下一秒,徐朝宗伸出手,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酒,倒得满满当当,甚至溢出来,他才轻笑一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秦渡的脸上已经不见笑意。

  气氛更是紧绷。

  徐朝宗看向向总,玩笑般问道:“是不是还要再喝三杯,向总才考虑跟我们合作?”

  向总面色一僵。

  徐朝宗却不等他回答,又往杯中倒酒,仰头将酒喝掉,一杯又一杯,喉结滚动。

  王远博坐在一旁心乱如麻,毕生的情商在这一刻派不上任何用场,谁都看得出来,秦渡跟徐朝宗不对付。

  见徐朝宗跟不要命似的喝酒,他实在放心不下,伸手要去扯他。

  徐朝宗回头,目光沉静地看了他一眼,阻止之意不言而喻。

  等喝够了后,他将杯子放下,温和一笑,“向总,今晚可别忘记回去看我的计划书。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对吧?”

  秦渡眼眸低垂,指腹无意地抚了抚自己的袖扣,恢复了之前的温文尔雅,语气甚至带了些欣赏,“徐总好魄力,向总,我也是见证人,你答应的事可千万要做到。”

  向总:“……”

  黄总干巴巴笑道:“肯定的,我们都是讲道义讲信用的人,向总不会食言的。”

  徐朝宗颔首,“那我静候佳音。”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小心翼翼,结束得也更早一点,在跟秦渡打过招呼后,黄总跟向总便匆忙离开。

  王远博扶着徐朝宗,压低了声音,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吗?要真是忍得住,一开始就向他敬酒不是更好?”

  徐朝宗懒散冷漠地拉长音调,“他也配?”

  王远博无奈:“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了,跟向总罚酒你愿意,跟秦渡敬一杯酒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何必呢?”

  “行了别说了。”徐朝宗推开他,头疼捏了捏额头,再抬头时,眼眶里都是红血丝,“你先回去跟殷明对一下计划书,赶早不赶晚,明天你跑向总公司去,早点让他签合同。”

  “那你呢?”王远博诧异地问。

  “我在这附近找个酒店开房休息。”徐朝宗催促,“快去,这事儿过几天搞不好就要黄,快点办好都安心。”

  王远博欲言又止。

  想起他们的目标,想起他们的计划书,咬咬牙点头,“那我回去加班通宵,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徐朝宗轻描淡写嗯了声。

  等王远博走后,他才站直了身体,意识还算清醒,带着酒气按了电梯。

  直奔地下停车场。

  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响不规律,秦渡正跟助理往停车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

  “秦总,走这么快?”

  秦渡的助理紧张地回头一看,果然从柱子后面,面容冷峻的徐朝宗一身寒气踱步而来。

  准确地说,浑身的冷硬气息,仿佛是提刀赶来。

  助理谨慎地看向秦渡,“秦总,要不您先上车,我来处理?”

  秦渡微微一笑,“不用,我的事我自己来处理,你上车。”

  说完后,秦渡转身,脸上依然是从容的笑意,“徐总,你速度也不慢。”ĴȘƓ

  徐朝宗步伐沉稳,不见一丝喝多了酒之后的虚浮,他脸上也挂着笑,下一秒却变了脸,出乎意料地大步上前来,一把压制住秦渡。

  秦渡莫名地笑了一声,“就这点忍耐性?”

  徐朝宗扫他一眼,“多担待些,毕竟才二十岁,跟秦总这样的二十七岁的成功人士比不得。”

  他说“成功人士”四个字时神情讥讽,挖苦之意不言而喻。

  助理踟蹰着想上前。

  秦渡依然好脾气地点头,“是,才二十岁。”

  变脸速度快的人不只是徐朝宗,还有他,下一秒他神情狠绝,一拳砸向徐朝宗的腹部。

  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没有任何预兆,两人对着彼此挥拳相向。

  谁也没想过要放过对方。

  徐朝宗早在心里积攒了无数对这人的痛恨。

  秦渡也早在几次试探中对这人的所谓忍耐腻歪不已。

  都当对方是死仇,一拳又一拳,仿佛要听到对方的闷哼求饶才罢休,可谁都强忍着,一声不吭。

  也看不出究竟是谁占据上风,好像他们不是要比一个输赢,他们拼的是生死。

  倒是秦渡的助理惊呼一声,又怕惹来保安,想上前,又担心上去后会被这两个人狂殴。

  徐朝宗挥拳,秦渡的眼镜被打掉。

  他毫不客气嚣张地抬脚重重碾碎这副金边眼镜。

  就像是要碾碎他这个人一般。